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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附庸风雅录-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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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身体本已是强弩之末,直接就此昏了过去。
  洪鑫垚感觉背上一沉,马上把人反抱到身前,钻进车子。老林跟小刘早在他们交谈时就已经上车做好准备,只等这一刻。老林沉声道:“天亮前咱们必须出也里古涅。小刘,稳着点儿,还有五个钟头,安全第一,可也不能太慢了。别从市里走,走森林公园那条路,直接拐上去图安的国道。”
  “明白。”
  洪鑫垚拍拍方思慎的脸,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丝毫反应,慌道:“林大哥,他为什么不醒?”
  老林回头看一眼:“只怕是挨饿受冻折腾的。”略加沉吟,“洪少,你车座后头,包里有前儿在也里古涅拿的灵芝粉,还有矿泉水,兑匀了灌下去试试。一会儿要是能醒,再喝点八宝粥。”
  本就预备跑长途,车里吃的喝的存了不少。在森林公园打猎时,齐秘书塞上车一大箱当地特产,还额外送了一兜子野生灵芝粉。
  洪鑫垚找到灵芝粉,见是小包装,撕开两袋倒进矿泉水瓶,盖上盖摇匀。一边晃,一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哼,姓齐的居然也干了件好事,老子考虑给他留个全尸。”举起瓶子,“林大哥,你看这样成了么?”
  “成了。脖子托高一点,头往后仰,对……慢慢地,一口一口来。都喝了也没事,这玩意儿没副作用。”停顿一会儿,老林道,“洪少,真是对不住。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我回去一定如实跟杜处长汇报,总要给你个交代。”
  “林大哥说什么对不住?这不是让做兄弟的心里过不去吗?没有你跟刘哥,说不定连我一块儿栽这儿了。这份恩情,我洪歆尧记下了,以后二位有什么事,只管开口,跟我姐夫没关系。至于交代,我自然会去找他要。”
  老林道声谢,又叹口气,不说话了,打起精神盯着路面。冰天雪地半夜出逃,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多亏车子性能极好,小刘技术也过硬,头天才走过一次,新下的小雪增加了冰面摩擦力,又没有厚到盖住车辙的地步,沿着来时印迹返回,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危险系数。只是阿赫拉历来跟也里古涅是一家子,但愿没人发现自己等半夜救人离开,否则那边一个电话,这头拦在半路出阴招,制造点“意外事故”,最后整出个车毁人亡,死无对证,这帮操蛋的玩意儿,不是他妈干不出来。
  洪鑫垚把一瓶水给方思慎灌下去,出了满头汗。将他抱紧些,感觉瘦削的身体贴着自己胸膛呼吸起伏,才仿佛瞬间回过味来:我找到他了,终于找到他了……
  老林又回头看看,道:“咱到的时候他还清醒着,那就没大问题。这会儿醒不过来,怕是太累了。洪少,我看你也抓紧时间眯会儿,都两天没睡好了吧?我也趁现在眯会儿,等出了也里古涅,得把小刘换下来。”
  洪鑫垚让方思慎躺在臂弯里,把他两只手叠起来握在自己掌中,闭上眼睛,立刻睡着了。
  “咣当!”随着车身摇晃,冷不丁惊醒。怀里沉甸甸的分量和暖烘烘的温度叫人心头大安。抬眼望去,天已亮透,开车的人换了老林。
  “洪少,我已经给杜处打电话报过平安了。”
  “啊,好。”洪鑫垚一手搂着人,一手掏出手机:“姐夫,嗯,是我……路上还好,正往回赶……对了,帮我留两张今天下午回京的机票。对,直接回京……那些都再说,我先送同学回去,他家里人急死了!”
  如果有可能,洪大少很想跟杜处长说弄架专机。可惜要去的不是河津,京城地界,没边没底,再嚣张也有限度。
  低头去看方思慎的脸。夜里光线黯淡,看得并不分明。这时候仔细端详,立刻发现左颊一片擦伤。他知道,身上只怕更多。没断胳膊断腿,没内出血见红,已经是老天保佑了。瘦了一大圈,眼窝陷下去,眼底一轮都是青的。不过脸色还好,红扑扑两团。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伸手一摸,果然,滚烫滚烫。
  “林大哥,麻烦看见路边有药店停一下。”
  “咋的了?”
  “发烧了。”
  “这条路再没有镇子了。还有几个钟头就到图安,不如挺一挺,直接去医院?”
  “那到图安再找药店吧。”洪鑫垚看看时间,“林大哥知不知道离机场比较近的宾馆?找个地方咱们都歇歇脚,然后麻烦送我们直接上飞机。”
  “这……杜处和夫人不能答应吧?”
  “不答应也得答应。我这朋友体质特殊,不敢随便瞎治,不如赶紧送回去。”
  感觉方思慎在发抖,把自己的皮大衣给他裹上。想起发烧应该多喝水,又兑了一瓶子灵芝粉。刚喂两口,就迷迷糊糊醒了。
  “连叔……”
  “连叔已经走了。”
  “洪……歆尧?”
  “是我。”
  方思慎想起来了,连富海临走说的话,还有那把斧头,那杆猎枪,和那决然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这一别,很可能成为永诀。
  “应该……要连叔一起走,要他一起走……”
  嘴里这样说着,心中却知道,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事实。无法排遣的悲怆与愤懑陡然涌上胸膛,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洪鑫垚赶忙扶他坐起,轻轻拍着后背。
  “我看你那连叔,不是随便说得动的人,也不是轻易让人欺的主。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洪鑫垚顿了顿。他不确定在盘根错节的地方利益网中,杜焕新跟这次事件牵涉到的人有多少交集。这个仇,说不定还得自己来报。恨归恨,却不能急。只不过作为一名洪家的男人,心上人受了这样的欺负,只能安慰,给不出承诺,实属莫大的挫败和屈辱。脑子里有无数个念头,偏偏都不适合跟眼前人说。把他抱得更紧些,还是那句:“别担心,我会想办法。”
  方思慎调整情绪,将连富海暂且放下,轻声道:“洪歆尧,谢谢你。”
  洪鑫垚把他脑袋抬起来,对上自己的眼睛:“方思慎,你跟我,再也不要提这个‘谢’字。”
  方思慎被他看得抵挡不住,本来就烧得厉害,这时脸上更是一片潮红。
  听见他问:“饿不饿?”
  “奇怪,不觉得饿。”
  “那是饿过了,既然醒了,吃点东西。”
  洪鑫垚翻出八宝粥,又找出一包鹿肉脯,撕碎了和在里头。
  方思慎动了动手,想接过去自己吃,那一个全当没看见,舀起一勺送到嘴边。
  没说什么,低头吃了:“这个味道……真特别。”
  洪鑫垚自己吃一口:“是不怎么的。没关系,有营养。”
  前面小刘也醒了,四个人干脆吃起早饭兼午饭。方思慎吃了半罐子粥,又睡了。鼻息沉重火热,整个人缩成一团。然而睡得却很安稳,贴在最暖和的地方一动不动,一副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模样。
  再醒来,是被人捏着鼻子灌药。
  “咳!咳!”胸口痛得厉害,不敢使劲咳,偏又压不下去。药丸返上来,满嘴都是苦味。
  “给我……我自己吃。”望着倒在手心的黑色颗粒,散发着熟悉的清香,一愣,“这是……”
  “没有九味羌活丸,买的通宣理肺丸。怎么跟上回不太一样呢,我记得上次是扁的啊。”
  “这是小水蜜丸,上回买的药片,一样的。”
  “嘿,我就说那小妞不敢骗我。”
  方思慎转眼看看四周:“这是哪里?”
  “宾馆。离上飞机还有三个多小时。”
  杜焕新跟洪玉兰已经来过,见了方思慎昏睡的样子,又被洪鑫垚装腔作势唬住,果然不敢强留。老婆在侧,杜焕新也不方便问小舅子话,两人陪坐一阵,让洪鑫垚劝回去了,留下老林跟小刘招呼到最后。
  方思慎蹙起眉头:“得给我爸打个电话。”
  “你准备怎么说?”
  “怎么说……都瞒不住了……”仰起头,望着面前人,“怎么说,能让他不着急?”他高烧不退,脑子勉强转动,眼神却迷蒙,神情中显出寻求依赖的脆弱与无助。
  洪鑫垚被看得心口某个地方又酸又软,不由自主伸手在那柔软的头发上轻轻摸了一把,带着安抚劝慰道:“我跟他说,保证不吓着他。”转身推门出去。
  方思慎靠在枕头上,只觉得刚迷糊过去,就被叫醒。洪鑫垚将手机递过来:“都讲清楚了,你跟你爸说句话,让他放心。”
  “爸……”
  “小思,你生病了?”
  “嗯,感冒了。”
  “赶紧回来,爸爸去接你。”
  “好。爸爸……”
  “怎么了?”
  “对不起。”方思慎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可满脑子充斥着的就只有这一句。
  “傻孩子……爸爸只要你好好的。快回家来,啊?”
  挂断电话,心里轻松不少,脑袋却倍加沉重起来。发了一会儿呆,浑身湿漉漉黏糊糊地难受。歪歪扭扭往床下挪:“我想洗个澡。”
  洪鑫垚扶住他:“烧还没退,别洗了,擦擦算了。”衣服从里到外备了身新的,一直在犹豫怎么给他换。听他提洗澡,正中下怀。
  “好几天没洗,太脏了。”方思慎站都站不稳,还要去拨开他的手,“好歹……收拾一下,别让我爸看见……”
  洪鑫垚一把拉过他,死命箍在怀里。
  苦苦搜寻的惶恐,寻而不见的绝望,失而复得的狂喜,总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势被艰难地压抑着。此刻终于得到突破口,喷涌而出。
  “方思慎,你有没有良心?你就知道怕你爸担心,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以为……他们骗我,那帮该死的王八蛋,竟敢骗我……那时候,我站在……芒干道的坟场里,到处都是雪,都是草和树,就好像……天底下没有一丁点儿活气。我真的以为……以为……你死了……心里想,以后……怎么办?我想不出来……”
  方思慎抬起头。曾经莽撞少年,似乎已经长成为独当一面的高大男人,这时却像孩子一样委屈伤心,“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仿佛被什么驱使着,费力地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对……”
  剩下两个字被堵在嗓子眼。
  “……方思慎,别说对不起。别跟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只要你知道,你要知道,一定要知道……”
  顾不上昏沉疼痛的脑袋,方思慎不停点头:“我知道。是的,我都知道……”

第〇七〇章

  “我自己来。”
  “别强。你自己不行,我来。”
  方思慎试了试,果然不行。应声“好”,十分干脆地不再浪费力气。
  洪鑫垚反而紧张起来。定了会儿神,咽了口唾沫,才让他靠在胸前,腾出两只手帮忙脱衣服。脱到套头毛衫,就听“嗯”一声,赶紧又放下,看见满脸吃痛的表情。
  “怎么了?”
  “袖子……好像粘住了。”
  仔细一瞅,袖口里侧被血痂牢牢粘在皮肤上,隐约可见手腕处一圈高高肿起的瘀青。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见是另一回事。一时牙齿几乎要咬碎,拼命按下杀人的冲动,想了想,取下腰带上挂着的多功能军刀。
  “别动。”沿着手腕上方,把几件衣裳的袖子全部剪断,小心脱下来,再把碘酒浇上血痂粘连的地方,一点一点揭开。处理好手腕,才发现两肋处显露出的青紫伤痕,一转头又看见背上还有一大块。有些不敢继续,也不知道是怕看见更多的伤,还是怕面对自己心里的坎。
  慢慢松开皮带扣:“洗完再抹药,我尽量轻点,疼就说。”
  “嗯,没关系。”方思慎这会儿浑身肌肉都又酸又疼,挨打的地方反倒不明显。他闭着眼睛,自己也看不见那些吓人的红红绿绿,还秉承自力更生精神伸手去帮着脱下面。洪鑫垚僵在半道,眼睁睁看他连喘带咳,也没力气把腿从裤管里□。
  屋里暖气很足,正常情况下穿件单衣即可。然而方思慎正当高热畏寒之际,衣服一脱,立刻激起浑身冷颤。洪鑫垚一惊,再没心情磨蹭,里外几层裤子一把剥下,扯过被子裹住他,自己也脱了个精光,然后抱进浴室。入水前,又飞快地查看一遍,除了手腕,再没有出血的伤口,这才放心坐进去,将他的手抬高搁在浴缸外,用心洗澡。
  然而所有心思力气都放在洗澡这件事上,也止不住全身的血液哗啦啦都往一个地方流。没多久,洪大少就觉得脑子明显供血不足,晕得厉害。下边又遇瓶颈阻塞,密度与压强在内部节节攀升,就是找不到突破口,逼得腰腿发麻。
  终于勉强洗完澡,方思慎还不肯出去:“刷牙……刮胡子。”
  洪鑫垚没法,只好拖张方凳放到洗漱台前,拿浴巾把他包住,坐下来慢慢收拾。没有任何空间阻隔缓冲,每一秒都像酷刑一样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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