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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浮木(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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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酒店吧,先把你安顿好。”

  “好。”

  主动提起吕钊的行李,纪饶大步向机场外走去,于莉跟吕钊走在后面,愉快地说着什么。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数年前曾有的争执不过是睡梦一场。

  吕钊不再是过去的吕钊,那个把纪饶看得无比重要的吕钊,已经不在了。

  七月的骄阳将纪饶开来的汽车晒得滚烫,他开足了冷气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降温的效果。不过这一切似乎对吕钊不构成任何影响,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窗外,眼神有一点贪婪,却又那么缥缈。

  五年了,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亲切感夹杂着疏离从四面八方涌来。回忆过去,再看今天,变化虽然谈不上沧海桑田,却也是面目全非。

  父亲吕国良已经离开了这里,在别的城市生活着;母亲还在城外的监狱服刑,不得自由。而他,被迫离开这里之后就发奋读书,前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顺利进入了国外一家知名的电子公司。

  这次回来,是为了在国内找一家贸易公司进行合作,将自己公司的产品推广过来。

  生活平稳而有序,却总是缺了一部分。

  五年了,没有聂闻达的任何消息,吕钊感觉自己的心被挖空了大大的一块,怎样都填不起来。

  当年被送到国外后,他就发现事情全是聂闻达的父亲闻守仁一手安排的,聂守仁甚至派人搜走了他的护照,让他寸步难行。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做,母亲以死相要挟的举动,已经足够将吕钊制得死死的。

  多少个彻夜不眠的夜晚,任由想念噬骨,等了五年,吕钊终于等来转机。年初聂守仁突然将护照还给他,派来“照顾”他的人也撤走,公司的业务拓展,更让他有了光明正大回来的理由。

  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就像一个人长途跋涉了许久,终于有人告诉他:你可以回家了。

  吕钊一次又一次在脑中幻想与聂闻达重逢的情景,从出发前一星期就开始失眠,激动得难以自持。可是,当他真的踏上这片土地,心却突然平静下来。

  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他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是等不了的?多想让聂闻达看到他最完美的样子,告诉他,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想求得依赖的孩子,他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改变他们的未来。

  在酒店办好入住手续,纪饶和于莉邀请吕钊共进晚餐,不过被吕钊拒绝了。

  “我想先休息一下。”吕钊这么说。

  坐了一夜的飞机,想休息是正常的,于是纪饶点点头,体贴地说:“行,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握手道别之后,于莉突然补了一句,“吕钊,你和纪饶是多年的朋友,这次公司的事就麻烦你多关照了。”

  吕钊闻言一怔,而后微微笑了笑。反倒是纪饶瞬间涨红了脸,拖着于莉匆匆告辞。

  纪饶毕业后就进了于莉父亲开办的贸易公司,吕钊这次过来寻找合作人,他们正是有意者之一。

  从没想过,纪饶的热心帮助也是有所求,吕钊忍不住发笑,同时也松了一口气。那些纠缠着的过往,终于是烟消云散了,有关纪饶的过去已经变成一种收藏,以纪念年少的时光,仅此而已。

  吕钊打开行李,从夹层里掏出一把钥匙,细细摩挲一阵之后,紧紧攥在手里。他要去一个地方,一个让他等待五年之久的地方。

  ☆3000bl★3000bl☆ ☆3000bl★3000bl☆〖三千阵〗

  凭借无比清晰的记忆,吕钊来到这间公寓的门口,厚重的深褐色大门,模样一如当年。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钥匙插入锁孔,锁芯顺利地转动让他心花怒放。

  门开了,吕钊双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努力往前一步,推开它,跃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摆设。

  身穿细红格孕妇装的女人,一头火红色短发,脸庞略显浮肿。

  “你是吕钊?”迟疑了片刻,女人认出了吕钊。

  吕钊深吸一口气,笑道:“是我。”

  “你回来了。”女人也笑了,双手托着看起来沉重的腹部缓步走到吕钊面前,说:“我是狄艾琳,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罗跃奇的表姨,聂闻达唯一有过的女朋友,吕钊怎么会不记得?虽然只见过一面,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还是出奇地深刻。

  “好多年没见你了,真是突然呀!”

  “我回国公干,没想到钥匙还能用……”吕钊绷紧神经,强迫自己把话说完,“正好还给你们。”

  狄艾琳接过钥匙,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急欲转移话题,吕钊顺口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狄艾琳愣了愣,神情瞬间转成为人母者特有的柔和,“六个月了。要不是因为这个小家伙,我才不会这么快就嫁人呢!”

  六个月前,正好是聂守仁把护照还给吕钊的时候。

  “不打扰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礼貌地道别,吕钊几乎想拔腿就跑,却被狄艾琳叫住。

  “有些你的东西,都在这里放了几年了。方便的话,你就拿回去吧。”狄艾琳说。

  眼角猛地抽搐了一下,吕钊僵硬地点点头。

  当年住过的客房已经被改成了婴儿房,铺天盖地的粉红色让吕钊极不舒服。那张宽大舒适的躺椅也不见了,取代它的是一张可爱的婴儿床。吕钊的东西被放在一个纸箱里,寂寞地缩在墙角。

  “抱歉,没等你回来就擅自帮你收拾了。”

  “没关系,谢谢你。”吕钊抱起箱子,勉强地对狄艾琳笑笑,再次告辞。他尽量控制前进的速度,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夺路而逃。

  所有的情形都想到了,与聂闻达抱头痛哭或面对他的暴跳如雷,却独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遗忘。

  这是最彻底的遗忘,用一段婚姻来断绝他们的将来。他不再是聂闻达需要的,聂闻达已经结婚了,他有妻子,还有一个尚未出世孩子。

  好痛啊!痛得不能呼吸。

  坐在浴缸里,吕钊好多次都想就这么滑入水中,再不出来。可是当他真正把自己呛得眼冒金星的时候,这个蠢念头就被打消了。

  不过是一场恋爱的终结,人生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他还有母亲需要照顾,他的事业刚刚起步,他还有美好的未来,虽然这未来不会再有聂闻达的参与。

  这么多年没有他,不也一样过来了吗?吕钊苦笑。

  走出浴室,他将带回来的箱子打开,一件一件细看里面的东西。已经穿不下的T恤,洗到发白的球鞋,高中时的课本……

  全都用不上了,这些代表过去的东西,真正成为了过去。

  差不多清到箱底,吕钊看到了一台手机。平板的机身,镶嵌橙色的机壳,鲜亮如新。

  鬼使神差的,吕钊拿出电源线给它充上电。开机时,手机里蹦出一个画面,他和聂闻达头挨着头,睡得香甜。吕钊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但可以肯定,那个时候的聂闻达是爱着他的。

  “我喜欢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聂闻达经常这么说。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吕钊抽噎着,哭得无比费力。

  清晨起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昨夜的泪痕,吕钊一遍遍用冰块敷眼,才让双眼的红肿消褪下来,不用借助墨镜遮掩也能见人。

  今天的目的地是监狱。几年没有见过母亲了,吕钊心情十分复杂。

  周霞的变化非常大,从外貌到神态,比实际年纪足足老了十几岁。初见的一刹那,吕钊都不敢确认眼前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你长高了,变成大人了。”周霞想摸一摸儿子的脸,却碍于监狱的规定不敢动作。

  吕钊倾身向前,努力靠近母亲,让她看得真切。

  儿子的体贴让周霞感动不已,于是充满怜爱地问:“工作顺利吗?这次回来几天?”

  “很好。大概要留一个月的样子。”

  “那边生活习惯吗?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能马虎呀。”

  “我知道,你也是。”

  “我没关系啦!这里的生活没什么变化,警官们对我都很好。倒是你,如果碰上合意的女孩子……”

  “妈!”吕钊不想打断母亲的话,可潜意识却不受控制。

  周霞瞬间警惕起来,质问道:“你还在想着那个男人?”

  吕钊看着母亲,无从争辩。片刻,他低下头,沉声说:“他已经结婚了。就算我再不情愿,也不会有结果,你可以放心了。”

  虽然看不见儿子的表情,但他短短的一句话,明显释放出挥之不散的哀伤,周霞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如果母子相连的说法是真的,那她现在的疼痛一定是来自于她的儿子。

  “他是男人啊!”周霞不解地摇头,“都五年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妈,不说这些好吗?”

  “不说了,我们都不说了,反正他已经结婚,你也没机会了。下一个,等你遇上下一个,你就会把他忘了。”周霞不停唠叨着,分不清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儿子。

  吕钊忍不住想笑,心里的话梗在喉间:太迟了,他已经忘不了了。如果能忘掉,这五年的想念成什么了?

  “你不会再喜欢女孩子吗?”周霞又问。

  吕钊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母亲,神情坚定地说:“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聂闻达,是男是女对我都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得周霞胆战心寒。就算她再不明白,也能体会到聂闻达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儿子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因为一个聂闻达,其它人在她的儿子眼中都不再有意义了。

  周霞痛苦地闭上眼睛,提前结束了这场让她期待已久的见面。

  离开时,狱警受周霞委托将一串钥匙交给了吕钊。那是外婆家的钥匙,吕钊看到它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去过那个地方。

  昏暗的楼梯,老旧的墙壁。外婆的房子就像吕钊此刻的人生一样,没有丝毫光彩。

  他一级一级走过楼梯,脚步沉重。一路上都在担心遇上熟人,如果遇上了肯定少不了一番询问。当初聂闻达匿名把房子租去的时候,邻居阿姨就非常好奇……

  吕钊猛地摇摇头,想把“聂闻达”三个字从自己的脑子里摇出去,他已经花了太多时间来想这个人,现在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找出钥匙将门打开,吕钊带着疲惫走进屋内。

  原本该在的旧家具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办公桌,黑色的办公椅。墙上乱七八糟地贴着各式报表、便条和地图。

  整间屋子都是刺鼻的烟味,好像刚刚才烧完柴火。

  这个地方不是外婆家,吕钊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退到门口再次确定了位置之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错。

  那屋子里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再跑进去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发现除了自己的睡房没动过之外,其它的地方全被改装成了办公室。

  怪事!

  吕钊茫然地站在客厅里,突然注意到沙发上有东西动了一下,因为他站在沙发后面,所以开始没有留意到。那不是一堆东西,而是个人。

  打开的黑色活页夹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粗黑的头发。修长的四肢几乎是蜷缩着,以适应沙发的狭窄。

  不良的姿势让他身上的衬衣和西裤都皱得不成样子,脚上连袜子都没穿,拖鞋一只还勉强挂在脚上,另一只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

  烟灰缸就在沙发旁的地上,上面插满了烟头,像一个坟冢。一条暗红色的领带躺在离它不远的地方,上面有一个烟头,正点着布料,咝咝地冒着一小缕黑烟。

  太危险了!

  如果不是他正好过来,这人肯定会把自己给烧了。吕钊叹了口气,迅速走上去将那个可能会引发大火的烟头踩熄。

  “喂……”

  本想推醒那人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在拿开他脸上的活页夹之后,吕钊立刻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太久没有看见这张脸,早已模糊的记忆已经不能帮他指认其上出现的变化。但毫无疑问的,他就是聂闻达。

  空气突然稀薄起来,肺里充斥着香烟呛人的味道,吕钊感觉到一阵窒息,拼尽全力跑到窗边,粗鲁地推开窗户,不小心把窗帘都扯坏了。阳光陡然闯进室内,带着强风,经过他的身体。

  “吕钊,是你吗?”

  聂闻达醒了,香烟熏哑了他的嗓子。

  双手撑在窗框上以稳住自己的身体,吕钊死死地盯着远方,直到久到不能再久之后才回过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答道:“是我。”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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