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请赐教-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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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刘氏忙着准备饭菜之际,猎户将两名犯人押到仓库。雀儿走到屋外,将鸡笼拿到屋内,免得小鸡冻死。当她站在屋檐下,望着飘下的白雪时,翟炯仪来到她身边。
“怎么不进屋?”他走到她左边站定。
“我想透透气,一会儿就进去。”
她的声音有丝轻颤,他低头瞧她苍白的脸。“不舒服?”
“没有。”她顿了下。“我只是想醒醒脑袋。”她看着自己呼出的热气。
“为什么?”
“我没有用我的脑袋。”她望向他。
她的眉宇间有着懊恼,双眸渗着几许忧愁,他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倒觉得妳用过头了,妳很聪明,不过却太不知天高地厚,我要妳出去时,妳违抗我的命令--”
“是的。”她垂下眼。“所以我说我没有用脑袋,当时我太感情用事了,我愿意接受责罚。”
“我没要责罚妳,只是给妳个提醒,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他的语气温和,可表情却很严厉。
与她共事的这一个月来,她对每件案子都很尽心,而且常注意到别人很少留意的细节,他知道她心思细腻也很聪明,可他以为她的聪明只是心思比别人敏捷,没想到今日一见,还真把他吓了一跳,她的观察力比常人敏锐好几倍,连他都自叹不如。
“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了。”她点头应允。
见她有悔意,他也就不再追究,探问道:“妳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叫刘三的人不是这家的主人?”
她缄默一会儿后才道:“一开始觉得奇怪的地方是小鸡。”
他挑高眉宇,听她继续说道:“小鸡是最怕冷的,下雪后应该将小鸡移到温暖的室内才对。”
“因为这样?”
“不是,屋檐上挂着兽皮,表示屋主会打猎,可刘三抬手为我们指方向时,我发现他的手上没有任何硬茧才开始觉得有问题。”
他微笑。“所以妳坚持要进屋。”
“是。”
“妳很聪明。”他真心说道。
她转向他,严肃地摇头。“不,我不聪明。大人,我只是对细枝末节观察得较仔细,这跟聪明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不想绕着这话题打转,于是问道:“大人又是从哪里发现不对劲的?”
“他的口音、说话的用语,还有妳的态度。”
“我?”她惊讶地圆张双唇。
他颔首。“他说话的用语不像猎户,而妳变得多话,态度也比平常热烈。”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她一直与人有点疏离,除了公事外,她几乎不谈私事,总是客气而有礼。可在见到刘三后,却一反常态的热络起来,而且一直不死心的想淮屋,当时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想瞧瞧她是怎么回事。
“进屋后,我发现屋里有两个火盆子,才真正确定事有蹊跷。”如果正如刘三所说妻子生重病,他应该一直待在房中照顾妻子,外堂根本不需放火盆子。
她点个头。“大人学过拳脚功夫?”
“只是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他说道。
她微微牵扯嘴角。
“怎么?”
“看大人出掌俐落,不像三脚猫功夫。”
他浅笑道:“妳出手也很俐落。”
她摇首。“只是攻其不备罢了,那是个莽撞的举动。”她叹口气。“所以我说我并不聪明,瞧见大人击昏刘三时,我就应该领悟大人已经掌控一切,但我的焦虑与担忧让我失去了判断能力,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妳担心他们受到伤害?”
她颔首,抬手指向树干上的标靶与散落在地上的箭羽。“那是孩童用的箭矢。
她的观察力再次让他一震,这一个月来她都在看帙册,也给过他一些案件上的建议,他知道她对小事观察很仔细,但并无太大的震撼,可今天亲眼见到,总算明白胡大人当日说的话,她有着别人所没有的天赋。
“为什么妳会有迷药?”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正好带在身上。”
“为什么要带这药?”他拢了下眉心。
“出门在外,你永远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她的话让他蹙下浓眉,不过却没再追问,他可以感觉她的情绪很低落,却不知为了什么。
前几天井阳县令胡朝城来访,因为三年任期到满,他将赴京城听候朝廷的最新派命。出发前他来探望雀儿与明基,临走前胡大人私底下与他说了几句话,希望他能好好照顾他们、保护他们的安全。前半句话他还能理解,可后半句话却让他起子疑惑,他才想问清楚,雀儿却上前打断他们的谈话,最后什么也没问清楚,胡大人便启程离开了。
与雀儿共事的这一个月来,两人甚少聊到私事,除了公事外,她也甚少与人夹往。而当初会收留她与明基,只是恻隐之心作祟,不忍她一个姑娘家带着个傻愣小子无以为继、无所依靠,可没想到这一个月来,她真的帮了他不少忙。
自胡大人走后,他便尝试与她聊些私事,但她总扯开话题,让他不得其门而入。
“妳在防备什么?”他问道。
“没有。”她摇首。
“要从妳嘴中套出话来还真不容易。”他扬起嘴角。
她愣了下,反问道:“大人想套什么话?”
他微微一笑,说道:“说说妳与明基吧!你们何时成的亲?”要从她嘴中问出让她如此小心戒慎的原因并不容易,他只好旁敲侧击。
没预料到他会有此一问,雀儿不安地动了下。“三个月前。”
“他为什么会……”他顿了下想着该怎么接。
她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他小时候发过一场高烧,大夫说烧坏了脑袋,可我觉得他这样也挺好,没什么烦恼。”
“那倒是。”他颔首。
她沉默地望着眼前的白雪,轻轻吐口气,热气像雾般隐去,她的两颊与耳朵冻得僵硬,连脚也冰得没有知觉,可她喜欢这样的冷意。
“大人为何突然问起我与明基的事?”她轻声问道。
“妳也来一个多月了,我对妳却还是了解有限。”他回道。
她轻蹙眉心,尽量有礼地说道:“还请大人谅解,我不喜欢谈论私事。”她到这儿来并非想与人做朋友的。
翟炯仪瞧着她的侧面,思考她的话语,看来她对他还是很有防心,寒风吹过,让她打了个哆嗦。
“冷?”他察觉到她的颤抖。
“不,还好。”她牵扯了下僵硬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的弧度。
他微微一笑。“妳不但固执还喜欢逞强。”
她眨了眨睫毛。“我真的还能忍受。”
见她唇色发白,他说道:“进屋吧!”
她没有移动。“如果大人不介意,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外头太冷,妳会--”
“我很好。”她轻轻打断他的话。
“妳在烦什么?”
她望着落下的白雪,长吐口气。“没有,只是想静一静。”
“妳才答应过不会违抗我的命令。”他盯着她苍白的脸蛋。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漾出一抹极淡的笑,当他以为她会与他争辩时,她却道:“是,大人。”她往右侧过身子,拉开门进入木屋。
翟炯仪在这时下了个决定,他决心找出困扰她的是什么事。然而,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蛛丝马迹,大概是不可能了,对于此,他莫名地感到恼怒,他宁可她主动告诉他,而不是他去查探。
一察觉自己的念头,翟炯仪好笑地摇了摇头,他实在毋需为这样的事而恼怒,每个人都有不想告诉别人的事,可想到胡大人说的话,想到雀儿忧心的表情,他的心又忐忑起来,这闲事……他该不该管?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想挖掘一个姑娘家的心事,他不想去深究底下的原因,只将它当做一种好奇心的驱使,毕竟……她是个非常令人……惊奇的女人。
第三章
自书院回来后,翟炯仪原本打算吩咐堂弟翟启允到井阳县调查雀儿与明基,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虽说他能感觉雀儿有事隐瞒,但因为这样就去调查她的身家背景,似乎有些小题大作,遂打消了念头。
严冬过去,春天来到,一转眼她已来四月有余,雀儿对他的态度虽然依旧有礼冷淡,但偶尔也会在无意中流露出放松的表情与姿态,他认为这是她慢慢信任他的征兆。
这日,他起了个大早,到官宅后头的树林漫步,清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他随兴地找了块石头坐下,正打算吹笛自娱时,却听见前头传来细微的声响。
他疑惑地循声走去,却瞧见一幅怪异的景象。树干前跪了一抹身影,虽然对方背对着他,可他知道那是雀儿,除了身形外,她还穿着天蓝色衣裳,他小心地移动脚步,想瞧清她在做什么。
移了几步后,他瞧见她手上拿着鲜艳的菇类,他疑惑地拢紧眉心,当他瞧见她将蕈菇往嘴边靠近时,立刻喝令一声:“那有毒!”
雀儿让他吓了一大跳,双目圆瞠地看着他。
“那有毒。”他来到她面前又说了一次。
她回过神说道:“小的知道。”她站起身子。“我只是想闻闻它的味道。”
他皱眉。“有些植物的气味也带着毒气,有的还会让人产生幻觉。”
“在井阳有人误食过不明的菇类,导致全身麻痹,还出现呕吐的症状,我瞧这菇很像他描述的模样,所以一时好奇才摘了下来。”她解释着。
“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他示意她丢下菇类。“有些植物光碰到就会发痒、发红,别因为一时好奇而伤了自己。”
她点点头,将菇类丢掉。“多谢大人关心。”
他微笑。“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大人也一样。”
他的笑意加深。“妳老是回避我的问题。”
他促狭的笑容让她闪避地低下头。“大人言重了,小的也不知道为何起得特别早。”她扯谎道。
其实她非常清楚自己早起的原因,因为昨天她收到了胡大人寄来的书信,信中说了件坏消息,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可这件事她不想告诉大人,所以随口瞒混过去。
“妳常来林子里走动吗?”他随口问道。
“不常。”她顿了下。“小的该回去准备早膳了。”
“早膳季大娘会准备。”他顿了下。“陪我走走吧!除了公事外,我们很少一块儿谈天。”
她抬头瞧他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前些天市集无赖伤了人--”
“不谈公事。”他打断她的话。“这样好的景色谈公事杀风景。”他深吸一口林内的清香。
“大人又想谈私事?”她蹙眉。
他瞥她一眼。“妳又摆脸色给我看了。”
他的话让她一阵困窘。“小的不敢,只是小的说过……”
“妳不喜欢谈私事。”他接续她的话。
她点头,跟着他在小径上漫步着。
“我是想妳帮点忙。”他说道。
她抬起头。“什么事?”
“记得沈氏那个案子吗?”他抬首仰望一望无际的蓝天。
“记得。”
沈氏因家贫嫁给年纪已六十的方万力做妾,因为方万力的正室陈氏善妒,沈氏过门后常遭责打,流产两次,后来方万力在城外买了一小屋安置沈氏,陈氏眼不见为净,倒也相安无事。
三年前沈氏产下一女,方万力非常高兴,为她们母女买了一块田,可没想到两个月前方万力因病去世,陈氏上衙门控告陈氏,要将城外小屋与田地收回,因为律法上妾室不能继承财产,甚至还指称沈氏之女不是方万力亲生,实乃沈氏与人通奸所生。
翟炯仪为判这事,甚为苦恼,因这种民事案件最为难断,尤其又牵涉到财产,只要翻阅黄册便会发现衙门上最常见的是斗殴案,再来就是这种民事案件,凶杀案其实并不常发生。
“大人不是判了陈氏败诉?”雀儿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事。
“我见陈氏不服判,所以有些担心她会去找麻烦。”翟炯仪轻蹙眉心,他以陈氏诬告沈氏不节,且方万力在世时是以沈氏名义购买土地为由,判陈氏败诉,可他知道陈氏心里不痛快。
雀儿轻叹一声,其实方万力留下的财产甚多,陈氏并不缺钱,可她就是瞧沈氏碍眼,一心要让她们母女无法生活,才想尽办法要将土地与屋子收回。
“大户门内,多的是这样的事。”她有感而发的说了句。
“嗯。”他当官四年,这种案件真的遇上不少。
她微微一笑,忽然心有所感道……“大人对女人似乎总多了些恻隐、怜惜之心。”她发现只要是孤儿寡母的,大人总偏袒多些。
他瞥向她,黑眸闪了下。“这是个很糟糕的毛病?”
她含笑道:“倒也不是,就怕万一哪天有个厉害的姑娘家瞧准大人这弱点,故意在大人面前演戏博取同情,大人心一偏,失了公正可就麻烦。”
他露出温暖的笑意。“这我倒不担心。”
“大人对自己很有信心。”
“不是。”他摇首。“我是对妳有信心。”
“我?”她愣住。
他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若我失了公正,妳会在我身边提醒。”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