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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方寸之间作者:载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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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会自揭疮疤,不是吗?
  看在主动道歉的分上,在导师心中的形象多少也能挽回一些吧,李璇自我说服著。
  他这次真的被自己的莽撞害惨了,杨以恩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温吞好惹,狗急都会跳墙,更何况是像杨以恩那种缺陷那麽明显的人。
  等下道歉完,就不要再跟那个人有任何瓜葛了,没必要的话绝对不要再讲一句话。
  就这样。
  转身走向研究室,李璇发现原本敞开的门虚掩著,好像是他刚才离开时顺手带上但又没关好,才走近便听到导师无奈的嗓音从里头传出来。
  「我知道李璇一定对你做了什麽,否则你不会打他。」
  门外,僵直了背脊,李璇原本要敲门的手冻结在半空中。
  「你什麽都不说,我要怎麽帮你?」
  「……」
  导师仍是背对门口的站姿,高了她一颗头的瘦高少年脸刚好朝著门口,从略开的缝隙李璇可以将少年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杨以恩,你这样默不吭声,我很担心你。」导师叹了一口气,才又接著道:「我知道你其实不是心甘情愿向李璇道歉的,但你违反校规打人是事实,该做的还是得做,要你跟他道歉,也是为了保护你。」
  明知道该转身离开,不能再听下去了,李璇却像钉桩一样动弹不得。
  「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什麽不好听的话,有关你妈妈的?同学有跟我说了一点,但我想听你自己说。」
  瘦削的身躯倏地抖了一下。
  见他情绪出现了浮动,加上先前旁观同学的描述,导师当下心中有了底,忍不住为眼前倔强的少年心疼了起来。
  「之前我也跟你谈过,你不能选择生在什麽样的家庭,也不能选择你的父母,但你可以选择怎麽过自己的人生,不需要过度在意他人的眼光,更何况打人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你最终还是要面对事实。」
  「我……」少年终於出了声。「我不是故意的,可是……」
  「可是什麽?」
  「为什麽我要道歉?」
  「原因我刚才不是解释过了吗?」
  「为什麽李璇要说那些话?那种很过分的话……」
  「唉,杨以恩你!」
  杨以恩浑然未觉两行泪水随著话语滑下脸颊,仍是凝著一张脸,除了泪痕之外找不到多馀的表情,只是用著平板的语气,反问:
  「为什麽他要这样说话伤我?」




脆弱 4

4。
  『为什麽他要这样说话伤我?』


  扁圆的大眼过於黑白分明,与之对视总是让人有「在瞪我吗?」的错觉,几乎是冷漠的一双眼居然会像失控的水龙头,不断的流出泪水。
  即使如此,机械性毫无起伏的说话语调,即使流著有温度的眼泪,内心仍是叫人猜不透。
  午休时间,李璇趴在桌上,怎麽都无法入睡却又不敢张开眼,杨以恩流泪的样子,如同挥之不去的残像停留在视网膜,只要一张眼就能看见。
  不用抬起脸也知道杨以恩的位置刚好在对角线的一端,整间教室安静得连外头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有自胸口不断传来剧烈的敲击声,彷佛在叫嚣著什麽,好希望能有一双手扼住那颗狂跳不已的心。
  就在他心神不定之际,椅子後方被轻踢了一脚,他猛地抬起头,只见坐在後方的同学一脸起床气,塞了一张纸条给他後便又趴下。
  李璇打开纸条一看──
  『小白说班导在问班上曾经欺负杨以恩的人,你别乱讲。』
  一眼认出是陈柏豪的字迹,李璇顿时被浇了一头冷水,早就知道对方是怎麽样的人,在这时候被倒打一耙还是很受打击。
  很想痛骂陈柏豪一顿,棒打落水狗未免太没品,却又不禁觉得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李璇悲哀的发现,除去落井下石的损友,国中三年,此时自己居然连一个能够吐露心事的朋友都没有。
  真想找个无人之处大哭一场,哭完後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算了。
  偏偏老天还不肯放过他,放学的时候他被导师点名单独留下来,还以为班导不打算继续追究了,没想到秋後算帐来得比较晚罢了。
  站在空荡荡的教室内,李璇忐忑不安的看著坐在讲桌前的导师。
  然而他等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导师根本不打算讲任何话的时候,她才自批改的作业中抬起头,定定的看著他,一脸的不苟同。
  「你知道吗?我对你非常失望。」
  「……」
  「从早上事发到现在,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来找我谈,结果是没有。」
  李璇不知道导师在等他,就算知道他大概也不敢去找她。
  「训导处那边知道你们打架的事情,我必须记杨以恩两支警告。本来也想记你一支,但我觉得对你来说,记过一点警惕效果也没有,对你也没有任何实质影响。」
  「……」
  「你到现在还不肯实话吗?」
  年近三十的女导师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松开习惯性环在胸前的双手,在桌上一拍:
  「所以你是只会读书拿高分却没有一点同理心的孩子吗?原来我错看你了,是这样吗?李璇。」
  李璇维持背手直立的站姿,面对导师的怒气,他只是焦躁地舔著乾燥的唇,不是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他还没有成熟到可以在人前自我剖析,师长咄咄逼人的口吻让他更为退却。
  「本来以为你只是比较独善其身罢了,应该是个懂分寸的孩子,该做什麽、该说什麽都很清楚才对。结果呢?你对杨以恩说什麽?」
  「唔,那个我……」艰难的开了口,却组织不出完整的字句。
  「到底谁给你伤害同学的权利?你有父母,他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凭什麽说话伤人?」
  强烈的炮火狂攻猛炸简直让李璇招架不住,一股子委屈跟本来就无法遏止的罪恶感让他红了眼睛。
  「喔?」导师冷哼一声,言词依旧犀利却放缓了语气:「你也会哭啊?我以为你根本不打算认错。」
  「我不是故意的……」说著,忍了许久的眼泪掉了下来。
  「是不是故意的只有你自己清楚,说给我听也没用,被你伤害的是杨以恩不是我。」
  「那、那我该怎麽办?」
  「你自己看著办。」
  「呜……」
  听到这麽冷漠的回应,李璇立时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带著「反正都这样了」的自暴自弃感,他就更不在意在导师面前哭得这般难看。
  「老、老师,呜……我……呜……」到底想说什麽他也不知道,只觉得班导一下子痛骂他一下子冷漠以对,让他无所适从的同时,好不甘心又无法反驳。
  见他一个大男孩哭得鼻眼红成一片,导师也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後,掏出一包面纸递上。
  「别哭了,哭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呜呃、呃。」接过面纸,李璇拿下沾满雾气的眼镜,胡乱的擤著鼻涕。
  「李璇,我说真的,跟杨以恩之间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唔。」
  导师将手搭上他的肩,语带无奈的说:
  「说实在,我很厌倦处理你们同学间这类勾心斗角的事情,女生这样,男生也这样,要是多一点对他人的尊重,哪会闹成这样,我看你也是很後悔,对吧?」
  李璇睁著哭得红肿的眼,神情茫然。自小到大他都是优等生,极少犯错,现在老师要他自己解决,他却全无主张,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
  东西如果摔坏了、破掉了,还可以用强力胶或胶带黏黏贴贴,或者大不了再买新的。
  但人的心若受伤了,要怎麽弥补?他去哪里找另一颗心还?
  思及此,才拭乾的眼眶又湿了。




脆弱 5

5。
  「李璇,李璇!」
  叫唤自己名字的声音由远而近在耳边响起,肩头被人轻轻推动著。
  猛然抬起头,李璇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睡著了。
  「说要来念书的是你,居然睡著了,刚刚还突然发出哭声,有够丢脸的!」女友小声嘟嚷著。
  「啊、啊,有吗?」
  狼狈的摸著脸,果然有点湿意,丢了一句「我去洗手间」赶忙走出安静无声的自习室。
  扭开水龙头,泼上脸庞的水冰得让李璇抖了一下,直窜脑门的凉意果然让他完全清醒了过来。
  单手撑在洗手台上,李璇一边抹掉脸上的水渍,看著镜中的自己,刚一急,连衣领都弄湿了,不由得扯出一抹苦笑。
  也是乍暖还寒的初春,亦是考生冲刺的时节,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梦到那一天。
  已经过了……三年了。
  在班上起冲突後不到两个礼拜杨以恩就转学,班导避重就轻说是家庭变故,同学间却流传著「妈妈车祸去世所以被远房亲戚收养」的说法,戏剧化得不像真实的人生。
  李璇偶尔会怀疑杨以恩是否真的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但内心深埋的遗憾让他未曾一日忘掉少年流泪的面容,只是那张脸随著时间流逝越来越模糊,毕竟他自己也起了不少变化。
  本来性格称不上活泼外向,考上市一中後被母亲说「越变越野」的李璇不但加入篮球队,还积极参与许多文康活动,学科表现仍是不错,整个人却好像转了性子似的,寒暑假不是篮球队集训就是跟著营队上山下海,似乎一刻都閒不下来。
  大量锻鍊的好处就是个头拔高不少,与外界的接触多了之後,理所当然注意起外表跟穿著,在违规边缘变化发型,为了方便跟耍帅改戴起隐形眼镜,更顺利追求到市女中的同届生。
  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是朝著好的方向在改变,却时常在静下来的时候觉得内心空荡一片,少了点他说不明白的东西。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让活动塞满自己的生活,免得一停下来又胡思乱想多愁善感个没完没了。
  前两年玩得再野再凶,父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高三再玩就真的要闹家庭革命,他亦没有升学以外的打算。於是,退出篮球队,跟所有社团说再见,全心投入课业。
  考生的日子都是用飞的,才转眼就走出高中校门。
  升大学的夏天几个篮球队队友相约骑车环岛,他带了初恋女友同行。在一种奇妙的默契之下,两人在H市一间小民宿献出彼此的第一次,细节他後来完全想不起来,因为太紧张了。只觉得女友柔软的身体抖得很厉害,除了汗水,他还尝到了对方的眼泪,事後女友特别温柔的表情,让他领悟原来那是喜悦的眼泪,也才脸红心跳在没人发现的时候,亲吻她同样柔软的唇。
  幸福的感觉在心中流过的同时,他会忍不住想起杨以恩。
  始终未能将抱歉说出口,也就未曾得到对方的原谅,自己感到幸福快乐的时候,亏欠某个人的歉疚感就会跑出来,总是无法全心享受,担心著哪天会失去。
  只有把该还的还给杨以恩,才能真正挥别过去,李璇无法摆脱这种天真的想法。
  也不是没尝试过,大学放榜那阵子他上网google杨以恩的名字却一无所获,八成没继续升学了。
  『你要不要问国三的导师啊?转学不都要把学生A表B表那些资料寄给对方学校吗?导师一定知道他转去哪个学校吧?』
  当他把杨以恩的事情(当然是避重就轻)告诉女友後,她在电话中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他汗颜。
  不是没想过问班导,大概是那次在班导面前哭得太惨的缘故,想到要跟她重提旧事,还不是什麽光荣的事就有点抗拒。
  结果他还是硬著头皮找出毕册通讯录,电话的那一端,班导的声音如同往昔,她不解又惊讶的问:
  『你怎麽突然想找杨以恩?』
  「欸,啊!我、我是想搞不好要办同学会,说不定可以通知他。」
  『这样啊,他都转学了你还想到要邀他参加同学会,真有心。』
  李璇在电话这头扇著发烫的脸,为自己拙劣的藉口困窘不已。
  「所以,老师你有他的联络方式吗?」他小心翼翼的导入正题。
  『我怎麽可能会有?』没想到班导一口就否认。『我只知道他转学到Y市的……糟糕,哪一所国中我忘了,还得找找档案……』
  「这样啊……」真的没办法了吗?李璇灰心的想。
  『我说你啊,有这个心就够了,以前我还觉得你是个太自我中心的孩子,看来这几年你也变得比较体贴了,呵呵。』
  「老师你这麽说太过分了吧!」李璇没想到导师对他的评价居然这麽低,二度受到打击。
  『谁叫你打电话来提醒我变老的事实,唉,没想到现在是懂事的大学生了。』
  李璇跟班导又「想当年」地东拉西扯一会儿才放下话筒。从胸中吁出一口长气,他想著挂电话前导师说的话。
  『接下来这四年,想做什麽就去做,等一脚踏进社会,多的是你不想做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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