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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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是素日操心太过,头痛才会这样反反复复地发作,若是能够凡事放下看开,不过半个月,就得根治了。”他第一次来“莫殇殿”里请平安脉,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蓝夙“嗤”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是骗我的。”
他抬起脸来,认真地看着她,“我从来不骗女人。”
那时候国主对她的爱慕已经渐渐淡去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年轻的美色,何况他是北金国主,万人之上的尊贵,上杆子来送人的大臣王公比比皆是,他几乎一个月才会到“莫殇殿”里来一次。后来是两个月、三个月。。。。。。蓝夙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她驻颜有术,虽然有了年纪,可看起来还是娇艳如花,怎么就不得国主的欢心了呢?
男人要变心,和你怎么样都无关,就算你貌比西子王嫱,在他眼里不过是家中的鱼眼珠子罢了。可惜这个道理,蓝夙老了之后才明白。
而那时候元洌尚未来到她身边,她在皇宫里的日子实在是乏味无趣,虽然吃的是珍馐美味玉液琼浆,穿的是绫罗绸缎狐裘鹅氅,到了晚间,那种从地缝里透出来的寒凉,却是怎样都无法抵御的。
她就是那个时候,和米罗的父亲有了情。女的是貌美如花的深宫怨妇,男的是清俊温柔的杏林妙手,见了面却如干柴烈火,不过几次,就有了米罗。
那时候国主已经三个月不曾到“莫殇殿”来,外头的大臣们又一个接一个地将年方二八的娇羞少女送进宫来,可想而知一年之内,国主是不会来的。
太医吓得要死,睁着一对小鹿一样惶惑无辜的眼睛望着蓝夙。蓝夙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就算是自己老了以后能有一个人做伴儿也好啊!
她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这件事总能顺利解决。她还悄悄地设想过,等到孩子出世了,如果她不想再做这个国后了,就带着银子,和他带上孩子浪迹天涯去。天下这么大,只要离了北金,到了大昀,又有谁会认得他们?想想那个时候北金国主暴怒的表情,她就觉得好笑得很,摸着自己微凸的小腹,温柔地喃喃低语道,“你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娘一定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谁知道也许是这件事对于一个供职于太医院的小小太医来说来过惊悚,他心思重重,竟然在回家路上跌进了护城河里,等到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救了一辈子的人,最后却没有被人救下来。
不过也好,起码他没有骗她,没有背叛她,只是走得早了些,总有一天会相见的。
米罗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没有了父亲,生出来之后自然也不能留在宫里,蓝夙为了瞒住国主和几乎所有人,已经费尽了精力,刚刚生产完的她,也实在没有力气去亲自抚养一个女儿了。
她将她送出了宫去,依旧是派人好生照顾的,米罗十岁的时候对毒物很有兴趣,她还专门亲自去寻访到了一位避世的高人指点她。后来她就用从那位“师尊”那儿得到的“乌丹蛇”,害了不少无辜人的性命。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自己的女儿,现在她不知下落了,蓝夙心里还是很担心又着急,不得到自己派出的暗卫确切的消息,想来她的头痛病是好不了的。
元洌打算去瞧瞧自己的母后,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她不顺心的模样,他的心情就会很好。他站起来抖了抖衣裳,正要出门,只听有人来报,说是上次派去追查璎珞下落的暗卫终于回来了。
“是么?快叫他进来!”元洌立马将想要去刺激蓝夙一番的心思抛到了九霄云外,对他来说璎珞的事大过一切,他热切地望着跪在脚下的来人,“怎么样了?可查到了什么吗?”
那人在他身边时间也不算短,从来没有看到他如此情绪外露的样子。元洌一向是内敛的、不可捉摸的,今天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了。
他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不敢慢个半分,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上头都详详细细地记录着自己一行人追查所得。他恭恭敬敬地将那纸举过头顶,“结果在此,还请太子殿下览阅。”
第五十二章 弑父(中)
元洌接过那几页薄薄的纸,心情跟方才偷窥蓝夙私隐旧事之时完全不一样,那时的他是完全独立于事件之外,带着审视的目光去算计策划。而现在,他的心砰砰跳得厉害,他竟然有些类似近乡情怯的恐惧,摩挲着纸边,迟迟不敢打开。
屋子里很静,只有纸页簌簌抖动的声音和元洌压抑着的呼吸声。他鼓了鼓勇气,深深地吸了口气,将那纸拿到眼前,翻开细细地看了起来。
他越看表情越严肃,又隐约露出几分不可置信的惊讶,看到最后,竟然站了起来。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栎邑小城里一个小小医馆里的女学徒,竟然是大昀当朝皇后沈璇玑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
她不是一片随着命运波涛四处流连的浮萍,她的背后有着极其坚固的靠山,她所在的一方,却是和他完全敌对的。
元洌陷入了矛盾之中,他能够娶一个敌方的女人吗?她的家人、尤其是她的姐姐和姐夫,会心甘情愿地将她嫁给他吗?他摇了摇头,管他们怎么样想,他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宫人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敢紧追,只好列队跟在他后面,隔着一定的距离,可以一定限度上保证自己的安全。
元洌去的方向是“莫殇殿”,他在瞬间做出的一个决定是要娶璎珞,现在他知道她是姓沈的了。他对她的父母都还有印象,威武将军沈鸣远,虽然不像他的大舅兄卫邺一样威名赫赫,可在战场上也是一员刚猛的老将。他们北金,有不少精兵强将就是死在他的马蹄之下。元洌还记得几年前那场北金偷袭大昀的战争,若不是蓝夙使计,请国主派人买通了传送军报的官员,驻守宛平的沈鸣远夫妇也不会以身殉国,那样的话,也许整个局面都要翻转了。
元洌掐指算算,沈鸣远夫妇死的时候,璎珞应该尚不到十五岁。他想到那个时候的她,虽然没有见过,可大致也能估计到,一定从小就是那样清冷孤傲的样子,可是眼睛里却像有一团火,能把你寒冷坚硬的人都捂热了。
蓝夙听了宫人的回报,听说是元洌来了,脑子迅速地转了起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不曾来到自己的“莫殇殿”,八月十五的夜宴上又几乎不留情面地回避了自己的示好,现在过来,却是为了什么?
她绞尽脑汁也猜不透元洌的心思,只好恹恹地道,“叫他进来吧。”
元洌走进来就看见一个太医跪在蓝夙榻边替她按摩头顶,想到关于米罗的身世,几乎想要笑起来。可是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于是对着那太医一摆头,“我和国后娘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先下去吧。”
那太医偷眼瞧了一眼蓝夙,见她并没有不满的神色,于是连忙站起来,弓着身子退了出去。而蓝夙的贴身宫女会看眼色,也将一众宫人都带了出去,只留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待在寝殿里。
“太子殿下贵人事忙,今天是被什么风吹来的?”蓝夙眼睛都不睁一下,躺在榻上悠悠地问道。
元洌不去计较她冷嘲热讽,只是笑着道,“儿臣是来替母后处置那些无用的奴才的,小小的一桩斩草除根都做不好,留着也是浪费银饷,倒不如全部将头手砍了下来做花肥。”
蓝夙听他这话说的古怪,才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来,这样拐弯抹角的,我不想听。”
元洌笑得更开心了,将那几页纸递给蓝夙,“母后听不懂儿臣的话不要紧,看了这个,应当就明白了。”
蓝夙将信将疑地接了过来,只看了几行,脸色就大变。元洌站在一边欣赏着她想怒又强自克制的神情,心情一片大好。
过了好半天,蓝夙才整顿了心情,勉强对着元洌一笑,“就算我手下的人无能,放走了这位大昀皇帝的小姨子,同太子殿下你,又有什么关系?”
元洌耸了耸肩膀,“很简单,我想娶她。”
蓝夙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将那几页纸冲着元洌丢过去,“你妄想!”
纸张没有什么重量,在空中飘飘荡荡,颓萎地落在了地上。
元洌一点儿也不生气,上前捡了起来,原折好放在自己怀里,“母后一时想不通,儿臣不怪母后,只是儿臣心意已决,不管谁不不情愿或者从中作梗,我都是要娶她的。”
蓝夙气得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我当时怎么就糊涂油蒙了心窍,对你掏心掏肺地好?你想想你那个亲娘,是个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下贱东西?不过是个玩意儿一样的丫头,养出来的你也不过是个下贱胚子!是我把你当个人,带在自己身边拉拔长大,若是没有我,你的骨头都不知道在哪儿敲鼓了,还想当上当朝太子?”
她一连串连珠炮一样根本不喘一口气,“若不是我百般筹谋,国主那么多的儿子里,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太子、未来做国主的?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想将我甩开了!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你当时利用我的时候,并不是现下这一副嘴脸。如今瞧上人家大昀的高门贵女了,就想将我踢到一边儿去了,你别妄想,惹急了我,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
她咬牙切齿地道,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寒光,“我才不管她是谁,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总之没有人再能够欺骗我、背叛我!”
元洌看着她整个人都歇斯底里了起来,原本端庄美艳的面孔也狰狞扭曲,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从怀中又取出一样东西,对着蓝夙扬了扬,“母后不必这样生气,不如先静下心来,好好瞧一瞧这样东西,再做决定也不迟。”
蓝夙的反应果然不叫他失望,她望着他手里晃晃悠悠的红绳脚链张大了眼睛,“这样东西,你是由哪儿得来的?”
元洌将手指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他走上前来,坐在蓝夙的榻边,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儿臣和母后在这宫里素来是相依为命,怎么到了今时今日母后倒像要和儿臣生分了?”
他脸上的哀伤不似作伪,可又确确实实是在作伪。蓝夙愣愣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自己亲手养大的男子,怎么一夕之间就面目全非,自己完全认不出他的样子了。
“只要母后肯依从儿臣的心意,让我修书一封向大昀求亲,”元洌深情地望着蓝夙的眸子,说出来的话却阴森森地饱含威胁之意,“妹妹的事,儿臣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蓝夙被他这样一通胁迫,只觉得心一半在雪水里泡着,一半却在火焰里灼烧,一热一冷使得她十分难受。她微微蹙起眉头,捧着心口,垂下了头不发一语。
元洌在一边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好半晌,蓝夙才虚弱地点了点头,“好吧,你也长大了,就按你的心意去办吧。”
“只是,”她似乎还想做困兽之斗,“你父皇那边,未必会答应你和大昀联姻。”那位女子的皇帝姐夫,也未必会将自己嫡嫡亲的姨妹嫁给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信元洌没有想到这一点,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疯子一样。
元洌此时的精神状态确实和时刻处于亢奋之中的疯子很像,他高兴地昂着头,对着蓝夙拍了拍胸脯,“不碍事,父皇那边,我亲自去说!”
第五十三章 弑父(下)
元洌自从上次中秋夜宴见到自己父皇一次,倒也有十几日不曾见到他的面儿了。倒不是说他蠢到连表面上一个“孝”字都做不到或者懒得去做,实在是北金国主天天沉湎于各色佳丽之中,对元洌的晨昏定省看得不是那么的重。虽是这样,元洌依旧每日来到他所在的正殿,虽然不被传召进去,无论晴雨风雪,却都不曾废过一日。
今天是他头一次不奉召就擅自来到正殿,外头守门的宫人本来想拦,可转念一想国主这般荒唐,眼瞅着没有多少日子了,还不如给未来的国主卖个好,等到换主子的时候,他还可以继续在御前伺候。于是便笑吟吟地替元洌推开了门,嘴里还殷勤道,“太子殿下,小心门槛。”
元洌见他伶俐,少不得对他一笑,自己昂首阔步地走进大殿,对着正坐在高处搂着一个美人儿狎乐的北金国主跪下行礼,“儿臣见过父皇,父皇龙体康健、万福金安。”
殿中垂着重重帘幕,都是不透亮的杏黄色云锦,大白天里还点着灯烛,灯座都极尽奢华,一个上头镶嵌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烛火映着珠光,照的整个殿中晕起一团温柔白亮的光芒。
北金国主正在光下赏美人儿一对雪白的莲足,元洌这样冷不丁地进来,外头的风也扑了进来,烛光便随之摇曳。他瞧不清了,就皱起了眉头看着底下的儿子,“你好端端的怎么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薛缜声音清亮,“儿臣有要紧事要同父皇说,还请父皇屏退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