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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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罗点了点头,意思是自己听懂了。郑楚见他虽然看着可怕,却身材高大,也算是健壮,又这样灵醒,倒是个可用的人,就起了培植他的心思。
他伸手拍了拍赛罗的肩膊,“快去吧,大姑娘见了这东西心情好,保不准要赏你呢!”
赛罗的脸微微抽动,肌肉向上挤了一下,应该是在笑,却看得郑楚凉飕飕的。他也不想再看第二眼,清了清嗓子,便转身往王老皮那儿去了,让赛罗自己端着东西去寻卫珈。
第四十八章 心机(下)
卫珈不喜欢有人在帅帐外头守着,所以并没有通传的士兵。赛罗捧着大大的托盘来到了门外,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他垂着头高举着双手微微佝偻着身子,好大的一个男人,看着倒是怪可怜的。好在卫珈身边有个耳聪目明的夜来,他听着外头有些许响动,就高声问道,“是谁?在外头鬼鬼祟祟做什么?”
赛罗无法回答,只好硬着头皮低着头走了进来。他不敢抬头,眼睛只能看到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夜来的皮靴锃亮,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而再往前,有一个半步高的小台子,上头才摆着书案和主帅的座椅,卫珈就坐在上头。
夜来一见是他,也不惊奇,上来就掀了那块黑绸布,“郑楚自己怎么不来,反而使唤了你?”
赛罗咿咿呜呜地哼了几句,夜来也听不懂,他也没留心在赛罗身上,见掀开黑布果然是一具上好的马鞍,眼睛一亮,转脸对着卫珈一笑,“郑楚办事真是没的说,这马鞍是真好!”
卫珈看起来倒是没他那么兴致勃勃的,先皱着眉头纠正了他,“我对你说过多少次?要叫郑大哥,你越发没大没小起来了!”
夜来在旁人跟前跳脱得很,在卫珈面前却像小狗一样驯服,他伸手挠了挠脑袋,鼻子里哼了一句,“知道了。”
能和卫珈像之前那样毫无芥蒂地相处,对他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虽然心里对她还是一如往昔地喜欢恋慕,却不敢再表露心声了。毕竟卫珈如今还担着“卫家军”主帅的职责,自己和她的年岁又相差许多,虽然他不介意,可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介意。他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而卫珈是个黄花闺女,却不能太过特立独行。
不过好在,卫珈看起来对他也不是完全无心的样子。夜来虽然年轻毛躁,却不笨,心思细腻又敏感,卫珈平日里对他的关怀温言,他也不会置若罔闻。
就像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起码她在忙于军务的时候,自己可以陪在她的身边,替她出主意、解困乏,对于夜来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卫珈在纸上写完了最后一笔,又拿出印章在下角端端正正地盖了一方朱砂,将那纸叠好放进信封里用蜡封上了口,才走下来到了赛罗身前。她伸手摸了摸那鞍子,也点了点头,“确实是好的,想来是郑大哥被你一激,不知费了多少力气去寻了来的。”
夜来笑得贼兮兮,却被卫珈冷不防地白了一眼,“以后不许这样,郑大哥是有正事儿的人,哪里有时间陪着你胡闹?”
夜来立马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是”,卫珈见他这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还是微微眯着眼睛笑道,“既然郑大哥连马鞍都寻了来,那也不好太辜负他一片美意,明日天气若是晴好,就出去晃晃吧,省得你在营里上蹿下跳,扰得人人都不能安心。”
夜来听了她这话,又很快地高兴了起来,他面貌本就阴柔,又伤了一回瘦了不少,瞧着就有些羸弱,可是这样一笑,却像珠玉闪耀,整张脸孔都生动好看起来,卫珈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这样年轻俊秀的脸,笑容不知为何暗了暗。
赛罗听得一头雾水,直到退了出来听到外头别的士兵议论,才知道卫珈要带着夜来等人外出狩猎。他的眼珠子很快地转了几转,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机会。他不甘心一辈子都在营中打杂,这样原本不是他的目的。他之所以不跟着霍祁钺而要执意留在军中,就是为了能够近距离地面对自己的仇人,对他来说,北金自然是不共戴天,可和璎珞有关系的一干人等,也不是什么好人,起码是他可以利用而不必担心过意不去的。
他来到营中几个月,基本上也对现状有了认识,像他这样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不能上战场的,不能上战场就不能亲手杀死北金贼兵,这绝不是赛罗想要的。他想要手刃仇人,唯一的法子就是要让卫珈记住他,有了表现的机会,再寻求别的上战场的途径。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并不简单,起码过去的几个月,他只是有限地几次见过卫珈和夜来,而两人不知道是出于怜悯还是轻视,根本没有多看过自己一眼。
今天依然是这样,他送完了马鞍,卫珈就冷淡地让他退下了。
赛罗闷闷不乐地想着走着,他想要报仇的心情是如此迫切,几乎快要按捺不住了。正在这时,他忽然又听到有人喊他,“小灰”“小灰”,这个军营里的、尤其是下等的士兵,每天不叫他个几十遍似乎就浑身不舒服。
赛罗心里有事,猛然被人从思绪里拉出来,心情十分不好,转身恶狠狠地盯着那唤自己的小兵。
他本来就十分狰狞,这样一凶恶看起来也不是很分明,那小兵还是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小灰,俺尿急,你先帮俺看着这马!”
赛罗定睛一看,只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信步来到了马厩边,马厩里只有一匹马,浑身枣红色,四蹄雪白,鬃毛柔顺地垂落下来,看起来神骏非凡。他认得这马,这是卫珈的新坐骑,名唤烟花骢的。那小兵生怕他不知就里,还特意叮嘱道,“俺就去一阵,你好好瞧着马儿吃草,千万别叫它不高兴,这是大姑娘的新坐骑,性子还生着呢!”
简直是天赐良机!赛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那小兵自然没瞧出来,只看他顺服无比地连连点头,想着自己不过小解的工夫,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何况小灰是公认的老实人,只是这么一点小事而已,难不倒他的。
他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爆炸了,顾不得再叮嘱,表情痛苦地一溜烟儿跑了,只丢下赛罗一个人,望着那匹正在悠闲吃草的烟花骢出神。
他的手紧紧地攥住了袖口,手上的汗如水一般地涌了出来。静静地躺在他手心的,是几茎黄绿的草叶,已经被他的手汗浸湿了。这是他几个月未曾离身的东西,他触到它,就想起了树林里那个古怪却美艳的少女,她将这东西给自己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这东西叫‘得意草’,畜生吃了发狂,人吃下去就算是大罗神仙都没得救。”她俏皮地扬着头,“名字是我起的,当下并不会发作,等到发作的时候你早就走了,又有谁会捉到你?”
她状似豪气地甩了几茎给自己,“看着你也是个可怜人,一定常常被人欺负,如今你有了这个,以后谁欺负你,你就可以去杀死他,心情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赛罗一听是杀人的毒药,哪里敢接?她看着他畏缩不前的样子,咯咯地娇笑了起来,“拿着呀,你这个蠢东西,受了欺负就要反击,否则那些人就会一直欺负你,难道你愿意被人欺负一辈子么?”
被人欺负一辈子?赛罗当然不愿意!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将那几茎草叶捡了起来,揣在袖子里。
那少女见他上道,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啦,有谁瞧不起你背叛你,你就可以给他尝尝这得意的味道。”
赛罗不想轻易杀人,而那句“畜生吃了发狂”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以前也有好几次想在军中坐骑身上做文章,可都没有什么机会,而这次……他正愣愣地想着,那烟花骢不知为何忽然将头转了过来,一对黑黝黝的大眼睛望了他一眼,他竟然从中看出了骄傲。赛罗怒了,不过是一个畜生而已!他将那几茎草叶迅速地和在了草料里,紧张地看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方才放下了心。
第四十九章 追踪(上)
转眼又到了一年中秋,北金皇宫之中张灯结彩,布置得恍若神仙天宫,琉璃灯、翠玉盏,映着皑皑如雪的清亮月光,成就了一片奢华璀璨的景致。元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自己的父皇,也就是北金国主了。这时候抬头望去,只见他坐在高高的金色龙椅上,不过五十余岁的男人,尚属壮年,已经满脸的苍老疲惫,浮肿的脸上都是纵欲过度的萎靡,虚胖的身子裹在金黄色的绫罗之中,看起来却好像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一样。
他脚边跪着一对靓丽无比的轻衣美姬,一个穿粉一个穿绿,都是细绢罗裹着如玉的肌肤,眼眸如水盈盈,左边的执筷右边的执盏,将北金国主敷衍得眉开眼笑。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寝殿了,今天是中秋,少不得得和国后太子一起出来做这一场举家团圆阖家欢乐的好戏给朝臣们看。
元洌再向他身边看去,只见蓝夙坐得离他隔着一个手臂那样远的距离,不似国主耽于享乐的模样,她端端正正地坐着,脖子挺得直直的,头高高地扬着,嘴角含着一丝端方却又冷漠的笑意,居高临下地望着来赴宴的朝中重臣和他们的家眷,看不出什么喜悲。
她身上穿着一件鲜红织金绣龙凤的长尾宫装,肩上缠着金色缀珠玉的披帛,头上戴着金色凤冠,年纪已经不轻了,可美色丝毫没有在漫流的时间长河之中消逝,她还是这个国度里最为美貌的女人。那些重臣的家眷们中也不乏亮色,可似乎都被她灼灼宝光映衬得如同萤火之光,只敢偷偷地抬头向她望上一眼,随即再低头看自己的衣着装扮,就觉得自惭形秽。
元洌不喜欢蓝夙这样的姿态,她一个人是那么高高在上,将其他人都衬得如同蝼蚁一般,似乎要将她哄劝得舒心了,才能活下去一样。这是元洌的噩梦,缠绕他多年,让他的心好像一棵永远照不到太阳的小树一样,已经在漫长的黑暗里扭曲成长,就算长大,也是枝干嶙峋的样子。
他又想到了璎珞,那双在他伤重之时替他擦洗的清凉柔软的小手,就像一股清泉,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逃离这一切的愿望。
酒过三巡,几乎人人脸上都有了醉意,蓝夙也不能免俗地喝了几杯,芙蓉面上点染了桃花红,竟比平日里更显得妖娆。她雾蒙蒙的大眼睛往元洌的方向看了过来,若是以往,元洌收到了这暗示,就会托辞离席,来到御花园后的水榭之中,不过须臾,蓝夙就会来和他幽会。
可是今天他并不想那样做,自从他心里有了别人,再和蓝夙的亲近都有了做戏或者被威逼的意味,他的心里也有一头雄狮,而如今,正是它默默苏醒的时候了。
元洌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自顾自地将脸转到一边去和一个祖父级的王爷说话。那人虽是王爷可年老体迈不掌权柄,不过是因为辈分高所以坐得前,见太子殿下屈尊降贵地来和自己搭讪,哪儿有不高兴的,连忙接过话头,和元洌亲热地攀谈了起来。
蓝夙没料到元洌如今对自己已经厌恶到了这个地步,虽然她心里对他生了嫌隙,可一直认为主动权是在她,她如今给他脸面想要和他亲近,只有他服侍得好,也算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谁知道他竟然这样得不识抬举!
她这样想着,一张醉态可掬晕红的面颊就冷了下来,一对眼睛立时化作无数把尖刀射向元洌,恨不得将他刺个千疮百孔。
她正在暗暗生气,忽然余光瞥见自己得用的贴身宫人正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连撞倒了国主身后一个立着的美人儿都顾不上,她脸色惊惶倒像是不可终日一般。
蓝夙立时虎了脸,“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冲撞了国主你个奴才担当得起吗?”
那宫人不知道自己做了元洌的替罪羊,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她急急忙忙地俯下身来,在蓝夙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元洌虽然不曾向上头瞧一眼,实际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瞥见蓝夙听了那宫人的话,一张脸刷地变得惨白,再去看她描绘的精致无比的妆容,就好像是画在一张人皮面具上一样生硬妖异,尤其是那对娇红欲滴的红唇,就像是吞喝过鲜血一样,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生气。
好在席上不是人人都和元洌一样精明,气氛倒也不致于尴尬。蓝夙强自按捺了心神,靠在国主肩头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国主正抱着两个美姬玩儿以口哺酒的游戏,一会儿又低下头从一个美人儿的胸衣里叼葡萄吃,正玩得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听说蓝夙要离席片刻,哪里会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连和她说一句话都懒得费力气。
蓝夙顾不得责怪他这样荒淫放诞,带着那宫人急匆匆地走下了宝座。底下的朝臣们见国后离去,都纷纷跪地恭送,她却连头都没有点一下,就这样走了。
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让向来纹丝不乱的蓝夙这样失态?元洌心中不禁暗暗揣测了一番,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