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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琉璃瓦-第76章

小说: 琉璃瓦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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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珈到底是个女人,又是个对夜来有好感的女人,见到他这醉态可掬的模样,心里原本没有多少的火气也就烟消云散了。她站起身来,反而伸手来搀扶夜来,“你喝醉了,咱们回去,我亲自给你熬一碗浓茶来喝好不好?”

没想到夜来竟然耍起了无赖,任卫珈说破了嘴皮,依然一动不动地蹲在椅上。卫珈本就不是个什么和顺的性子,这时候失了耐性,忍不住一脚踢了上去,“臭小子,竟然还给我摆起谱儿来了!”

夜来忍住,仍旧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一边的灰风见他这样,白了主人一眼,似乎对他这样没有出息深不以为然。

卫珈此时也瞧出端倪来了,见夜来装醉,眼珠子转了转,迤迤然地道,“既然是这样,我也搬不动你,就请郑大哥他们进来将你送回去,也好叫营中的兄弟们都见见咱们夜小将军这幅赖皮狗的样子!”她说着就作势要喊人,夜来到底是少年心性,生怕自己这样被人瞧见,不仅要笑自己,恐怕也要说卫珈的长短,连忙装也不装了,从椅子上跳下来。

没想到抬首却看到卫珈那张戏谑的、忍俊不禁的笑脸,一时心里觉得十分悲苦,平素里流血流汗都不流泪的小将,竟然红了眼眶,指着卫玠好不凄惶,“你专爱欺负我!”

“嗳哟,好了好了!”卫珈可没想着他眼眶这么浅,连忙像他小时候一样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可如今的夜来,身量比她还要高一头,二人方才搂在一起,就双双脸涨得通红,忙不迭地撒手跳开,又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第三十七章 伪装(上)

且不说卫珈和夜来自此之后化解了些许的尴尬,却说离军营不远的小国穆托,国主经过一冬绵延,病势更加沉重,已经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他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心里的牵挂只有宠爱的庶子沉琅一个,生怕太子在他驾崩之后就演出兄弟相煎的戏码,特特地将他叫来劝慰嘱咐了一番。

太子哪里会将一个垂死的老头儿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觉得他偏心至此,临死都记挂着别人,将自己和母后不知道置于何地。他在国主榻前痛哭流涕,装作无比悲痛,对他的嘱托也是字字句句都应了,回到东宫之后,就阴沉着一张脸,吩咐身边亲近的宦官,“去将神医请来,就说孤有重要的事儿要寻他商议。”

神医循声而来,也不知道太子和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目光微微一冷,随即便笑得开怀,“在下食君之禄,自然应当忠君之事,太子殿下就放心吧,这件事就包在我的身上。”

二人相视一笑,太子喜上眉梢,当即便唤人又拿了不少金锞子打赏神医。神医见他这样对待自己,脸上还是笑得十分开心,心里有什么感觉,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领了太子的密旨,也不要宫人引路,自己回到和璎珞居住的偏殿。

璎珞见他脸色不好,替他斟了一杯茶,也不主动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等候在一旁。神医面沉如水,拿起茶碗轻轻地啜了一口,过了好半天才抬起头对着璎珞苦苦一笑,“想避开的,总是会主动找上门来。”

璎珞十分敏锐,微微眯起凤眼,压低了声音问神医,“可是太子和国后要对付二皇子么?”

神医倒没想到她猜得这样准,却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样一个烫手山芋,他竟然交到我的手上。”

璎珞见果是此事,不禁急道,“那怎么行?二皇子如今已是忍辱负重,他们怎么这样狠毒,非要要了他的命不可?”

如果沉琅死了,那卫玺自然也就没有了活路,这样简单的道理,却这样残忍。璎珞想不通,为什么这些明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人儿们,却偏偏有着一副比豺狼还有凶狠的心肠。为了皇位、为了争宠、为了名利,他们都不顾父子兄弟的亲情,竟然非要拼一个不死不休。

她由穆托情势联想到自己长姐沈璇玑和薛缜,在被贬斥出京之前,在琼江的皇城之中,也遭受的是几乎相同的待遇。如果不是他们夫妇同心、动心忍性,又怎么能熬到荣登大宝的那一天?这绝不是仅仅因为运气好,姐姐姐夫背地里受过的委屈,恐怕是自己难以想象的。

璎珞这么想着,不觉就红了眼眶,可她脸上的神情却无比地坚定,她没有别的能力,可是她不能让自己的表妹和她的夫君身处险地。

她跪在了地上,对着神医道,“求求您,救救他们。”

神医连忙将她拉了起来,语气里带着责怪的意味,“你这个傻丫头,把我看成是什么人?且不说太子叫我做的事超出我的底线,就是看着你姐夫的面子,我也不会让他得逞,多大的事儿,倒值得你跪下求我吗?”

璎珞得了他的准话,不觉笑逐颜开,她见神医还佯装生气,又小心地陪了几句话,可心里的事倒是放下了。她也暗暗自嘲自己愚蠢,和神医朝夕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竟然将他是个什么样儿的人,都给忘了?

话说北金国后蓝夙,听了元洌从未吐露过的心声,一时是又惊又怒,还隐约夹杂着几分悲凉凄楚。她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替他筹谋了一切,将自己最宝贵的一颗心都全系在他身上,可是他竟然告诉她,原来这么多年,在她的掌控之下,他从来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文…这打击来得实在是厉害,蓝夙几乎都站不稳了,她一向自诩风华绝代,在自己最看重的元洌的一番话刺激之下,竟然摇摇地往后退了几步,依稀露出了几分伶仃老态。

…人…“莫殇殿”里的宫人们早就被她打发了出去,是故并没有人上来搀扶她。而元洌和她面对面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她几欲不支倒地,却连步子都不肯移动一下。

…书…蓝夙心里又涩又冷,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压下欲夺眶而出的泪水,靠着自己的力量撑住了身子,勉强站稳之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问道,“她、那个小贱人,究竟是谁?”

…屋…元洌见了一直以来都四平八稳、似乎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蓝夙竟然如此失态,竟然觉得得意好笑起来。他站在原地,一双桃花眼笑得眯眯的,“母后耳目畅通,自然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怎么还是一无所知吗?那帮奴才,未免也太无能了吧?”

蓝夙被他说得一噎,她只派了人出去斩草除根,却并没下令让他们去调查那无名女子的身份,她那时根本没有想到她在元洌心中竟然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又哪里会在乎一株即将被毁灭的小草的名姓?

可是她现在后悔了。

对于一个如此强劲的对手,她除了知道她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和“心肠很好”之外,几乎是一无所知。她虽然在元洌面前说那女子已经死了,可事实上,她自己也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元洌见她不说话,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蓝夙想要叫住他,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眼儿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元洌是她一手带大,她又哪里不知道他生性多疑,凡事必要自己亲自确定了才会相信,而现在,一定是派人、甚至自己亲自去栎邑查探那女子的生死了。

蓝夙觉得很无趣,原本昂扬的斗志在看着元洌大步出了“,莫殇殿”之后几乎一点儿也不剩了,一个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留下他的身子,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吧?

可是她不甘心。

上次被派去栎邑的人因为办事不利,已经被她狠狠地处罚过了,可是她身为国后、执掌北金政事,手下又怎么会没有几个人?于是招了贴身的宫人,低低地在她耳边吩咐了一番,才叫她去了。

元洌,既然你不信我,势必要自己去看看,那我也就随你,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她这么想着,哈哈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无比欢快,外头垂首静立的宫人们都不知道什么事儿使得国后这样高兴,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她如何颓然地跪坐在地,而她脸上狰狞纵横的泪水,顺着她不老的面容,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殿中大理石的地面上,不过须臾,就积了小小的一滩水迹。

蓝夙确实是世界上最了解元洌的人,就是元洌自己,恐怕对自己都不会有这样深刻的洞悉。他气冲冲地回到了太子的东宫,心里又急又痛又怒又伤,这样的无力感他最近常常感受得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冲出这个樊笼一样的宫殿。

他换上平民的装束,也不带一个人,就打算出宫赶去栎邑,一天不知道璎珞的下落,他就一天不能安宁。

他几乎已经走到了马厩,远远地看着自己钟爱的那匹汗血宝马正在悠闲地吃草,忽然就停下了脚步,他疑惑地看看四周,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拦住他。这是怎么了?

第三十八章 伪装(下)

元洌站住了脚步,回头去看自己宫内的宫人和宦官们,见他们都离得自己很远,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一日天刚放晴,积雪正在慢慢融化,阳光明媚,他站在宫苑之中,却觉得身上心里没有半点暖意。这些人都和自己天天生活在一起,可是现在他站着,他们跪着,他感觉自己就像在一个寒冷的孤岛之上,周围都是冰冷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涌了上来,似乎要将他活生生的淹没。

他一步一步地退了回去,他觉得自己简直幼稚得好笑,竟然完全不像自己了。一直以来他的愿望就是顺利登基,他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国主日益昏聩老迈,他离着那九龙宝座不过咫尺之遥,自己竟然昏了头了。

他怎么会疯癫到去激怒蓝夙?!

元洌心里一阵悔意,他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被一向坚不可摧的蓝夙方才流露出的脆弱、悲戚、凄凉所打动,而执着地认为自己只是为了大计着想。无论如何,蓝夙是他不能得罪的人,起码是目前。

他不信璎珞会就那样死了,可是现在不是他自己赶去看个究竟的时间,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元洌安慰着自己,如果她没有死,等自己做了北金的国主,就可以将她找到接进宫中,自此以后锦衣玉食,自己也可以长长久久地和她在一起;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么自己这样意气用事没有任何的好处,反而会让蓝夙对自己彻底死了心。蓝夙了解他,他也了解蓝夙,他完全知道这样的后果会是多么可怕,蓝夙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得不到的东西务必毁灭,这就是她的座右铭。

元洌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已经惹怒了蓝夙,可是如果现在补救,应该还来得及?

他恨不得立刻就赶回“莫殇殿”,可还是放不下栎邑,终于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召唤了一名自己信得过的、精干的属下,低低地对他吩咐了几句,等他去了,自己却整顿衣冠,原回了“莫殇殿”。

他回来的时候蓝夙已经擦干了眼泪,一个宫人正跪在榻边,替她用冰帕子轻轻地按着眼周。元洌蹑手蹑脚地走了上来,接过帕子,将那宫人挥手赶了下去,自己替蓝夙按摩消肿。

蓝夙感觉到力度有变,身子僵了僵,却没有睁开眼睛。她心中又恨又哀,元洌是为了什么去而复返,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将一个女人面对负心的心上人之时的妒忌怒火,完全地转移到了栎邑那个不知名的女子身上。嫉妒可以使一个原本还算有理智的人变得无比疯狂,就在元洌装模作样的这个刹那,蓝夙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就算刨地三尺,她也要把那个夺走了元洌心的女人找出来,当着元洌的面,一刀一刀地割下她的肉!

可是她执政数年,城府极深,喜怒丝毫不形于色,就算心中波涛汹涌,面上依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元洌也狡猾诡诈,可在她跟前,诚然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见蓝夙没有抗拒,心里还松了一口气,想一想以前他惹蓝夙不高兴的时候,也不过是自己做小伏低地示个弱,这事儿几乎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他这次也想如法炮制,却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

他真真切切地伤透了蓝夙的心。

像蓝夙这样的女人,性格强势执着,心地阴险狡诈,占有欲和掌控欲都极强,一般来说没有人能伤害到她,除非是她真真正正放在心上的人。她初恋的邻家大哥哥是第一个,而元洌,就是第二个。

元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蓝夙心里的仇人。

这样的一个秘密,蓝夙又怎么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心里冷笑,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全套,于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元洌,眼里是无尽的凄楚。就像元洌这么没心没肝、忘恩负义的人,看到了她的眼神,也不禁心里微微一跳。

他连忙伏在蓝夙枕头边,做出一副痛悔的模样,“母后别生气了,都是儿臣一时鬼迷了心窍。”嘴里这样说得冠冕堂皇,手底下却一点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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