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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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刻意地报喜不报忧。
国后和太子那呼之欲出的恨意和刻毒、二皇子那深沉的眼神、卫玺那欲说还休的神态,都让璎珞心中惴惴不安了起来,似乎前方又有什么一不留神就会坠落的深崖,而自己又走在了黑暗崎岖的小径上。
“你在想什么?”她正沉思,忽然被神医打断了,一抬头,就看见他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
“我在想,”璎珞苦笑了一下,缓缓地答道,“以前的我,真是天真愚蠢。”
“以前的我,以为长姐和表妹嫁做王妃,便已经是世间极尊贵的女人了,必然日日锦衣玉食、没有烦恼,后来亲眼得见长姐受辱又被贬斥,今天又看到表妹如履薄冰、步步惊心,方才知道,原来她们表面荣华之下不知经历过多少暗涌,看起来金尊玉贵,实际上劳心劳力、百般筹谋,一念至此,不禁觉得心疼难过。”
神医听了她这话,微微一怔,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因为认识了薛缜的缘故,这些年来对安国公府的女眷们也多有接触,叶老夫人雍容睿智、沈璇玑果敢率直、叶冬毓温文尔雅、卫珈不让须眉,面前的璎珞兰心蕙质,而初初见到的卫玺,也是精明能干,不堕父家威名。这人世间的钟灵毓秀,若是都齐集在女子身上,却是能够让男儿都赧颜的。
国主见这神医的确不是徒负虚名、国后的病在他手下好得可谓干净利落,听了他说二皇子的病况不容乐观,难免老泪纵横。天下父母一颗爱子之心,哪怕只有最后一线希望,都不会轻易放过,只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请神医尽力救治沉琅,恨不得大开国库,让他尽情取用药材钱物。
他这样把庶子放在心上,老妻和嫡子自然十分不满,国后性急些,忍不住就千贱人万孽障的破口大骂,从玉妃是个狐狸精到沉琅是个短命鬼,整日在自己殿中不绝口地跳着脚,哪里还像一个初愈的病人。
太子见她这样不成体统,连忙找借口避了出去。可怜太子妃,要装贤孝,少不得端着浅笑坐在下首看着婆婆撒疯。谁料国后一张口就像连珠弩,没有一时的停歇,她足足听了一个时辰的污言秽语,终于按捺不住地劝道,“母后也不必生气,连神医那样有神通的人都说他活不长了,母后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如今更不必怕了。”
谁知这句话戳了国后的肺,国主宠爱玉妃、偏疼沉琅的一幕幕都浮现在她眼前,太子妃这盆水不仅没把火浇灭,反而引火烧身,又被婆婆立着眼睛骂了一顿,方才委委屈屈地告退了。
她在国后面前不敢发火,出来就把贴身丫鬟掐得嗷嗷乱叫,才算发泄了一番,摇摇摆摆地回到东宫去了。
却说神医得了国主的令旨,不得不一天两次来沉琅殿中点卯、装模作样地替他把脉,二人各怀鬼胎,言语间乱打机锋,身旁的人都如听天书。
璎珞以神医使女和徒弟的身份随侍左右,几次都和卫玺面对面擦肩而过,不过只行个礼,因为人多眼杂也不敢相认。卫玺不知她的来路,自从听了沉琅的话,一日一日冷眼旁观,对璎珞怀疑更甚,这一日趁着神医不留神,给云暖使了个眼色。
云暖服侍她十余年,自然早就灵犀相通,又给自己手下几个宫人做了个手势,几人连推带拉地,竟然生生将璎珞扯进了一间暗室。
“你到底是何人?是奉了何人之命潜入穆托的?”云暖气势汹汹,璎珞见她一副张牙舞爪护主的样子,又是想笑,又是感动,又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有个叫做晴岚的丫鬟,在危险来临的时刻,第一时间考虑到的不是她自己,却是自己从小服侍的姑娘。
“阿玺,”她伸手缓缓地解下面纱,“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卫玺听到这旧时称呼,早就已经如遭雷击一般定定地立住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点一点地在自己眼前显露出来,逐渐地现出轮廓,那清隽秀丽的眉眼、那挺直小巧的鼻子、那粉嫩如玉的脸颊,以及那脸颊之上,犹如雪地上被人不怀好意地踩了一个脚印一般丑陋惊心的疤痕。
“璎珞,怎么会是你?”……
第三十四章 意外(下)
卫玺冷不丁见到面容已毁的璎珞,心里十分震动。她几步走上前来,抬起手,微微地颤抖着抚摸着那道疤痕,忽地就红了眼眶,“你这是怎么了?”
璎珞和她多年未见,此时重逢见她眼中的惊痛之色却十分真挚,眸子也不觉染上泪意。她握住卫玺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倒转过头来安慰她,“没什么,都过去了。”
卫玺却是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究竟。她自己已经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家中的姨娘、姐姐、嫂子都是百里挑一的殊色,可沈璎珞,饶是在花团锦簇的安国公府中,也是无人可出其右的绝色。她还记得她未出阁时,姐妹几人围坐在叶老夫人的“萱禧堂”之中,璎珞好静,常常自己拿着一卷书坐在窗下矮榻之上,她坐在祖母膝下远远地瞧着,只觉得她的侧脸在温柔的日光照射之下,显得格外静美,那柔泽的弧度和她长长微翘的睫毛相得益彰,精巧的鼻头上有个小小的凹陷,鲜嫩的唇瓣粉红,泛着莹亮的光芒。
那时的她,整个人就像一幅华美的工笔仕女,现在虽然也是美的,那纤韧洁白的画纸上,却像是被谁拖过了一笔墨痕。
璎珞被她缠不过,终于还是将自己如何被卫玠从卫宅之中赚出、卫玠如何要欺辱自己未遂、自己如何自毁容貌决然跳楼、却被如从天而降的霍祁钺骑马救回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位久违的表妹。
卫玺听了事情始末,气得一拍桌子,“人渣!想我卫氏一门忠良,怎么就有他这样不知廉耻的东西!”
璎珞苦笑,心里暗道卫玺还不知道卫玠如何串通向远冤枉卫玢,教他受了一年多的牢狱之灾。她知道卫玺兄妹自幼感情极好,想来这样的事安国公府也不会告诉她,自己便也不去多嘴。
“好了,”璎珞见卫玺还是一脸愤愤之色,连忙岔开话题,“别再说我的这些陈年旧事,咱们这么些年未见,你过得究竟如何?”
她压低了声音,凑近卫玺,“二皇子殿下,又为什么。。。。。。”
卫玺听她问话,不自然地挺了挺背脊,云暖伶俐,连忙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严严密密地守在外头,好让卫玺放心同璎珞说话。
果然,卫玺直到暗室内只有自己和璎珞两个,才凄楚地一笑,“我过得如何,你也瞧见了,至于二皇子,也不过是为了免于陷害,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她啜饮了一口茶,却话锋一转又道,“当日离家前夕,表姐……如今是皇后娘娘了,她来瞧我,我知道她于心不安,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锋芒太露而连累我远嫁。我便安慰她说,在这宅院里待得久了,每个人都变得一模一样。也许,对于我们这样的世家女子来说,从一座宅院嫁去另一座宅院,就是一辈子了。而这样的一辈子,我不想要。有一个能远离家乡见识外头的天地的机会摆在我眼前,我是不会放过的,所以,请她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我。”
“而如今真的远离了生长的地方,来到这儿,虽然贫瘠,虽然天天都如同生活在夹缝里,可是我知道,当日劝解皇后娘娘的话,一直在我心里,我日日这样想着,自己早就被说服了。”
“虽然我和二皇子的前路渺茫,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后悔来这儿;虽然我现在步步如踏冰上,可是我知道,总有一日,我脚下的路,会无比坚实。”
“坚持、忍耐、成就,这样的事情,大姐姐做到了,表姐做到了,我也一样会做到了。”
却说霍祁钺,自从辞别了薛缜离开了琼江,一路策马直往栎邑而来。他心里惦记着璎珞,原本要走三个多月的路程生生地被缩短了三分之一,果然在新春的头一日,来到了这座边邑小城。
当日是他亲自替神医买下了一个小小院落做医馆,自然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从未踏足,却已经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遍的小巷,有璎珞的小巷。
可是来到巷口,眼前的景象就让他懵了。已是新春,栎邑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炊烟袅袅之中飘来好闻的年夜饭的香气,可这条巷子,就像身处另一个空间一样:乌黑的墙壁、残败的屋脊、冷冰冰的石阶,最让他感到心悸的,是巷子尽头,那一爿已经化作断壁残垣的小院,门上的破旧招牌也没有被人收走,一个孤零零的“医”字横躺在地上。
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竹声和喧闹声与这个巷子里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霍祁钺的耳边一时吵闹无比,一时却静得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的热血在胸口沸腾,脸颊很烧,又很冰,他很想抓住一个人问个仔仔细细,璎珞呢?璎珞到哪儿去了?
可惜,这条巷子经过北金人雷火弹的袭击,已经大伤了元气,尸体们虽然已经被掩埋,可伤重残疾的幸存者们,依旧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连举家欢乐的新春,都激不起他们的半分兴趣。
“你找神医?”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霍祁钺猛地回头,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热切地点着头,“老伯可知晓他和那位姑娘的下落?”
那问话的老头眯了眯浑浊的老眼,“都走了,能走的人,都走了。。。。。。”
“你去北边瞧瞧,也许能找到他们,”老头想了想,对霍祁钺道,“我曾经见过‘卫家军’的军士们将神医送回来,也许他们看这里住不得了,就去了那儿。”
霍祁钺此时心急如焚,听了这话喜出望外,谢过老头,翻身上马,疾驰出了小巷、城门,一刻也不愿意停歇,往“卫家军”大营而去。
北地的天气是很冷的,虽然已经是新春,可是吹面的寒风依然可以让人从里透外都觉得凛冽如刀。霍祁钺是练武之人,虽不觉得冰冷难耐,可他的心却如沉在古井水里一样。自他启程,脑海里就只有璎珞如花的笑靥,虽然掩映在银色面纱之下,依旧美得无以复加。她的身影,她的模样,就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在他的心房处明亮地跳动着,给与他抵御寒风和疲惫的力量。而现在,他却找不到她了。
他此时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若不是天性洒落,几乎要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正在这个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凌厉风响,似乎有什么利器正朝着自己背心飞来!霍祁钺下意识地一侧身子,斜斜地挂在马背上,堪堪地躲过了暗算。
他本就心情沮丧,登时大怒,拨转了马头,眼睛向鹰隼一般朝着利器来处望去,果然就见一棵老树的枯枝正在微微地颤动。
霍祁钺冷冷一笑,不知从哪儿掣出一条软长的皮鞭,手腕一抖,朝着树梢掠去。
只听“噗通”一声,果然从树上跌落了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东西,似乎被他一鞭打得痛了,正捂着脸嗷嗷地号叫。
霍祁钺心中诧异,牵着马缓缓走近,伸出辫梢去拨那人的手,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
他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劲道不小,那人虽然百般抵挡,可还是被他用一条皮鞭制住,不情不愿地垂了手在身侧,露出了脸孔来。
霍祁钺看了那人的模样,饶是见多识广也黯然心惊,只见他的脸上红不红白不白的一片,五官都已不在该在的位置,只能勉强分辨出眼睛、鼻孔和嘴巴,他的耳朵缩成一对小小的圆孔,头发、眉毛、胡须都没有,整个人又畸形又骇人,若是半夜的时候被人撞见,非要吓死人不可。
霍祁钺又拨拨他的身上,只听叮当几声,掉出不少短箭,想来也是他方才用来袭击自己的利器了。他用脚尖踢踢那人,“你是谁?为何加害于我?”
那人喉间嗬嗬作响,却无法说出话来,只有一对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霍祁钺。霍祁钺觉得有些奇怪,他记忆之中实在没有这个怪人,而“金乌卫”的势力范围在京城琼江,他也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过遥远的栎邑之人。
可他直觉这个人必然有他存在的意义,于是不顾他的挣扎号叫,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掏出随身携带的牛筋索,将他牢牢地捆缚在自己的马背上。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恨我,可看你的样子,必然也是遭受了大不幸。将你丢在这儿由着你继续祸害来往之人,我做不到。于是委屈你,先随我去‘卫家军’营中再做打算,若是我能顺利寻到那人,也能帮你看看。”霍祁钺说着,也翻身上马,继续向大营驰去。
第三十五章 相思(上)
冬去春来,北金却依旧飘着细雪,太子元洌不惧寒冷,早早地就出现在皇城的练武场里。他面前是一队劲装结束的亲兵,也是他这段时间精心挑选、用来补上上次被夜来率领“卫家军”剿灭的缺位的死士们。
这几个月来,他每每思及被夜来丝毫不留情面地击败、除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