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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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的神色。
这一日过得,真是乱糟糟的。到了晚间,沈璇玑回到寝殿,自己伸手揉了揉已经僵硬的肩膀和笑得肉疼的腮帮,一边由着碧螺替她卸妆。
忽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清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娘娘、皇、皇上来了!”
沈璇玑奇道,“皇上来就来,你那么慌张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薛缜怒气冲天地冲了进来,也不顾一屋子丫鬟都被他吓得跪了满满一地。只见他眉角都气得隐隐跳动,咬牙切齿地道,“沈璇玑,谁让你替朕选女人了?!”
第二十一章 国后(上)
北金位于极北之境,到了冬日天寒地冻,中都皇城也与别处不差分毫。大雪已经连着下了半个月,宫中处处粉雕玉砌,如琼楼月苑一般。皇城正门名唤丹朱,守卫的士兵都穿着十分能御寒的狐皮披风、头上戴着皮帽,握枪的手也戴着厚厚的毛皮手套,饶是这样,依然冻得鼻头通红。于他们来说,这样笔挺地站够两个时辰才能换班回到屋子里去暖一暖,实在是件苦差事。
“真冷啊这天气,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放晴?”说话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兵,他话音刚落,就见身边那位略年长些的士兵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还不住嘴,守卫的时候不能说话,你不知道规矩吗?仔细有人去回了太子,又要打你!”
那小兵一脸的不服气,还是压低了声音嘟嘟囔囔道,“太子现在不是不在宫里嘛。。。。。。”话音未落,就见远远的地方,一个人骑着一匹马,渐渐地近前来。
“什么人?到了丹朱门还不下马?”守卫的士兵都瞧见了那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其中一个领头的,更是大声喝问道。
没人答话,他们眼睁睁看着那马慢慢地走近了,才瞧清楚上头坐着的人,连忙跪了下去。
元洌不耐烦地挥挥手,脸上不知道是冻得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竟然一片苍白,和身后茫茫的雪色也不差几分了。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领头的士兵听他气息虽然微弱,语气却依旧急厉,连忙一路跑着去开了宫门,半点都不敢耽搁。
元洌骑着马在皇城里大摇大摆,也没有人敢去管他,路过见到的宫人都是“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向他瞧上一眼,生怕太子殿下一个不高兴,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而太子殿下看起来,确实已经到了不高兴的极点了。
“莫殇殿”是国后日常所居的地方,元洌回宫之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去国主跟前请安,而直接大喇喇就闯入后宫来见国后,也没有人大惊小怪。毕竟太子生母卑微又早亡,他被国后一手带大,母子之间情分深一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他下马的时候有些费力,可是身边的宫人就算见他步伐趔趄,也不敢擅自上来搀扶。谁不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最是要强,若是他觉得你小瞧轻视了他,自然会有一万个法子让你悔不当初。
元洌看起来也很享受这种靠着自己努力强撑着站起来的感觉,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振一振衣袂,往殿里走去。
殿中一片暖香融融,和外头的冰天雪地似乎完全是不同的世界。殿内垂着重重帘幕,乌紫、烟紫、莲紫、藕荷浅浅深深,上头还缀着闪烁的碎钻,随着暖风微微跃动光芒,混合着在鼻翼间恣肆的檀香气息,让人觉得靡丽又梦幻。
那躺在几重帘幕之后的芙蓉绣金簟上的,正是北金的国后蓝夙。她如今已经年过四旬,可是依旧是身娇体媚。殿里很热,她只穿着一件杏黄色的轻纱制成的宫装,上头的衣裳又短又紧,使得她的曲线几乎是纤毫毕露,衣襟半掩,露出一痕雪白酥~胸,那肌肤如鹅脂粉腻一般,比起外头的雪色也不遑多让,反而还要比白雪更多一丝馨香。底下的裙子却是十分宽大,却露出纤纤细腰,只用一根同色的锦绣金带扎紧,更加显得盈盈一握。裙摆长大衣料却薄透,恰好能隐约看见之下的一对雪白小巧的玉足。
她风情万种地躺在那儿,一头长长的乌丝随意绾起,上头只用一支镶玉嵌宝的金钗拢着,摇摇欲坠。她的容貌不仅和大昀的女子不同,就算北金本地的女人,也多数没有那样巴掌一般楚楚可怜的小脸儿,和十分挺翘的鼻梁,更不必说那对眼睛里还泛着微蓝的波光。她听见响动,缓缓地转过脸来,朱唇微启,语意带笑,“你回来了。”
她的语气十分温柔和煦,可是元洌的身子却一抖,这时他伤后未愈的身体也负担不了似的,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儿臣无能,叫母后担心了。”元洌的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恐惧和颤抖,他在面对夜来率领的“卫家军”的时候没有怕,在乔装做名唤“袁冰”的穆托商人的时候也不会怕,可是在这金雕玉砌的“莫殇殿”中,面对这个百媚千娇的国后,他的心底深处,升起了一种深深的惊怖。
国后蓝夙对他倒是很慈爱,她扶着宫人的手起身,赤着脚走了下来,把着元洌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她的身量比元洌矮一头,微微仰着脸看着他,元洌的头却自然地垂了下来,好像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看来,似乎还没好。”蓝夙上下打量了元洌一回,自然没有放过他苍白的脸色和嘴唇,以及他微微颤抖的身体,“看来这殿里还是太冷了,看你,都冻得发抖了。”她掩着嘴唇轻笑了起来,身边的宫人也都一起笑了,可是只有看着她们的眼睛,才知道她们根本一点笑意也没有,完全是机械性地反应。
“你们笑什么?”果然,蓝夙毫无征兆地发作了起来,“看着太子伤得这么严重,还不滚出去宣御医,难道要本宫亲自去吗?”她骂人的时候声音还是柔柔细细的,虽然说的话不好听,可是脸上还带着笑。而那些宫人个个却都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边跪下磕头请罪,一边连滚带爬地退出去寻御医去了。
蓝夙置若罔闻,伸手抚摸着元洌的脸颊,“你这孩子,真叫我担心。”
元洌只觉得自己背脊似乎被什么虫豸爬过,麻酥酥的叫人好生难捱。他不敢动,只是低着眼睛,脑海里却倏忽闪过了自己伤重昏迷的时候、另一对手掠过他身体的触感。那对手冰冰凉凉的,也没有蓝夙的手这样软,捏着一块棉布还是别的什么,蘸了井水来替自己擦拭血肉模糊的伤口。
“你在想什么?”蓝夙见他失神,语气微微凌厉了些,随即又娇笑了起来,“可是这次出去,遇见什么可心的姑娘?要不然,是什么会惹得咱们的太子殿下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一个人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孤零零地跑了回来?”
元洌听了这话,几乎吓出了一身冷汗。他张皇地抬起眼睛看着蓝夙的脸,只见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无懈可击,可是眼睛里的神色已经泛着凌厉,看起来比外头檐下的冰柱还要冷硬。
他连忙堆起了笑容,无比诚恳地望着她的眼睛,手也伸过去捏住她的手腕,“哪儿的事,这世上还有谁,会比你更叫我丢不下?”
蓝夙“噗”地笑了出来,伸出修长的、染着殷红蔻丹的手指点了元洌的额头一下,“净说些没大没小的话,我可是你的母后!”
元洌小心地窥着她的脸色,只见她眼睛又笑得如弯月一般,心口才微微松了,脸上却笑得更加温柔深情。他捉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低声地道,“儿臣知道,你是我的母后。。。。。。”
第二十二章 国后(下)
殿中的气氛一时暧昧至极,蓝夙的身子几乎都挂在了元洌肩上,元洌的伤还没好,疼得几乎要喊出来,可是到底一声不敢出,还是维持着温柔的笑意望着蓝夙。
蓝夙微微闭着眼睛,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一段时间你不在,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她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在元洌耳边游移,可是元洌心里却冰凉一片,如果真的担心,会在明知他伤重孤身、命悬一线的时候还按兵不动,甚至不派人出去寻找,任由他一个人四处躲避吗?他这段时间都是走一段歇几天,明明离开栎邑医馆的时候才是夏末,一路藏头露尾跌跌撞撞回到北金已经到了冬天,一路到底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简直可想而知,她居然还说自己很担心?
元洌想着心事,等到感觉到的时候,蓝夙的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襟,摸上了他胸口的新伤疤。她吃吃地笑了起来,“看来你的武艺确实是稀松平常,那‘卫家军’的小子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你居然连他都打不过。”
她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刺进元洌的伤口,“原来你平日都是夸口而已。”
元洌的心口刺痛了一下,虽然不敢反驳,心脏却被怒火烧得痛了起来。他还是死死地咬着牙道,“儿臣无能,请母后恕罪。”
蓝夙抽出手指,满意地看到指尖沾上了新鲜的血色。她将手指放在嘴里轻轻地舔了舔,这个极富调~情意味的动作,这时由元洌看来,却只有满腔的恶心。
他极力按捺着想吐的欲望,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做出一个合适的反应,只听外头宫人平板板地禀道,“御医到。”
蓝夙顿时没了兴致,无精打采地转过身,“既然御医来了,你就去吧,好好养伤,过几日穆托要派人来送贡品,还需要你出面。”
元洌如闻天籁,小心地不要流露出喜悦之情,若无其事却又谦恭地向蓝夙行了个礼,“儿臣知道,母后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儿臣这就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蓝夙兴致缺缺地对他挥了挥手,他这才退出了“莫殇殿”,自己去和御医疗伤不提。
蓝夙看着元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雪色里,才放下了脸上的笑容。她和他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几乎是这世界上最熟悉和了解他的人,他方才的心不在焉又怎么会逃过她的眼睛?她攥紧了拳头,不顾尖长的指甲刺得手心鲜血淋漓,“不要背叛我,元洌,背叛我的人,都会死的!”
她推开来搀扶的宫人,自己慢慢地走回了软榻。她的双肩如同负担不起一样垂了下来,拖动着疲惫的双腿,陡然间变得像一个老妪一般,一步一步地移到了榻上。
“娘娘,外头又送来几个舞姬,还是让她们直接去国主那边吗?”一个宫人从外头急匆匆地跑进来,停在殿中,束着手垂首问道。
“多大了?长得如何?”蓝夙的思绪突然被打断,自然不高兴,皱着眉头问道。
“两个十五,一个十六,还有一个才十三。”那宫人自然能听出她语气的不悦,战战兢兢地回道,“容貌都是百里挑一的,奴婢瞧着,比前几日送去的那三个还要好。”
蓝夙这才缓和了神色,“既然这样,就送去吧,想来,国主一定会高兴的。”
那宫人领命去了,她躺回了簟上,这才欢喜地笑了起来。那些鲜艳得好像花儿一样的年轻姑娘,最合年过花甲的国主的心意,作为国后的她,取悦国主才是最重要的。她们个个都和当初的她一样,皮肤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眼睛里还是一片懵懂,腰肢柔软如柳枝,旋转起来像飞鸟一样轻灵。只是有一点她们和她是不一样的,她的归宿,是这“莫殇殿”,而她们的,是皇城外的乱葬岗。
她见过那些很年轻就死了的美女,身上都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有的闭着眼,有的死不瞑目,脸色都是一模一样的苍青,身子都硬邦邦的,却是再也跳不了舞了。这倒是让人觉得很遗憾。
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燃上了百合香,蓝夙躺在榻上,眼皮微微地耷了下来。她闭着眼,似睡非睡,可是却来到了一个梦境里。
在那里,她还住在云洲上,那儿水草丰美,四季如春,冬天也没有这样大的雪。她那时候不过十二岁,天天赤着脚跑在草地上。她那时候最喜欢的,除了自己的小羊,就是邻家的云修哥哥。
她是云洲最美丽的金丝鸟,不仅容貌妍美,跳起舞来更是会引得天上的云彩都驻足观看。她还记得阿爸曾经欣喜地赞赏她,“我的蓝夙,以后一定会嫁给世上最英俊多情的王子!”
她不高兴地摇摇头,“我不想嫁给王子,只想嫁给云修。”
在场的人们都哄然大笑,她也不觉得羞涩,反而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你愿意娶我吗?”
直到如今,她还记得那个十六岁的少年,眼睛亮得像星辰一样,在人们的笑声里,对着她真挚地道,“会的,蓝夙,我一定会娶你。”
可惜,他食言了。
他出卖了云洲,将她献给了北金的国主,以此换得了一个小小的官位。那是蓝夙第一次遭受被人背叛的滋味,那种痛她铭记于心,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国主比她大得多,那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她被献上的当晚,就被送到了他的床上。那张床十分宽大,几乎有她家的帐篷那么大,铺着好几条花花绿绿的绸缎床单,触手感觉冷冰冰的。她被剥得像一只待宰的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