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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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管一众侍卫,只带着春绰一人,昂首向里走去。
那侍卫还要阻拦,忽地颈间一凉,只见沈璇玑不知何时掣刀在手,牢牢地抵住他,“再敢阻我,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条命,不怕死么?”
第四十五章 闯宫(下)
那侍卫不料沈璇玑这般的凶悍,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就逼住了自己,又惊又怕,往后退了一步,“王妃,奴才也是奉命……”
沈璇玑见他退一步,也进一步,匕首不离他颈间,左手依旧扬着九王府的腰牌,“知道怕就给本王妃让开!”
那侍卫权衡了一番,对着下属们摆了摆手,“九王妃,请。”
沈璇玑带着已经吓傻了的春绰,瞧也不瞧那一众侍卫,尽量镇定地迈步入了宫门。
如果有选择,她绝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沈璇玑心里更不安了,那洞开的宫门好像是什么怪物的大口,似乎要吞噬走近的一切。
冬日的皇城,一片岑寂,长长的甬道似乎瞧不见尽头。周围是沈璇玑极熟悉又极陌生的朱红色宫墙,因近日雪大,只有中间清出了一条路。积雪的白、宫墙的红,远处隐约可见的黄绿色琉璃瓦、像是要深入薄暮里的高檐飞角,那端居檐角已经剥落了色彩的神兽,遥遥地望着云边。
这一切,都和沈璇玑没有关系。
只有她脚下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和近在眼前,却摸不到、猜不透的、属于她和薛缜的未知命运,才是和她有关的。
“你冷么?”她问身后的春绰。
春绰“啊?”了一声,“奴婢不冷,王妃可是冷了?奴婢去咱们的车上再取一件大衣裳来?”
“不必了。”沈璇玑摇摇头,“身上,倒不觉得怎么冷……”
“本宫还道是谁,原来是九王妃的大驾到了!”丽贵妃的身影出现在甬道尽头,她身后事一片茫然的雾色,身上衣裳穿得艳,头上又带着璀璨金冠,就像是天上降下来的神仙妃子,堪称芳华绝代。
沈璇玑福下身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丽贵妃微微一笑,“九王妃不必多礼,本宫可受不起你的礼。太后和皇上都在病中,心里烦着呢,九王妃无事,便不必去打扰了。”
沈璇玑神色一凛,“贵妃娘娘说笑了,我身为皇家媳妇,本该侍奉尊长、寸步不离。如今太后和皇上病了,我更是义不容辞。贵妃娘娘心疼我,我却不能不知好歹。”
丽贵妃娇笑着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宫人们,“哎哟哟,你们瞧瞧,怪不得太后喜欢九王妃伶俐,瞧瞧这张小嘴儿,多会说话呢!”
她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走到沈璇玑面前,微微嘬着红唇,伸出手轻轻掐住沈璇玑一点面皮,“让本宫瞧瞧,你这张巧嘴儿,是怎么长的?”
沈璇玑拂掉她的手,“娘娘有话吩咐便是,这样动手动脚的,不是皇家的礼儿。”
丽贵妃的眸子缩了缩,她凑近沈璇玑,在她耳边道,“你想进去找薛缜?不必妄想了。”
沈璇玑登时睁大了眼睛,“你将他怎么样了?”
丽贵妃又是掩唇一笑,“哈哈哈,他是皇上的儿子,我能将他怎么样?”
她压低了声音,“是他自己蠢,讨不得皇上的欢心,与人无尤。”
沈璇玑不屑道,“九王爷霁月光风,岂是那种惯会阿谀拍马的邪佞小人?”
丽贵妃脸色一冰,手也细细地颤了起来,“你们这些所谓的高门大户出身,个个都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自小是锦衣玉食、呼奴唤仆,哪里知道世间人的无奈?一样都是人,我想要好一些的生活,又有什么错?”
沈璇玑无视她娇媚面容瞬时变得狰狞起来,依旧将目光投在远处,“自然没有错,只是,”她缓缓地转过脸来看着丽贵妃,“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丧心病狂地陷害他人,实在是连禽兽都不如!”
丽贵妃大怒,扬起手来,春绰连忙往沈璇玑跟前一挡。沈璇玑刻薄地笑笑,“我是太后提亲、皇家正聘、九王爷明媒正娶的正妃,你敢动我?”
丽贵妃此生,因为出身,实在是走了不少弯路。她一生最怕也最恨听的,就是“名正言顺”四字。
她挑起了唇角,缓缓地放下手,将长长的玳瑁护甲抠出了声响,“对了,被九王妃这么一闹,本宫几乎忘了,日前皇上就下了旨意,说任何人不奉诏不得入宫。”
她笑着看着沈璇玑,眼里却是一片又黑又冷的幽暗,“九王妃,你是怎么进来的?”……
“元泰殿”里,皇帝刚由任丘施过了针,阖目躺在榻上,“神医果然是妙手,每次施针过后,朕确觉得身上松快不少。”
任丘听了这话,笑着看了一眼躺着的皇帝,只见他微微挽着袖子,露出的小臂上,也浮现出几块和脖颈间一模一样的红斑。他盖着鲜黄色的锦被,那样明亮的颜色,不过是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泛着隐约的青色。
任丘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而冷漠的光,可他的声音还是一样的温文尔雅,“皇上过誉了,都是皇上龙体康健、春秋鼎盛,才会恢复得这样快。”
皇帝听了这话很满意,“嗯,神医说的有理。朕瞧着那毒也都被拔了出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任丘几乎要笑出来,连忙肃然了神色道,“正是,只要皇上按草民的方子和针法继续调养,这段日子莫要劳心忧神,自然会很快痊愈。到时候,草民还要亲眼目睹皇上一箭双雕的绝技呢,还请皇上千万给草民这个恩典。”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那是自然,神医算是朕的救命恩人。小全子,送神医出去吧!”
任丘如蒙大赦,他也怕自己待久了,会忍不住笑出来,便跟着小全子退出了“元泰殿”。
任丘刚走,皇帝就听到外头一阵喧闹。他很不满地张开了眼睛,“谁在外头?为何喧哗?”
丽贵妃带着一列侍卫,押着沈璇玑主仆二人走了进来。沈璇玑眼刀一扫,倒是没人敢放肆去碰她,只是跟在她和春绰身后。
皇帝见这场景,不觉皱眉,“这是怎么了?阿锦,你为何带人押着九王妃啊?”
丽贵妃盈盈下拜,“皇上,您可要看看清楚,这哪里是九王妃?这是携利刃闯宫的歹人呢!”
皇帝坐了起来,“到底什么事情?老九媳妇儿,贵妃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沈璇玑跪倒在地,“皇上,请听儿臣解释!”
皇帝“哼”了一声,冷冷地道,“那就是真的了?”他大怒之下,倒不高声了,“你这样泼悍,罔顾宫门禁令,还敢带着利刃,你是要和你舅舅一样造反吗?还是要和你表哥一样杀人?”
沈璇玑气得浑身颤抖,忍不住反驳道,“儿臣不敢,儿臣舅舅和表哥之事,尚且未有确凿证据,不能排除是奸人陷害,还请皇上……”
“大胆!”皇帝暴怒喝道,“你是在说朕不贤么?”
“儿臣冤枉,儿臣不敢!”沈璇玑被他的声音震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直到此时,她才深深觉得此事并不那么简单,很有可能,她不仅见不到薛缜,就连自己,都得折在宫里了。
她不怕死,她只怕死前,见不到薛缜。
“来人!”皇帝高声喝道,“九王妃沈氏,携刃入宫,居心叵测,不尊君父,拉出去,打二十廷杖!”
侍卫听了皇帝的话,壮了胆子,拖着沈璇玑往殿外走。沈璇玑百般挣扎不得,眼里喷火地望着一直笑眯眯看着的丽贵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春绰去拉侍卫,被推倒在地,又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跟着。她的眼泪滚滚而下,要去抱住沈璇玑,“王妃,王妃,你们不要碰我家王妃!”
掌刑的是小全子,他从殿后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抬着一条刑凳。之后又跟着两个侍卫,手里各持一条三四寸厚的硬木板子,漆得红通通的,不知上头沾过多少血迹。
事到临头,沈璇玑反而不喊冤了。她被侍卫推着趴在长凳上,只觉得耳边一声尖利的风声呼啸而过,接着是极沉闷的一声,木板敲击皮肉的声音。
“嗯……”沈璇玑痛得眼前一片空白。而执刑的侍卫板子下得厉疾如风,又是三四板子下去,沈璇玑细皮嫩肉,几乎昏厥过去。她咬紧了下唇,一声痛也不叫,正在朦胧时分,忽地感觉身上一沉,痛楚立时少了几分。
她好奇地回头去看,就见春绰以身扑在她身上,替她挨了几下。
“你疯了?”沈璇玑大急,“快走开!”
春绰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死命摇头。这时侍卫走上来,将她往一边拖。她死都不肯离开沈璇玑,却不是那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的对手,只有被狠狠地丢在一边的冰凉地上。
春绰爬起来,不依不饶地还是要往过来扑。皇帝见状大怒,“大胆奴婢,还不滚下去?!”
丽贵妃冷冷一笑,“这样没规矩的奴婢,活该打死!”
春绰听到她的声音,倔强地昂起头,“丽贵妃,你就不怕我家王爷知道了,不会放过你吗?”
丽贵妃眼睛一眯,对着皇帝泪光闪闪,“皇上,臣妾……”
皇上安慰着她,小全子对着执刑侍卫们扬了扬下巴,那二人板子下得更急。春绰心急,跑过去伸手去扯其中一个侍卫。
皇帝见此怒喝,“打死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婢!”
那侍卫得了令,回身高高举起板子,照着春绰的头顶便打了下去。
“春绰!”沈璇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长凳下滚了下来,痛得身子也站不起,半爬半滚地扑到春绰身前。
春绰已经软软地躺在地上,头顶血流如注,半张脸上全是血污,还不甘心地大张着双眼。沈璇玑心里痛得哭都没有声音,只有紧紧地抱住春绰,“春绰,你怎么了?你和我说话啊!”
春绰只有胸腔里的半口气,绵延着不肯散去。她努力地伸手去拉沈璇玑的手,“王妃……大姑娘……”
沈璇玑要拉她的手,可那只手垂了下来,毫无生命力地垂在她身侧。
“春绰!”沈璇玑的眼泪和春绰的鲜血混在一起,她现在看起来无比狼狈。周围的人都呆呆地站着,连皇帝和丽贵妃都有些惶然的样子。
空旷的殿外,只有呼呼吹过的北风,挟着沈璇玑无助苦痛的哭声,不知道吹向哪里去了。
她猛地抬起头,从皇帝、丽贵妃到小全子和执刑的侍卫、旁观的宫人,一个一个地扫视了过去。她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团即将蓬勃而出的怒火,烧得他们都立不住脚。皇帝往后颓然一靠,嘴上还道,“看这不孝的东西,竟敢这样盯着朕!”
沈璇玑突然笑了,她一身血污地抱着春绰,笑得头都埋进了春绰的头发里。
你们,全部,都会有报应的。
第四十六章 得势
薛缜见到的,就是沈璇玑抚尸大笑的模样。
她的大氅被丢在地上,鬓发微散,衣裙上已经渗出血迹,可是似乎一点感觉不到疼的样子。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积在那莲紫色的肩头和沈璇玑乌丽的长发上,耀疼了薛缜的眼睛。
他被皇帝留在宫中,却也不让他近身侍奉,只将他和双池关在一座无名偏殿,整日三餐都由宫人定时送来。
薛缜知道,这是为了防着他多事,阻碍了八王爷的大计。
他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皇帝就不怕八王爷掌了朝政,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他这位君父呢?
他待在宫里,找不到人传信。霍祁钺虽然知晓他的处境,可自己在宫禁内的权力已经被大大削减,若不是丽贵妃和八王爷还忌惮完全忠顺于他的“金乌卫”,只怕他的好日子,也要过到头儿了。他一时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按兵不动。
薛缜没想到沈璇玑会单枪匹马地闯进宫里,听了霍祁钺派人传话,才带着双池,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地赶到了“元泰殿”外。
“璇玑?”薛缜也不行礼,走到沈璇玑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沈璇玑懵然地回头,眼睛里是一片空洞。她打量着薛缜,似乎很陌生。
薛缜心里涌起一阵恐惧,他去抱沈璇玑,“璇玑,你怎么了?”
沈璇玑还是没回过神来,仔细地看着他,好像在辨认。
薛缜心都慌了,他伸手去摸沈璇玑的脸,“璇玑,是我啊!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家等着我的么?”
沈璇玑这才认出薛缜,她心中大恸,眼泪却死死地锁在眼眶里,只是轻飘飘地道,“王爷,你怎么才来啊?”
薛缜心里一痛,低下头去掰沈璇玑牢牢搂着春绰的手,“璇玑,放开手,咱们回家好不好?”
沈璇玑倒是很听话,点了点头,“好,回家好,也带春绰回家。”
薛缜鼻子一酸,不忍心去看春绰的尸身,招了双池过来,“将王妃的大氅给春绰盖好,咱们回家去。”
双池在九王府里和春绰、兰清已经相处得如同一家人一般。他向来喜欢春绰俏丽爽朗,谁知不过短短三日,再见之时,那人已经是娇花委地。他看着春绰死得惨,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却不敢伸手去擦,低着头去一边捡起了沈璇玑的大氅,轻轻地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