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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白云医院作者:苏芸-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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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说越心虚,只好又干笑了两声,待到一抬头,最后一声笑就活活卡死在了嗓子里,不上不下几乎憋死。 
  抱着一摞病历走进来的,不是齐悦又是谁。
  我条件反射地扭过头去,伸手指了指电脑旁坐着的一个女学生:“那位同学,你们组不是有个急诊转过来的患者么?你带我去……去给他换个药,我看看切口恢复得怎么样了。” 
  那小姑娘愣愣地站在那,我咳嗽一声:“你挺忙的?那你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说罢站起身来,低着头就往外冲,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见齐悦说:“91
  3…4在左边,你走错方向了。” 
  于是我站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了一会,我头也没回地挥挥说了声“谢谢”,快步冲向了楼梯。 
  远远地还能听见景琛问:“你和沈北华怎么了?” 
  一想到可能的回答,我立刻觉得寒毛直竖,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去了。 
  离正式的任命还有1周,消息却已经散布得人尽皆知。按照常理来讲,未来的主任,哪怕是代理主任,也总该有大把的人巴结,可急诊的这帮小姑娘仍然对我不咸不淡。 
  只有护士长满面喜色地拍拍我的肩膀:“不错不错,好好努力!” 
  苦笑一下,心想难得对我和颜悦色,估计还是终于熬出了头,总算可以调走了。 
  急诊这种地方,进来容易,出去却难。理由很简单,没人愿意干——没毕业的学生都知道急诊就是贫下中农的血泪。 
  自白云医院建院以来,会主动要求到急诊来的人,恐怕只有齐悦一个。这人到底抽了什么风?总不会是来找我寻仇的?
  细思恐极,索性不再想了。横竖病人都让我应接不暇,腾出点时间想点什么,也是个挺困难的事情。 
  可惜不想,并不能让我不见。 
  临近五点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托这场雨的福,我总算能在五点钟下班。从急诊到狂奔停车场,几步的路程就把我淋了透湿,刚坐进车里喘了口气,就看见齐悦一路跑了过来,淋得像只落汤鸡。 
  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他却已经看见了我。隔着前车玻璃,两个人对视了一秒,他随即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 
  雨下的正大,声势惊人,从道义上讲,我无论如何没法不送他。 
  叹了口气,我摇向车窗冲他喊道:“齐悦!” 
  他转头看着我,却并没走过来。 
  “上车吧,我送你!” 
  他冲我轻微地摇了摇头,好像是要拒绝的意思,这时候风势更大,雨全顺着车窗吹进了车里,我一急,冲他大声喊道:“先上车!上车再说!”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没再推脱,小跑着上了车。他一上来,一股水气立刻扑面而来,看来是湿透了。 
  “你住哪?我送你吧。”我转头看见他一副要坐又不敢坐的样子,赶紧说道:“我这破车还怕弄湿么,赶紧坐吧。”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头发上还滴滴答答地淌水。这大雨天他跑出来干什么?连伞都不打。 
  像是看出我的疑问,他清清嗓子:“有本病历出
  问题了,我去病案室改了一下,半路上雨就下大了。” 
  病案室在两条街以外的行政楼里,难怪跟在水里浸过一样。 
  “改完了?” 
  “嗯。” 
  “你家在哪?我送你吧,雨太大了。”我极力用镇静地声音说道。 
  “不用不用,咱们不顺路。” 
  ……你知道我家住哪你就说不顺路?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 
  “这时候打不着车,还是我送你吧。” 
  “真不用真不用。” 
  “别客气,顺手的事。” 
  “谢谢,不过不用了。” 
  “……” 
  你来往我地客套了数次,我们两个谁也没有看谁,客套着客套着,不知道是谁先不说话,车厢里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暴雨拍打在车顶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 
  这种难言地沉默持续了两分钟,我终于忍不了尴尬,抬头看了看他。他一对上我的目光,就“刷”地垂下眼睛,神情似乎是有点慌乱。 
  于是气氛更加尴尬了。 
  “那个……齐悦,”我没话找话说,“你怎么想调到急诊来呢?我们科挺不好的。” 
  “我觉得挺好,能锻炼人。” 
  “百炼成钢还行,就怕炼成废铁。”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赶紧纠正,“这是说我,你不至于。” 
  “你也不至于。” 
  他极平淡地回了我一句,倒弄得我一愣。想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旧话重提:“还是我送你吧。” 
  他这次没再推脱,爽快地报了一个地址,离医院大概2公里。雨下的太大,我慢慢地开过去,途中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开到某个小区门口,他突然出声:“到了。” 
  我靠边停了下来,他却没有马上下车,而是转头看了我一眼。他一看我,就跟大脑短路一样,脱口而出:“那天早上……” 
  说完这四个字就卡壳了。那天早上怎么样?电梯门口没监控,我后来去看过了,你放心?还是说我没得梅毒,你想多了?
  脑子里翻江倒海,齐悦却一直看着我,直盯得我心里发虚。憋了半天,我终于组织出点大概像样的语言:“我有时候挺抽风的,你别介意。咱们以后就是同事了,凡事多担待,那天对不起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再犯。齐大博士,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行不行?” 
  噼里啪啦地说完,齐悦倒像是没反应过来,呆了两秒钟,才转过头去,低低的“嗯”了一声。我还想说点什么,
  他却推开车门,冒着雨径直向里走去。 
  我看了他的背影两秒,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最终也没想明白。向前开了几十米,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于是掉了个头又开回去了。 
  出乎意料地,早该回家去的齐悦又站在了刚才下车的地方,正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门一开一关,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他这是打算去哪?
  我知道尾行是件下流而低级趣味的事。 
  但不凑巧的是,大家都觉得我是个下流而低级趣味的人。 
  大雨里估计没人会回头看,我远远地跟了那辆出租车一路,一直跟到了白云医院门口。齐悦下了车,低着头走进了外科楼,身上好像还是湿漉漉的。 
  忘带钥匙了?科里有急事?
  我猜测了半天,索性在外科楼门口等着他。可左等右等等了半天,还是没见他的人出来。 
  实在等不下去,我掉头开回了家,这一晚上毫无疑问地,我又失眠了。 
  无边无尽的黑夜像是要把人逼疯,我辗转反侧,竭力不去想那些可怖的往事。别人的夜晚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恐怕不是孤身一人。 
  最终还是睡不着,我翻身坐起来,在抽屉里翻找从前吃过的安定。徐然结婚的时候,我也是每晚失眠,没完没了地回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最严重的时候,我每晚醒来数次,每次都带着焦躁和愤怒再吞下一片药。 
  超量服药的结果,就是我在手术台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时候景琛的耐心还没被我磨光,在他的劝说之下,我再没吃过安定。 
  多少年了?我盯着那个藏在抽屉深处的小药瓶想。离我第一次深沉、真挚、热烈地爱一个人,有多少年了?
  ——竟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了。 
  药当然是过期了,不过我要是吃下去会怎么样呢?
  会死么?
  这个念头猛然一闪,鬼使神差地,我又想起齐悦的话来了,还有他锐利的表情。 
  “那个时候,你是故意跳下去的吧?” 
  一股冷意袭来,我把药瓶放回去,慢慢地关上了抽屉。 
  天亮以后我就出了门,驱车直奔医院。神经外科的病区静悄悄的,无论是病人还是医生都还在睡着。我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徘徊,听着自己脚步的回响,越来越不懂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人起床了,我穿着便装,所以没人对我的怪异表现出什么兴趣。直到值班的小护士认出了我,一脸怀疑
  地看了我半天,才犹豫着问我:“你找景琛?” 
  我想了想,还是没否认,含糊地答了一声。 
  “景琛还没来。”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墙上的挂钟才指着七点,齐悦却已经穿戴整齐地出现在病区里,毫无慌乱的样子。 
  我点点头,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 
  “你找景琛有急事么?”他又问我,仍然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没事。”我哈哈一笑,“能有什么事,你们忙,我走了。” 
  才走了没两步,却又听见他叫我,只好停下来等他说话。隔着半条走廊,不知怎的他的身影倒有些模糊起来,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白。 
  我觉得有些头重脚轻。 
  “你脸色不太好。”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没事么?” 
  我冲他摆摆手,转身向急诊走去。还没走到,就听见救护车声、奔跑声和吵闹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和往常一样,这又是死去活来的一天。 
  死去活来,或者干脆死透了,那个更痛苦不好说,但前者无疑更让人绝望。这一阵子的急诊格外混乱,种种匪夷所思的病症层出不穷,我天天几乎住在医院里,连上个厕所都觉得浪费时间。 
  好容易有了些起色,我的委任状也正式发表了。做主治我都觉得力不从心,这个代理主任简直让我生不如死。那天一早,齐悦就来急诊报道了,看他一副淡然的样子,我简直哭笑不得。 
  作为代理主任,自然是要主持早会的。我勉强讲了几句团结奋进、努力工作之类的话,换来了几个微妙的眼神和不咸不淡的掌声。倒是我介绍完了齐悦,所有人立刻欢呼雀跃,像是迎来了宝贝。 
  看他被一群姑娘围在中间嘘寒问暖,我很是有些羡慕嫉妒恨。好在没过两分钟,就有若干车祸、肚子疼、肢体离断的患者蜂拥而至,让所有人瞬间忙得不可开交。 
  原则上,作为主任凡事是不需要亲历亲为的——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隔着四五条马里亚纳海沟。急诊科一共七个医生,其中2个还在外轮转,1个休产假,剩下的四个人只要有一个偷懒,另三个就得累到吐血身亡。 
  于是作为一个主任,我干着和平时一模一样的事情——被各种患者折磨得半死不活。唯一让人欣慰的是,齐悦不声不响地就开始了工作,几个护士居然被他指挥得有条不紊,效率超常。 
  兵荒马乱了一上午,好容易腾出时间吃点东西,已经
  是下午2点。午饭是千篇一律的冷盒饭,更可悲的是连杯水都没有——饮水机坏了2个月,一直没时间找人来修。 
  干噎了两口饭,悲催感油然而生。正准备感慨两句,一个小护士破门而入,冷着脸把一杯水“咚”地砸在我桌上。 
  “护士长让我给你送来的。”她想了想,估计觉得语气不妥,于是又加上句:“主任。” 
  我看看她居高临下的脸,一不小心把饭喷了她一身。她惨叫一声,哆哆嗦嗦地跑出门去了。 
  完了,我心想。下次齐悦再让她来给我送水,只怕她要在里头下毒。 
  才又吃了两口饭,就听见外头一阵喧闹,才要出去,齐悦已经推门进来了:“急诊。” 
  我哑然失笑:“来急诊看病的,不是急诊就有鬼了。” 
  “腹痛1小时,昏迷20分钟,病史不详。”齐悦说得很快,然而丝毫不乱,“情况不太好。” 
  我赶忙放下筷子出门去,离得老远就看见抢救室围了一圈人。小护士们老远看见齐悦,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护士长,找不着血管!” 
  我心里一沉,拨开人群挤到床边。 徐肖雅正在给病人查体,两个护士在她身边手忙脚乱地上监护。
  “怎么样?” 
  “休克了,血压测不出来,肌紧张阳性。”这姑娘干活一向麻利,这时候却也有些慌张,“检查还没做呢,血管都瘪了,针扎不进去,通路也建不起来……” 
  我看看床上的患者,中年女性,面色苍白四肢湿冷,叫了两声毫无反应。腹部微微有点隆起,我伸手摸了摸,硬邦邦的。 
  刚想说话,齐悦早把超声探头递到我手里,大致扫查了一下,满肚子都是液体。 
  “赶快建通路,再扎不进去也不用扎了。” 
  没人说话,只有齐悦点点头表示不用多说。 
  的确不用多说。再磨蹭一会,人也死得透透的了。 
  “胃肠和肝胆外科叫了么?还有妇科?”横竖就是这几个科的病,先都叫过来再说。 
  “我现在去叫。”徐肖雅忙忙地答应着,伸手去掏电话。 
  “已经叫了,在路上。”齐悦简短地答了一句,头也不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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