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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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做到一半的青布绵袍,对着光穿针换线,又开始缝了起来。
“是,四小姐,朱明远问您,溧州兵器监司库为官清廉,送地八珍……”
“换下一件吧,这件事前几天已经了了。”杨幺道。
“……潭州商联的和大爷问您,泉州莆家找人来探听。是否愿意和莆家合伙,做远洋生意?……”
“打回去,告诉和大爷。莆家没几天可蹦哒的了,咱们犯不着被他们扯后腿。”
“……扬州那边刘总管问您,扬州兵器监下月要来一个新司库,现在的司库升任。问您是不是要加常例?……”
“加常例没问题,但要兵器监的那伙子人把分成减少,或是把每月偷运出来的硝石增加,一处增了,必要一处减下来。否则不能加。”杨幺缝完了绵袍的左袖。小小打了个哈欠,朱同端上了茶水。杨幺道:“给聂青也倒也一杯,看他说了这么半天,”又笑着对朱同道:“你也喝一杯罢。前阵子我练兵没日没夜,你不也是废寝忘食了么?我做活时,你也在椅子上歪歪,走的时候,自会叫你。”
朱同应了,却也不敢去椅子上歪着,仍是看着杨幺做活,听着聂青说着文书。
杨幺累了大半月,手上做着活,头却向下一点一点,竟是靠在榻背上睡着了。聂青与朱同对视一眼,慢慢扶她在榻上睡下,取走她手上地物件,盖上锦被,一起退了出去。
朱同到了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仍是禁不住打了个哈欠,聂青笑道:“四小姐的精神算是足的了,方停了练兵没几天,又要忙生意。”
朱同笑道:“你还没见着她在潭州城的样子,那时候不像现在有了莆布里和冯富贵,没有得力的人帮衬,她事事亲为,整夜整夜不睡觉也是常事。”
聂青点点头,沉默下来,朱同看了他一眼道:“聂兄弟,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当初肯定不乐意被岳将军派来给四小姐当亲卫首领吧?”
聂青苦笑一声,还未答话,朱同又笑道:“当初我也不愿意,想着一个大家小姐,好好的闺房不呆,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子,更别说领兵了。”回头看了看没有一点动静的暖厅,低声道:”尤其这位,当初的名声可是不大好,闯过青楼,又和太一教地道士有来往,杀起人来也是不眨眼的。”
聂青有些呆然,也不禁低声道:“竟是这样?”突然又笑道:“倒也是,我当初被她当着岳将军的面赶走时,也想着,岳将军那么宽厚严谨地人,怎么有这样一个蛮横无理的妹子。”
朱同连连点头,叹道:“就这事,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听说,这位大小姐还是岳将军亲手养大的,怎么就天上地下两个性子了?”顿了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确实和岳将军一样,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聂青慢慢点了点头,道:“虽不让我跟着,但也知道她怎么练地兵,还有这生意上的事,不过,她最让人看得顺眼的还是另两件事。”
朱同突地一笑,道:“我知道是那两样,第一件是每天下校场习武从没断过,枪、弓、剑或是火铳,再累再苦也是每天两个时辰。”
聂青接道:“第二件就是岳将军的生活,洗衣、缝补、一身上下的衣物、鞋、袜全是她包了,亲力亲为,比康副将、和两位张佐领地未婚妻更下心。我在将军身边时,知道他不关心这些,总是短少地。自她来了后,每隔几日便有新东西上身,更不用说洗衣、缝补了。对哥哥已是这样,将来嫁出去倒是个贤惠持家的女人。”
朱同连连点头,悄声笑道:“我在潭州城里绝没想过她能如此贤惠,只当她是个女霸王,如今看来也难怪她几个哥哥都惯着她,你就看岳将军,近日来她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喜地时候倒也罢了,烦地时候就敢给岳将军摔脸子,也没见岳将军说一个字。”
两人正说着,不提防有人走了进来,朱同顿时一惊,正要叱退,聂青却拜倒唤道:“将
杨岳点点头,问道:你们怎么在此,我妹子呢?”
聂青恭敬禀道:“四小姐近日劳累。现在暖厅里睡着了。”
杨岳看了一眼暖厅,道:“你们两个到外面去等着吧,别让人进后院。”
聂青恭敬应了。朱同虽是一愣,转念一想也行礼退了出去。
杨岳待他们虚掩了后院的院门,退出院子后,定了定神向暖厅走去。
暖厅不过前后二十块麻石方的大小。四面都是上、下麻石筑墙,中间四尺高处,装着一溜地红漆雕花木格窗,若是关上正南面的八张两尺宽的雕花木门,里面的光线极是昏暗。
“吱…………”杨岳轻轻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一缕阳光带着轻尘。随之入房,投在了松木锦垫的横榻上。垂在绵毡上的乌黑发辫反射着阳光,杨岳微觉晃眼,反手关上了木门。
杨幺缩在绵被中,榻边的松木小几上堆着装衣物的包裹和针线小竹篓,杨岳站在小几旁,摸了摸厚实地青布绵袍,叹了口气,在榻边坐了下来,看着杨幺。
杨幺微微侧身向内,左手伸出来放在了脸边,眼眶周围细致的皮肤上隐隐泛着青晕,细长的弯眉间有一点起伏,似是在梦中仍是无法安心。
杨岳默默看了杨幺片刻,慢慢俯下身去,轻吻她微皱的眉间,杨幺在梦中仍是极为警醒,杨岳方一贴身,她还未睁眼,放在被中的右手已向怀中探去,要拨出贴身匕首,杨岳轻轻按住她的双肩,在她耳边道:“幺妹,是我。“
杨幺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她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来。
杨岳看着她有些娇弱的侧脸轮廓,柔声道:“看你这么累,原不想把你弄醒的,我抱着你,你再睡会吧。“说罢,摘了兵器,脱了皮甲,靴子,上榻将杨幺连人带被抱在怀中。
杨幺身子一僵,似要挣扎,突地又松懈下来,静静地依在杨岳胸前,杨岳原有些忐忑地心一定,手越发抱紧。
杨幺闭眼良久却无法再次入睡,不免有些辗转反侧,杨岳见她动来动去,轻声道:“若是一时睡不着了,也别强着,觉着累时再休息吧。我的东西早够了,不用再花心思。若是生意上的事,有冯富贵在总出不了大乱子,别太操心,便是聂青也能帮你一把。”
杨幺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睁开眼,看着落在麻石砖上地斑斓窗影,竟是有些呆了。
“我明日便要走了。”杨岳低低地道:“幺妹,你就这样靠着我,听我说说行么?”
杨幺蓦地从杨岳怀中弹了开来,也不看杨岳的脸,自顾自地道:“既是明日要走,我把那件绵袍赶完。”说罢,便要起身去松木小桌上取针钱。
杨岳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抱住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仍是笑道:“绵袍你已经给我做了四件了,哪里用得上这么多?幺妹,你听我说…………”
杨幺猛然推开杨岳,用力掩住耳朵,全身缩成一团,喃喃道:“别说,我不要听!”
杨岳一脸阴沉,胸口剧烈起伏,停了片刻,慢慢坐起,脸上重又挂上笑,伸手去抱杨幺,却被杨幺闪了开来。
杨岳脸色顿时变了,不顾杨幺挣扎,一把将杨幺拖入怀中,咬着牙在她耳边道:“你这是要折磨死我,还是折磨死你自己?若是不想听,心里就放开,我们照旧过日子,若是放不开,总要让我有个说话的机会,你如今这样子,面上是好看,心里却远着我,到底是怎么打算!?”
杨幺眼里噙着眼,看向杨岳,轻轻道:“我慢慢就好了,你别急,我们发过誓,一辈子在一起地,我……”
杨岳的脸色越发阴郁,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活呢?发过誓所以在一起?若是没发过誓,你要如何?”
杨幺一呆,一时说不出话来,杨岳双拳紧握,盯着杨幺,“你疑心我骗你?还是疑心我心里有旁的女人?”
杨幺仍是呆呆地不出声,杨岳慢慢点头道:“知道你多心,但想着凭着这些年我们的情份,你总要信我地,既是你不想听,我也就没说,如今看来,是我想得太好。”说罢,闪电般伸手,一把抓住杨幺,沉声道:“那杜细娘…………”
杨幺听得这三个字,蓦地尖叫起来,对着杨岳一阵拳打脚踢,叫道:“朱同!朱同…………”
杨岳惊愕道:“幺妹!你做什么?”手上不免松了。
杨幺全不理他,连滚带爬从横榻上逃了下来,一边叫着朱同,一边向大门奔去。
杨岳此时方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瞬间移了过来,一指点下,杨幺顿时瘫倒在他怀中,口不能言。
院子外地朱同与聂青突然听到杨幺凄厉的叫声,大吃一惊,朱同一把推开院门,狂奔而入,聂青微一犹豫,也跟在其后。
朱同方奔到暖厅门前,伸手正要推门,只听得杨岳在里面沉声道:“退下!”
朱同地顿时手停在木门上,迟疑道:“四小姐她……”
“她没事,和我闹别扭呢,退下吧。”
朱同仍是踌躇,跟在他身后的聂青一把拖住他,向院门走去,道:“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岳将军可是她嫡亲的哥哥,还会害她不成?”
朱同恍若未闻,只是喃喃道:“我从没听过她这样叫过……”
杨岳叹了口气,拦腰抱起杨幺,走到横榻前坐下,扶着杨幺坐在腿上,凝神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伸出手去,一点点替她拭干,方道:“是我的错,既是你不想听,便不该逼你。只是你需记得,我虽是没有告诉你当初在潭州城的事,原是想着你小,怕说不明白。但我的心里真真切切只有你一人,再没有旁人。”顿又顿,又将杨幺紧紧抱进怀中,道:“你既是说慢慢来,总会好的,我便等着你。我们发了血誓,一辈子在一起,别把我推开,幺妹。”说罢,杨岳将头埋在杨幺肩上,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可是,别只为了这个誓……”
第五卷 孤身乱世 第十二章 彭祖升天
至正十三年,当蒙元在湖广行省武昌、汉阳与天完军相持不下的时候,天完军再次派重兵攻打江西行省,杨岳、张报辰暗中率军从岳州路平江县突入隔邻的江西宁州路,改名换姓编入天完军中,襄助天完军攻打龙兴路。
“幺妹,快上船。”张报宁站在船尾,急叫道:“倪文俊那一部已经杀过来了!”杨幺一身灰头土脸,飞身下马,直接跳入水中,腿上一瘸一拐,连滚带爬向已经起锚的车船奔去,身后朱同、聂青满身浴血,领着一百多亲卫一边紧跟,他们身后除了溃败的蒙元军,还有追杀而来的天完军,高高的飞虎旗上绣着一个大大的“倪”字!
张报宁跪在船舷,抓住杨幺高高伸过来的双手,一把将她拽上船板,叫道:“朱同、聂青,快上船!”
朱同、聂青见得杨幺已经安全上船,立时带领亲卫们一边在水中狂奔,一边跃上车船,张报宁一声令下,三十艘车船顿时加速,一眨眼冲出去几十米,远远地把在水中挣扎的蒙元军和赶到岸边的天完军抛在了后面。
众人此时才把提到喉咙眼里的心放回原处。长出了一口气,张报宁抱着杨幺坐在船板上,看着杨幺湿透了的下身,急急道:“幺妹,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杨幺咬紧牙关,嘣出了几个字:“没事,死不了。”此时,朱同、聂青围了过来,朱同方伸手碰了碰杨幺左腿,杨幺顿时闷哼一声,聂青脸色一变。道:“怕是砍到了骨头!”
杨幺、朱同闻言,脸色立时发白,张报宁断然道:“我抱你进去。检查伤口。”
杨幺握紧双拳,由张报宁小心翼翼抱进了船舱,不免又动了伤口,疼得钻心,一时也顾不得身边还有三个人,方躺在床上,便高声骂道:“倪文俊那天杀的!当初老娘就不应该救他,让他被喇嘛砍死才好!”
张报宁哭笑不得。劝道:“他还在后头呢,哪里又知道我们也在这队蒙古军里面?”转头看了看杨幺的腿,道:“我替你把裤腿卷起来看看伤口可好?”
朱同和聂青脸色一变,朱同道:“四小姐…………”
杨幺知道张报宁懂医术,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腿上的巨痛一波一波地袭来,张报宁却还站在床边看着朱同和聂青,没有半点动手治伤的迹像,怒道:“你又不是没看过。还问什么问!伪君子!”
朱同顿时与聂青面面相觑,张报宁也不免有些尴尬,轻声哄道:“我知道你现在痛得很。只是血把布料粘在伤口上了,我还是用刀把裤脚划开,若是痛了,你忍着些。”说罢。回头看向朱同、聂青,道:“你们出去吧。”朱同和聂青都站在原地不动,杨幺怒道:“怕什么,我地舌头又没断,他要是敢乱来。我不会叫你们么?”停了停。又道:“看你们一身血,为了救我。受的伤也不轻,还不快去上药?”
朱同急道:“他已是订了亲的,若是如此,你将来……”
杨幺一愣,不禁动了动身子,又是一阵钻心地疼,想着断腿的下场;忍痛说道:“这里都是男子,除非我不要这支腿了,否则只能事急从权,你们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