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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法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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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写好诉状了,你看行不行?”

  郑器发现他摁的手印太小,让他重摁。他伸出小指头说:“你瞧瞧,再摁也这么大。”郑器见也属实,就叫他去找牛撼立案。

  这时就有一老者恭敬和蔼地上前说:“郑庭长,您干这行也真不容易。刚才你生了一肚子气,还心平气和地待人,真让人佩服。”

  郑器淡然一笑:“你老有啥事?”

  这老者说:“我是史家庄的,叫史金载。我儿子被前邻亲打了,住了二十多天院,花了七千多元。派出所给处理了多次,光偏向那方。我想过来起诉,行不行?”

  “行,只要调解终结,仍达不成协议,就可以起诉。”

  “派出所光叫俺去,说给俺一千元就行了。俺不干,就给搁起来了。那方他叔当书记,和所长熟,就轧合着熊俺。”

  “伤的重吗?”

  “不重,也不轻。”

  “有鉴定报告吗?”

  “有,光鉴定费就花了三百多。”说着就往外掏。

  郑器一看是“轻微伤”,就说:“打人属于故意伤害案件。打成轻微伤,不负刑事责任,但要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如打成‘轻伤’,就要负刑事责任,并且还要赔偿。你儿子是轻微伤,只起诉赔偿就行了。”

  “对,咱就要求他赔钱,别的不计较。郑庭长,你看看诉状。”

  郑器看后,就疑惑地问:“怎么不写伤害的原因?”

  这史老头顿显尴尬之态,看看众人欲言又止。郑器觉得奇怪,就叫其他人回避,他才说:“我儿子挨打,是因为儿媳妇……咳,说出来丢人呐!”

  “到底是啥原因?”

  史老头叹了口气,说:“我儿子在外干活不回家,前邻就爬墙过来……我和老伴半夜里听见西屋里儿媳妇吆喝了几声,也没当个事儿。第二日一早,看她趴在被里哭,问也不吱声。过了好几天,儿媳妇才对我老伴说了这事。我老伴去找前邻,他死活不承认,还骂了俺!我们就把儿子叫回来,但儿媳妇不让说那事儿,只说前邻欠了钱不还。我儿子就去要钱,两个就打了起来,我儿子干巴鸡似的,哪里是那‘青皮’的对手,就打得我儿子住了院。”

  郑器有点愤怒了,问:“您怎么不报案?这事能用金钱来抵偿吗?”

  史老头为难了,他望着愤懑不平的郑器说:“她也来了,你跟她说说吧。”接着就领进一个少妇来。只见她脸色苍白,神色黯然,行为拘促,一副冤愧之态。

  郑器问:“你叫什么名字?”

  “曲晓心。”

  “有人欺负过你吗?”

  “嗯。夏天我在天井里洗澡,他从后窗就偷着看。我不知道……那天黑夜就……”

  “他欺负你几次?”

  “记不着了。”

  “你能证明是他?”

  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儿,放在郑器面前。这纸团皱皱的、脏脏的,像是一个垃圾球。郑器将其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史金酬。在这三个字上打了一个大大的“×”,这个“×”非常粗,是无数次重复的结果,几乎将“史金酬”全部“×”死!

  郑器洞晓了她的心:她恨他,恨得入骨入髓!

  “你怎么不报案?”

  她抬起头,极快地看了他一眼。他发现她那一闪即阖的眸子里有一团忧郁的光。良久,她才说:“我不敢说,我说了,就没人要我了。”

  “难道你要叫他蹂躏你一辈子?”

  她低头不语,默然咽泣。

  “难道你甘心让他逍遥法外、继续作恶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泣声又起。

  郑器暗叹一声,就想起鲁迅先生的话: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这邪恶之心是贪婪的,它不因得到了什么而满足,更不因毁灭了什么而停止。懦弱忍让只能纵容恶念的膨胀,孳生更大的罪恶!于是说道:“你再忍让,会制造更大的悲剧!”

  她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浸润着黢裂的皮肤;她的双肩颤颤地抖动,久久的不能自抑,那一刻也不放过她的隐痛时时吞噬着她的心,变本加厉地折磨她!这隐痛与日俱增,从肉体到精神,时时蹂躏着、摧残着、煎熬着。这无尽的痛苦成了她灵魂的桎梏、生命的杀手。她这样下去,还有活路吗?

  “你别哭了,眼泪救不了你!”郑器有些动怒,“妇女解放运动都一个世纪了,新中国建立也已半个世纪!难道你还不如一个五十年代的李双双,你要成为现代版的祥林嫂吗?”

  她止住了啜泣,泪水依然盈眶,却说:“我刚才说的……您千万……别对外人说。”

  “女人啊,女人!”郑器哀叹着,“你想怎么办?”

  这时,史老头突然奔进来,说:“他给钱了,给俺钱了!俺不告了。”拖着儿媳就走了。

  郑器“腾”地站起来,猛地击桌一掌,抓起那个脏纸团“啪”地摔在了地上:“悲哀!”。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  美人计
十  美人计

  肖仁仍关在宿舍里,偷偷地养着头伤。他本想在家休息的,又怕郑器在庭里称大,收笼得人心归向,因而窝在屋里,隔门听政。

  对于刚才的交锋,肖仁简直气疯了!于是给牛壮打电话。“哼,我治不了你,叫‘牛魔王’治你!”他小报告一打,牛壮就火了,几乎是暴跳如雷,歇斯底里!他暗自笑了:小子!这回喝吧,喝不了含着走!

  郑器又在接待一位“缠诉”的老叟。高洁进来指指楼上悄声说:“正在告你哩!”

  “谁说的?”

  “我给他送水听到的。”

  “他向谁告状?”

  “向‘牛魔王’。”

  郑器沉默起来。高洁说:“听‘魔王’像是火了,说要掰点给你尝尝,叫你知道锅是铁打的!你要小心点。不行把车放了吧,咱这是图啥?”郑器无语,望着院子里那车出神。那来访的老头又絮叨起来。高洁说:“老同志,你先回去吧,你这事挺麻烦,暂时不好解决,先回去吧。”

  这老者用手遮着耳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高洁又重复一遍。他却说:“我来一趟不容易,五十多里啊,这是第二十趟了。”

  “再多也没用,”高洁说,“台湾还没有回归,暂时解决不了。”就对郑器小声说:“他是个缠诉的老户,神经不大好,粘糊的要命,像狗皮膏药,粘上就别想揭下来!”

  郑器说:“叫他上楼找牛撼吧,能立案就立上。”

  老头一听高兴了,冲郑器伸出大拇指:“好,一看你就是个好人。”又指着高洁,“你这小家伙还说庭长不在家,净糊弄我。”又冲郑器,“我一看他就是庭长。国共合作时,我在国民党第七十二师当团长,我的第四个小老婆会看麻衣相,一看手二看脸就知道前程如何。我这脸老了,年轻时,泡泛着呢!要不,她还能嫁给我?她比我小十七岁呢!”

  “现在你几个老婆?”

  他摆摆手,很潇洒地笑了:“小的跑了,老的死了,一个也没有了;儿子嫌我花花,也不管我了。我说等台湾一统一,把您娘再夺回来,他就是不信,怎么说也不管我。”

  “他娘是怎么跑的?”

  “跟着俺师长跑到台湾去了……”

  “这说明您师长比你更泡泛!”

  老者又笑着摆摆手说:“不是,不是,他长得尖嘴猴腮,就个子高,秫秸似的!我是投城过来的,她怕‘共妻’,不来,就跟着他跑了。我带了一个团呀,全部投城!连家属都过来了,就她跑了。”

  “你别愁,等台湾统一了,你就去台湾找你的小老婆。现在快上楼去立案,找‘老干’。”

  他又歪头问:“去找谁?”

  “找牛撼!”

  老头高兴地点着头:“找牛干,找牛干……”就出了门,忽又踅回来,“你们别走呀,我找不着牛干还得找你们,就是你俩还对我说正经的。我来一趟不容易啊……”

  “‘五十多里,来了二十趟了。’别絮了,都说了一万遍了。”高洁赶他上楼去。

  老头又笑着竖起大拇指:“好记性!若在当年,我提拔你当连长,能娶两个小老婆!”

  “咱实行‘一夫一妻制’;你快上楼吧!”

  “你也烦了?我来几十趟都不草鸡……唉,法庭一合并真不方便啊,不如一乡一庭好啊。你看,我还捎着干粮,像当年行军打仗似的。”说着就掏兜。

  高洁忙说你不用掏了,咸菜加馒头是吧?老头又笑着摆摆手:“这回是瓤子饼!你尝尝,有盐呢。”高洁忙推拒。老头说:“有盐好!当年叫解放军困在长春,没了盐吃,浑身没劲,跑都跑不动,那还顾得上四个老婆?一个也背不动啊。”高洁说:“背不动你就扔了,快上楼吧!”终于把他打发走了。

  郑器一直默然坐着,望着那辆贴了封条的轿车出神。小高低声叹着,郑器却问:“牛撼在楼上?老人上去别找不着他。”高洁说:“在楼上,不过‘哼哈’二将吵到肖‘头’那里去了。”

  “吵什么?”

  “昨天农行送过一批案子来,柳添一看案子好,就要都留下。牛撼不干了,说农行的案子一直他办,这‘地盘’谁也别想抢了去!柳添就和他吵起来。牛撼说:‘你抢我的案子,以后你别找我立案!’柳添说:‘我有兽医站的案子,也挺好,不行咱俩换换?’牛撼说:‘我不要!把鸡都药死了,人家不给药钱。’柳添急了,说:‘你看你压着多少案子,还尽着要?!’牛撼就说:‘就你好!你还有两年多的案子没结呢,这回非扣你的奖金不行!’柳添说:‘两年多?那都是些疑难大案,换上你,五年也结不了。’两人就一直吵着找肖‘头’去了。”

  老明吆喝着叫吃饭,高洁走了。郑器毫无食欲,想想因扣车遭罹之磨难,便走进宿舍,拨通了单印的手机:“单院长,我想向您……”

  “怎么了,小郑?身体不舒服?”

  郑器心一酸,哽咽无语,忍了忍,才说:“不是。单院长,刚才我和肖庭长吵过,牛院长又……”

  “我知道了,是为扣车的事吧?找我说情的若干,都叫我顶回去了。只要扣的是事故车,就没错!现在我们法院在采取强制措施上老是怕这怕那、畏手畏脚。老院长有句口号:要打出法院的威风来!现在倒好,法律赋予的权力都不敢用;原告骂我们无能,被告笑我们胆小!还没看见狼,先就吓破了胆!把自己的手脚捆的绷紧,还怎样解决‘执行难’?不要有顾虑,大胆干就行!”

  “好!单院长,我们保证严格执法,打出法院的威风来!”

  “对!强制措施不到位,不但起不到保护当事*益的作用,反而成了被告的挡风墙、保护伞!所以,不管对谁,都要依法办事,不能徇情枉法;在中国没有特殊公民,咱北斗县更不能有特权人物!”

  “我明白了!”

  “这就好。我正和人大代表在座谈,他们反映咱执法软弱,苍白无力,过于人性化!要求我们尽快扭转这一局靣;我们要:少讲面子,多用铐子;少给条子,多付票子。记住:我们是黑脸执法官,不是白脸泥瓦匠!”

  郑器立时释然,长舒了一口气,困顿却凶猛袭来,顷刻间把他征服了。昨晚的盯梢,与老明的彻夜长谈以及扣车带来的高压,令他心劳神伤,一落床就进入了梦乡:姚平莲拦车告状……谢亚心累累淫行……魏元贵悲天恨地……肖仁酒后疯狂……牛壮淫威大发……单印铁骨柔肠……忽有一对佳丽峭崖上伫立,望着山下烂漫的山花畅想……仿佛一阵清风吹来,他们便在浩瀚的苍昊里翱翔,身轻如风,飘然如云,似乎正飘向但丁的天堂……陡然间,弥空的黑风迎面袭来,将两人吞噬,卷裹着他们抛向“沸腾的血湖”……腥风冰雨中,他们仿佛看到了地狱之王的六只狞厉的眼睛,两人同时发出了惊恐地呼叫——

  “郑器……”

  “师翔……”

  郑器一身冷汗,惊悚地坐着。傍晚,郝存和程道厚办案归来,见郑器摸黑静坐,一语不发,很是担心。老程就问:“怎么了,还是为了那辆车?”就拉开灯。郑器叹口气。老程就说:“这车的事,真顶不住,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说原告是我的亲戚,是我要求不让放的,就是高院长出面,我也死咬着!”

  郑器哭笑道:“你是没事找事,净往不是窝里拱。有人就想找这个跷头,你到无中生有的送上门去!那咱不成了办‘人情案’了?一顶大帽子扣上,这车还扣得住吗?”稍停又说,“你们不要管了,审判长是他,但主审人是我,院长也知道。刚才我向单院长汇报了,不会有大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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