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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药道-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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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地,和他上了床。”

KEN仍旧保持缄默,这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竟然胸襟宽广,有着如此罕见的修养与气度,令千伶无比窝心。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要求我保守秘密,因为他说,师生恋会影响他的前途,于是我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地下情人,一直做到大学毕业,”千伶的语气充满嘲讽,“为了跟他在一起,我放弃了很多机会,留在了这座城市,在一家小公司做了文秘。然后,我理所当然地向他提出结婚,也就是在此时,他开始疏远我,冷淡我,试图甩掉我,而我这个一无所知的傻女人,居然天真地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令他不够满意,因此不管再累,我每天都不惜搭一个钟头的公交车,从城市的这一端到城市的那一端,赶到他的家,执迷不悟地为他做饭洗衣服擦地板。”

“也许是精打细算,也许是吝啬,总之,我跟这位爷们儿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怎么花钱。每个月我的大部分收入都得寄给家里还债,所以我只能省掉公司里的那顿午饭,用省吃俭用的钱,为他买鱼买肉,买他喜欢吃的昂贵的美国蛇果,还帮他买钙片买维他命!我告诉他,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按照他的标准,不断地修正自己,在家里,做贤良淑德的保姆,在外边,做一只能为他锦上添花的花瓶。我甚至设想过,我们的婚礼,要邀请他最敬重的副校长来主持。”千伶说。

“结果你猜怎么样?”千伶的表情尽是讥讽,“他被我的痴情搞得很烦,并且误以为我对结婚的种种设想其实是在胁迫他,要向所有的人公开我们的关系。这位爷终于忍无可忍了,勃然大怒,连伪君子都扮演不下去了,他高声吼叫着,拍着桌子对我说,他什么都不怕,如果我要告到他的领导那里,大不了,他就来个鱼死网破,调到别的学校去,重新发展。”

“你想得到吗,他居然反过来威胁我!”千伶想笑,一笑,眼泪全跌了出来,“他说,他是不会娶我的,他的妻子,应当是家世殷实的女子,气质雍容,学养丰厚,而不是我这等被生活的鞭子抽打着四处奔波的小家碧玉。他说,他可以给我他的肉体,但是绝对不能给我婚姻。他说,他可以陪我走一段,可是绝对没可能陪我走完后半生。他说,我要是再逼着他结婚,他会发疯的,他一疯了,就会伤人,假如我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为我爸我妈着想,就尽管纠缠他吧,缠到他疯掉为止。”
药道 第十章(8)
    “我的初恋,就这样,成为了一出黑色幽默,”千伶叹口气,捂住自己的面孔,“听完这些恐怖的分手宣言,我一句话都没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甚至来不及告诉他,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千伶静一静,透过岁月的洗濯,她重新看清了那一段摧毁了她全部青春的龌龊经历。少女千伶其实是在缺水少光的干枯中度过了漫长的年月,她被家庭的重压搞得垂头丧气,有来自高贵的教授甜蜜如饴的滋补,不能不心花怒放不知就里,像打开柔软的花瓣一样打开自己的身体。

那完全就是一种被动的关系。年少的她,不论再聪明,都无法抗拒恭维。而那恭维者不过是个才貌平平的普通人,他的杀手锏就是软语温存,他把初涉尘世的少女夸得天花乱坠,千伶是稀里糊涂地就掉进了泥潭。但这是多么粘腻的感觉啊,不清,不爽。如今站在甬道的这一边,回望那段空心岁月,她甚至能猜想到那可能是一个形容委顿的手淫者,一个守株待兔的家伙,等候着有女学生扑入他的天罗地网。其实他的面容暗褐如铁锈,他的眼神空洞,他的案头堆满了东拼西凑的学术论文,但从那单薄的嘴里却能够说出一连串如珠如宝如天籁的恭维。天哪!谁招架得住?

无知的小女孩子飘飘然昏昏然,她为这奉承恭维而委身,享受着那酸楚的快感。多年后回过神来,她狠狠地咒骂自己,骂自己是个愚蠢之至的女人。那个色鬼,本是在惴惴不安中扣响了她的门扉,他害怕她仅是给他一瓢饮一箪食就匆匆打发了他,不承想得到的是太高的礼遇,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在她的处子之身倾泻了肮脏和罪恶,平躺于缠绵温床,盛宴人间美味而又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那个男人,毁灭了我对爱情的憧憬,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差不多患上了‘恐男症’,变成了‘爱无能’,在我看来,男人无异于是生物界最残忍的族群,他们都是一样的,都一样。衣冠楚楚时是一种男人,一丝不挂时是另一种男人。他们穿上了衣服,是原子物理学家,是音乐家,是大学教授,是博士,是医生,脱了衣服上床——都是一样。”千伶的口气极为尖刻。

KEN重重叹息,他用力拥抱了她一下。

“分手以后,腹中胎儿成了我最大的累赘,为了节约钱,我没有去医院,自己买了堕胎药,吃了下去,没想到,那粒药,并不适合我的体质,”顿一顿,千伶说,“当年,我供职的那间小公司,与费氏有一宗业务往来,那天,我被派到费氏取资料,一进费氏大厦,我就发生大出血,晕了过去,而费智信那时正好搭电梯下楼来,在电梯口,看到了我——是他,好心救了我。”

“费智信把我送到了医院,叫司机守着我,为我支付了医疗费用,医生立即把我送进急救室,为我做了紧急清宫手术,隔一天,费智信来看了我一次,接着就每天都派人送花送食物到我的病房,”千伶慢慢说着,“出院的时候,他亲自来接我,在车上,他问我,可愿意做他的女人……他为我租了一套公寓,住了有大半个月,接着,我就搬进了费宅,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开始了漫长漫长的失眠,而且,吸烟成瘾……”

“不过,毕竟是他把我,自贫病交困中拯救了出来,”千伶凝视着KEN,“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是他的情人,他是我的恩人,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千伶,你经受了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苦,”KEN抱住她,“我知道这些话十分老土,可是我还是要说出来——宝贝,放心吧,剩下的人生,有我在你身边,我会陪伴着你,共同面对生命所给予我们的快乐和忧愁,幸福与灾难……”
药道 第十一章(1)
    1

千伶穿过花朵盛开的苗圃,从厨房背后的侧门溜进了费宅。她准备经过佛堂旁的旋转楼梯,悄悄潜回自己的房间。费奶奶已经在做晨课,佛堂里传出她敲击木鱼的声音,笃,笃,笃,清冷、生脆。千伶刻意放缓了脚步,轻轻越过佛堂。这几天,费智信出差在外,应当没有人会察觉到她一夜未归。

“站住!”费太暴喝一声,鬼使神差地从走廊的阴影处踱了出来,照旧是一身精心设计的黑衣,衬着一套珍珠首饰,每粒珠子都有眼珠子那么大,发出圆滑的光辉。费太尤其喜欢那些张扬夺目的珠宝。

千伶吓一大跳。

“我想知道,从昨晚十一点,直至此刻,你身在哪里?”费太冷冷地问,她的头发梳个髻,面容冷峻,活像一只鬼。

千伶手心冒汗。费太的脸色——老天,比锅底还黑。可怕。

“我一早出门去,晨练。”千伶孤注一掷,哄骗她。

“整晚我都呆在你的房间里,”费太镇定地说,“你前脚出了大门,我就留在了你的屋子里,看看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千伶无言以对。

“你认为,撒谎是一种良好的品行?”费太逼视着她,狠狠地说,“身为费家的女人,你不仅彻夜不归,而且居然满嘴谎言,如果倒退一百年,像你这样的坏女人,是要被活活打死、烧死、淹死、砍死的!”

多么恶毒的诅咒。千伶脊背发冷。

“门外有一辆摩托车,带走了你,对不对?”费太眼睛瞪得铜铃般大。

“没有,没有,”千伶脑袋“轰”地一声,她软弱地挣扎,“是我自己开车出去的,没有人带走我。”她不愿意泄露KEN,她希望可以独自处理跟费家的关系,潜意识里,她非常担心KEN会因此而受到莫名的加害。

“这么说,是你自个儿,午夜驱车去看一个男人?”费太露出讽刺的笑容,“你应该在你的车顶加上一个霓虹灯标志,写上:送货上门!”

“妈!”费扬从楼上下来,“你们在聊什么?怎么不去吃早餐?”

“你还在骗我!”费太不理睬费扬,收起她的冷笑,目光如炬地看着千伶,“我去查看过了,你的车,整夜都停在车库!”

千伶心头七上八下的,再也说不出话来。

“门卫告诉我,最近这段日子,连续有很多个晚上,都有个戴头盔的男人,骑着摩托车,把你从家里带走,”费太瞪视着她,“我跟智信说过你行为不端,希望他提醒你,他只是说,你年纪轻,一时的好奇贪玩也是有的,不必责备你,过不了多久,你自己会幡然悔悟……”

千伶倒抽一口冷气。她实在是太大意了,竟然忽略了门卫的火眼精睛!

“哼!结果呢,你幡然悔悟了吗?越闹越不象话了!吃着费家的饭菜,穿着费家的衣服,住着费家的屋子,居然跑到外面去养小白脸儿!真是反了你了!”费太的两眼几乎没飞出小刀子,当场捅死她。

“丁千伶,你这个贱人、荡妇,不要脸的东西!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你还有没有廉耻之心?!”污言秽语大串大串地涌出费太的嘴唇,千伶木木地看着她,像是一句话都听不懂。费太一向体虚气弱,连走路都透着费劲儿,竟然可以如此声若洪钟地咒骂她,她一时间真有点不适应。

“妈,”费扬尽管不知情,还是本能地上前阻止费太的谩骂,他挽住费太的胳膊,试图带走她,“鹦鹉还没喂吧?走,我陪你去!”

“你这种女人,我早说过,靠不住的!你不就是冲着智信口袋里的钱来的吗?连身体都可以出卖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可以信赖的?!”费太愈加怒不可遏,摔开费扬的手,“现在可好,才跟了智信七年而已,就胆敢往他头上戴绿帽子了,再过七年,你是不是打算把费家人一个一个全灭了,你好独吞费家的财产?!”

千伶气得直打哆嗦,脸色煞白煞白的。

“妈,你在说什么呀!”费扬急得跺脚。
药道 第十一章(2)
    “我还活着,还天天儿盯着你呢,你都敢做出这种事,敢当面造反,跟男人幽会,好啊,你!”费太上上下下打量着千伶,突然再度破口大骂,“丁千伶你自己说说看,你和妓女有什么分别?不过是一双破鞋而已!亏得智信还拿你当宝贝!”

“你很清白吗?不是一样背着家里人,跑到咖啡馆跟靳大夫约会!”千伶被骂昏了头,口不择言地嚷了出来。

“你、你——”这招攻击急遽见效,费太伸出那只残臂,指着千伶,猛然间剧烈抽搐起来。她低吟一声,而后整个人就重重地向后倒去。

“快打电话叫大夫!”费扬扶住费太,大声吩咐站着发愣的千伶。

千伶反应过来,一双手发着抖,拨通了医院的电话。费太的主治医生和靳大夫双双赶到的时候,费太已经把大家折腾得兵荒马乱。靳大夫快步奔进来,拨开众人,蹲俯下身,察看费太的情形。

“痛啊!”费太昏乱地喊着,面孔痉挛,两眼发直。

“不要紧的,马上就会过去的……”靳大夫安抚她。

费太睁开眼,看看他,随即别过脸去,依旧痛苦地呻吟。靳大夫取了器械,为她注射一支镇定剂,耐心地轻轻替她按摩病肢。费太渐渐安稳下来,阖上双眼,困极而眠。见状,费扬和千伶放下心来,退了出去。

“对不起,我是无心的……”千伶歉疚。

“你刚刚说,我妈和靳大夫——”费扬顿住。

“我路过咖啡馆,看到他们,你妈妈在哭,靳大夫在说话,没有别的。”千伶急忙道,她特意掩去了靳大夫温存地替费太擦拭眼泪那一幕。她不想多事。

“哦?”费扬深思,“他们去咖啡馆?”

2

院长亲自带领综合会诊小组的成员来到知意的病房,向费扬逐一介绍那几位知名的大夫,其中,包括前来进行科研合作的美籍神经内科专家靳忠烈大夫。

“我们见过的。”靳大夫告诉院长。

“是吗?”院长点头,道,“靳大夫是世界顶尖的医学专家,这几位,是医学院的博士生导师。也是我们医院最得力的骨干大夫。”

“让您费心了。”费扬向院长微微鞠躬。

综合会诊小组的成员从当值大夫那里调阅了知意的病历,又向许爸爸许妈妈详细询问了知意发病的全过程。末尾费扬送他们出来,在走道里,靳大夫落后几步,问了问费扬有关费太的近况,费扬简单聊了几句,蓦然说道:

“听说我母亲单独去见过靳大夫,您那么忙碌,有打扰到您的地方,请多包涵。”

“没关系,”靳大夫面色从容,“但愿你母亲能够尽快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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