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奴-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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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工资那天，公司整个走栏里排满了人。小马哥平生第一次领工资，心里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拼命地工作了一个月能拿到多少钱，那个数目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他不想去猜想，但他又不禁要去算计。他排了半个小时的队了，但是前面还有很长的队伍。时间过的实在太慢，小马哥觉得每一分钟都像过一年一样的漫长。这种感觉他从来都不曾有过，他真不想这样子煎熬着，但他又急切地想要拿到那份属于自己的劳动成果。心跳很乱，跳乱了他的思绪，但他又能想什么呢？他一遍又一遍数着自己的前面还有多少人，可是队伍偏又前进的那么慢……
终于领到了那份属于自己的工资，他明显感到自己接过那用信封封好的钱的时候那份沉重。他不敢打开看，怕自己失望，更怕自己的紧张让别人看到。信封拽在手心里，思绪却把握不住的乱。他一路飞奔到了宿舍，关上了门才打开了信封……
失望过后还得工作，因为他有强烈的上进心和成功欲望。他知道现在自己还只是学徒，虽然工资很低但是比起学校来强多了。
他现在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学校里不能学到的——技术和人际。小马哥与人为善，干净得像一张白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思想上的变化。他不再简单的去评价一个人、一件事，而是开始去分析是非因果；他不再单纯地工作而是开始有目的性地执行指令；他开始学会如何表现自己，如何隐藏自己的不足；他不再与人无话不谈，而是有选择性的保留……
小马哥对于自己的变化也无可奈何，于是他经常怀念自己在学校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是怎样的一段青春时光呀……
很长时间来，小马哥睡眠都不太好。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皮肤过敏还是水土不服，只要一躺下全身上下就痒得不得了。更加奇怪的是他新买的那个闹钟明明是调到早上七点的闹铃，偏在半夜熟睡时突然响起来。他无法应付这个闹钟一晚两次的闹铃，但他不能没有它。他每天实在太困了，害怕自己一睡下去就不知道时间起来，而这个闹钟虽然会多报一次时间但也有它的价值。小马哥不曾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买了个坏了的闹钟，但仿佛它从来就没有错过时间。它是那么的奇怪，有时他实在烦的时候真想把它给摔个稀烂。他明显消瘦了很多，身上的皮肤起了一个个红包仿佛也不是过敏，同事说那是被臭虫咬的。于是他去买了治臭虫的药，但是那个该死的闹钟还是一如继往地每晚两次胡闹……
小马哥不到10平方的宿舍里摆了6张床，住了满满12个人，比其它宿舍多住两个人。他一直很好奇，于是不止一次地与同事谈起这件事，不止一次去打听其中的原因。结果终于出来了：这里原来是一间女生宿舍，自从有一女工死在她自己的床上后这里便成了男生宿舍，且多加了一张床。而关于女工的死因，据说是累死的：有一天，女工实在太累了，下了班直接就往宿舍赶。她想抽出吃晚饭的时间好好睡上一会儿，连续的加班和超负荷的工作让她再也撑不住了。可当好友在晚上上班前来叫她去上班时，她已经在床上失去了生命……
而这间公司死的何止女工一人，自搬到新厂来据说已经死了三个了。一个是电工，在装食堂灯管的时候由高处摔下致死；另一个是保安，因为曾经暴打过某员工，而后被人用酒瓶爆头打死在食堂。这是一间怎样的公司？未曾进去的人想进去，进去的人想出来；想出去的人出不去，不想出去的人被赶出来。
小马哥有点后怕，但是他需要这份工作。他还得好好做下去。
臭虫现在已转移到其它同事的床上，每天都能听到抱怨，每晚都能听到翻滚的声音。半个月后，宿管终于决定给他们换宿舍，可能是因为接到的投诉太多，也可能是因为臭虫太多。换宿舍的当晚，那该死的闹钟仿佛中了魔，突然安静了回归到七点的闹铃。小马哥很奇怪，每当和同事谈起这事时都满怀疑惑……
玩具市场慢慢进入淡季，公司开始没事做了。所有的部门都在开始裁员，每天都能看得到排着队伍提着行礼的下岗的同事在领工资。他们表情很木也很无奈，同时还有少许庆幸。庆幸的是终于可以完好地离开这家公司，无奈的是又要开始流浪，又要开始找工作。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下家会是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个东家将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倘若又是和这家一样的情况那也只能认倒霉罢了。他们只是打工者，为了生存抛家舍业不远千里，为了求得一度之地、为了求得安稳，他们已经付出了很多，有些甚至付出了生命。小马哥很同情他们，准确的说是同情自己，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命运。那些离开的同事，也许从来都没有说过话，甚至从来都没有打过照面，但此时从心底里他认为他们是自己的亲人。目送他们离开，心里有些隐痛。每当这时他就不自觉地想起了与爸爸在火车站离别的情景，那是多么让人心酸的一幕呀！爸爸那恋恋不舍，仿佛湿润了的眼神总是挥之不去！那种发自内心的祝福和心中热切的渴盼，只有远行的儿女才能读懂！小马哥不愿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流泪，而他是多么坚强的一个小伙子呀！他只能像与亲人告别一样衷心地祝福他们。
整个公司处在一种不安的状态。他们把机台擦了一遍又一遍，把地扫了一次又一次，此时他们最怕的就是让人看出来自己没事做。
有时有些事越是担心，越是会发生。叶主管把小马哥调到了复模组去帮忙，原因是复模组的事情有点多，再加上那里只有一个人在岗。当他得到这个指令时他几乎心灰意冷，那将是怎样的一份让人受罪的工作？复模，也就是把手板师傅要复制的塑胶工件进行照样复制，工艺简单到没有一点技术含量：首先把要复制的工件打磨干净；然后用四块胶板围成一个四方的盒子，把黄石膏倒入其中一边加水一边加白石膏直至完全凝固；石膏完全硬化后再把两种化工原料按1比1的比例进行充分调匀后的液体倒入到盒子里，把要复制的工件轻放在液体上，等液体完全干水硬化后再次倒入这种前次等量的液体；液体完全干水硬化后，再次倒入石膏；石膏完全硬化后拆开胶板，把工件取出，然后往里面浇液体胶一直到完全溢出；接下来用胶带把整个模具绷紧，约半小时后打开即可获得与工件相同的复制品。
他发现做这个工作自己完全不要去用脑子，而只是机械地来回做那几个约定好了的动作就能很好地完成工作。这样，他认为那是一具“尸体”。他完全受不了这种工作状态，他快要疯掉了。可是看情形自己仿佛要被长期安置在此工作岗位了，很失落，很灰心。时间一天天过去，小马哥的反感情绪越发高涨。于是他决定辞职，但是辞职得提前一个月申请，那也就意味着他还要再受一个月的煎熬。而他再也多呆不了一天了，他怕那种工作，那是怎样一种让人失去斗志的工作呀！而假如即辞即走的话要扣减半个月的工资，这是多么不理智的做法。那么有什么办法能马上离职且不会被扣减工资呢？在这个公司里，只有被炒（开除）的员工才可以马上走人且不被扣减工资，但小马哥一向做事很认真，工作很勤快。除非做错了事情或违反了公司的制度或造成工作重大失误才有可能被开除，可是小马哥的做人原则不是这样，他不想自己被人在背后议论是非。难道真是想走也走不了吗？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份工作了。曾经有一个同事以有传染病为由即辞即走没有被扣减工资，但是那要有镇以上人民医院开具的证明才行呀，而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资源。为了离职这件事情让他很烦，没有心思去工作。最后他想到了主动要公司开除自己，这样如能成便是最好了。虽然没有先例但也得去试试。
小马哥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和叶主管谈了这件事情，他没有什么异议便同意这样子做。公司没有扣减任何费用，全额发放了六百多元的工资。
离开了那家让人后怕的公司。没有了住处，他还得先住到三叔家里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流浪生活，小马哥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但是他得撑下去，心中一直有句话在激励着：不混好了绝不回去！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节
过了几天，三叔帮忙把小马哥介绍到了远在深圳的一个朋友那里工作。他这个朋友是在深圳开模具厂的，厂里有几十号员工，现在生意还好。说是朋友其实也不完全是，以前他开厂的时候曾向三叔借过钱，答应将来安排三叔亲戚进去学技术。三叔的朋友答应小马哥去做CNC，但是先得做点其它的工作。小马哥只得去，因为没有更好的去处。
走的那天，三叔简单地交待了几句。他要小马哥留两三百块钱放在他那里，三娘说：“算了，他才领了六百多块钱工资……
出于礼貌，他没有拒绝，走时留了两百块给三娘。身上带了四百多块钱往深圳出发了。
出发地就在虎门镇南栅区的一个小村，这里没有车站，出门通常是在过镜的107国道上的公交站台等车。
在等车的时候，突然一人在他前面重重地掉了一个大钱包，里面露出了厚厚的一沓钱。当他正想叫那掉钱包的人时，钱包被一年轻的小伙子迅速捡起来塞进西装的上衣内口袋里了。那人在捡了钱包后迅速主动靠近小马哥，并细声道：“我捡了那个人掉的钱包，你别作声，等下我们一人分一半。”一边说还一边把那钱包偷偷拿出来小心地给他看。
小马哥很怀疑，但是他又对钱很感兴趣。那时在他的心里还是很纯洁的，不知道世上会有什么暗算和骗术。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是骗局，只想到这个捡到钱的人明白见者有份的道理，更加觉得自己去分钱是应该的。于是，小马哥被骗了，身上四百多块钱一分不剩。
没有钱，去不了深圳。但他不能不去，为了工作。最后他只有返回三叔那里，把刚留在那里的两百元钱拿去上路……
好不容易找到了三叔朋友开的那家厂，名字有点怪，叫海鹏辉。这间厂实在不怎么样，厂房破破烂烂，窗户的玻璃能留下来的全是零零碎碎照不进阳光的几片，而地面的油渍早就被踩得发亮。不知道老板是从节约考虑还是怎么样一个情况，整个厂里百来号人不论男女竟共用一间厕所。那种状况，用脚都能想得出有多么的糟糕。
休息了半天，第二天便开始了他的新的工作。
小马哥被安排跟了一个在这个厂里技术算最差的师傅学做模具。这是一份体力活，但它是含有一定技术量的体力活。在广东据说有两种工种的打工者是有钱的，一是做业务的，二是做技术的。而模具则是当时比较吃香的热门技术，可偏偏小马哥对这门技术不感兴趣，原因不仅是因为他是体力活，更主要的是他跟了一个技术不怎么样的师傅；而他的心也不在这上面，偏对CNC编程死心踏地。
小马哥的师傅有必要介绍一下：吴惠志，广东河源人，自称做了七八年的模具但技术含量最多只有四年。他，三十好几的人了至今未婚。平时不怎么说话，看上去就知道是个地道的老实人。工牌上职位是模具制作师傅，但实际上他的工资水平达不到师傅级别。据说，他原来是做建筑工作的，一直在外边给人盖房子。后来自己通过关系进了一家小模具厂当学徒，但是没有师傅肯收他，于是就眼巴巴看了一年。看了一年之后技术没有学到手，模具厂的老板也不肯收他了。于是就凭着那一年的微不足道的模具工作经历闯荡江湖，他经常找工作，一直流浪了好些年。虽然工作不稳定，但是见识多了技术自然有进步。现在当上了师傅也算是找回了点点的面子。但是他还是不怎么说话，有什么事也不叫小马哥做，自己一手搞定。
小马哥也算是乐得自在，师傅不安排事做便经常性地跑到CNC组去玩、去看。为了这事，小马哥被厂里的老员工和老板给过不少脸色，老板甚至当面责问他：“你的工作岗位在哪？”
吴师傅不安排事情给小马哥做全厂的人都看出来了，小马哥也不提。但是老板却对每月给他的六百元工钱心痛，于是老板直接对吴师傅提出要求：“吴惠志，你有什么事就安排给马……做，你要好好带他！”
吴师傅满脸堆笑，不停地答应着。他不安排事给小马哥做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技术不自信，怕小马哥做坏了东西自己无法收拾；二是因为他还没有走出自己曾经求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