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塔-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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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管家,实际上只是看看家。他们夫妻都在曼哈顿上班,平时住在曼哈顿,周末才回长岛。请个人就是看看家。”介绍所的人解释说。
星期天,陈义明陪李倩去了长岛。
“我们平时不住这里,周末或有聚会才到这儿。你的事就是每天把房间打扫一遍,喂喂狗。每个星期会有工人来洗狗、清洗游泳池和整修花园,你看着他们把事情弄好就行。天冷的话常常开开暖气和壁炉,不要让人走进来时感到心里冷冰冰的。”李太太对李倩交代着工作。
“这位是你先生?”李太太看着陈义明。
陈义明正想解释,李倩说:“是,他也在纽约做事。”
李倩边说边抓紧陈义明的手。陈义明这才反应过来,这么说比较安全。
“你先生可以来看你,但不要带朋友来,OK?”李太太叮嘱道。
“不会的,不会的。”陈义明连忙说。
“平时就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李倩面有难色地问。一边问,一边看着陈义明,祈求的眼神仿佛在说:“不要把我一个人留下。”
“没关系,这是高尚区,治安很好。我会教你用警铃,如果有什么事,一按警铃,警察五分钟就到。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有,你自己可以拿着吃。但有一条,不可以做有油烟的食物,这会把房子弄脏。”
李太太和陈义明要走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下李倩孤独一人,陈义明想想都有点头皮发麻。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叮嘱了几次要她注意安全,又再次确认她收好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紧急电话号码。
“周末放假你要来看我!”李倩拉着陈义明的手说,像是第一次被送进幼儿园的小朋友。
“会的,我会来看你的。”
走出门口,陈义明回头看看,李倩已是满脸泪水,他也感到鼻子发酸。
三个陌生人 六
“我想转学去纽约。”曹竞辉深思熟虑后,把他的决定告诉美惠子。
“但是爸爸不会同意我去纽约的呀。”
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曹竞辉就和美惠子住到了一起。出乎曹竞辉的意料,美惠子根本不是所谓现代日本新型女性,她在观念上有很多东方女性的传统,和曹竞辉搬到一起后,她就把他当成了未来的夫君。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对她来美国已经是一百个不放心,因为爱荷华是一个比较保守和安全的州,才让她来的。她要去纽约,可是万万不行的。
“我爸爸下个月就要来了。如果一切顺利,他可能会要我们一起去东京。”
曹竞辉知道,美惠子讲的“顺利”,是指他被她父亲认可。但他要的绝不是认可,而是尊重和支持。
“我的事业要起步,纽约绝对是最好的地方。你爸爸也应该了解呀。”
“那就看你能不能说服他了……”
美惠子的父亲田中在他住的酒店“接见”了曹竞辉。
老半天,田中不做声地审视着曹竞辉,这让曹竞辉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一旁的美惠子感到气氛尴尬,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阵令人难受的冷场后,田中终于开口了:“听美惠子讲,曹先生家在中国的宁波。我去过那里。”
“我的祖辈是在上海发展,到我爷爷那辈搬回宁波的。”
“你父母还在宁波吗?他们从事什么工作?”
“他们还在宁波。我父亲在一家公司做总会计师,母亲是从事商业工作的。”曹竞辉父亲的单位只有一个会计,所以讲“总会计师”也不为过。母亲是售货员,“商业工作”也是正确说法。
“听美惠子讲,你打算从商,看来是受家庭的影响了?”
“是的。我们家从我太爷爷起就是当地很有影响的商人,是经营灯具产品的。我爷爷说,当时在宁波,只要有灯亮的地方,就有我们家经营的灯具。要不是后来打仗,恐怕我们家的灯已经卖到日本去了。”
田中虽然对这种充满假设的炫耀不以为然,但这位中国小伙子的强烈表现欲还是给了他不错的印象。
“除了专业,曹先生在音乐、体育上有什么训练和爱好吗?”
“有时打打篮球。”
“打高尔夫吗?美惠子七岁开始学,十三岁就能打到标准杆了。”
“中国不太流行打高尔夫。”田中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是不断地提醒着曹竞辉和美惠子之间的差距。曹竞辉回答得越来越不情愿。
看出曹竞辉的不悦,美惠子极力扭转话题。
“爸爸,竞辉打算去纽约,你看我们去那里闯一闯好不好?”
“不。纽约不适合你们。”
听田中的口气,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曹竞辉有点急了,他不禁争辩道:“纽约市场几乎领导了全球市场。现在日本公司也在大举进军纽约。从成功几率讲,纽约绝对是学商、从商最好的地方。”
“曹先生,我想你是了解的,我自己是做书店生意的。我们膝下只有美惠子这么一个女儿,让她到美国来,我们也是被她磨得没有办法。这次,她妈妈要我一定把她带回去。不瞒你说,我到了这个年纪,也得考虑让她来接手家里的生意。所以,我们是不能同意让她去纽约的。”
和田中的谈话有两个结果:一是曹竞辉作为美惠子的男朋友被田中接受;二是曹竞辉和美惠子一起回日本,此事没商量。
“去了日本,在爸爸的公司训练训练。以你的能力,说不定能干得比他更好。这比你赤手空拳去纽约打天下,不是强得多吗?”知道曹竞辉心有不甘,美惠子安慰他。
曹竞辉心里明白美惠子讲得在理。毕竟,田中的安排也是为了美惠子,不可能不周全。在美国,他一无所有,连工作许可和绿卡都不知道要奋斗到何时。而去日本,和美惠子结婚,是一条平坦安逸的路,一切都不用愁了。
但曹竞辉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田中很快为曹竞辉办好了日本签证,定好了机票,曹竞辉却不断地思索着更好的选择。他很想再和田中探讨一下其他的可能,但又很难拒绝田中的安排,那确实充满了诱惑。
“要回日本啰!”三人终于来到机场,美惠子心情十分愉快。“先把这个收好。”说着递给曹竞辉一个樱花做底、贴着美惠子头像的小卡片。
“这是什么?”
“这反面有我家书店的地址和电话,万一你走丢了,把它交给出租车司机,他就能把你带过去。”
“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了?”曹竞辉不满地说。
“你对日本不熟,不是得听话点吗?”满心欢喜的美惠子没有察觉曹竞辉的不悦,“来,再鞠个躬给我看,别让人一眼就看出你是个中国人。”
这段时间,美惠子一有机会就盯着曹竞辉练习日本的礼仪,她一心要在家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如意郎君。曹竞辉一直耐着性子随她摆布,但今天听她这么说,脸上立刻挂不住了。美惠子见状自知失言,连忙转换话题。
“多可爱的小狗狗!”看到礼品店里一只盆景做的小狗,美惠子开心地叫了起来。“小狗乖乖……”她捧起盆景小狗凑到曹竞辉的脸上。
此时的曹竞辉全无玩逗的心情。望着登机口,他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人生的路口。一边是纽约,一边是东京。他向往纽约,但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拒绝东京。
美惠子转过头问售货员:“这小狗是怎么长出来的呀?”
售货员说:“先种下小树苗,外面罩上一个小狗形状的铁丝网。凡是长出铁丝网的枝叶通通剪掉,用不了多长时间,小狗盆景就养成了。不过你把它买回去后,也得经常修剪,要不小狗就走样了。”
“小树要是长大了怎么办?”
“放心吧,盆景里的小树长不大。”
站在边上本来心不在焉的曹竞辉听了这话,一下子有了神。他拿过盆景小狗,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着。
“去了日本,我不就成了这盆景小狗了吗?一个盆景里的小狗又能长多大?而且,完全按着别人的意愿发展,我自己的前途又在哪里?”
此时,曹竞辉忽然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不安的是什么。
“美惠子,对不起。我不能去日本!”他断然对美惠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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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陌生人 七
“活着真累呀!”李倩总算等到周末,又可以和陈义明在电话上好好聊一聊。
开始“上班”以后,李倩才发现“管家”是一份没有休息天的工作,每月三十天,天天都得待在这里。平时陈义明回家很晚,不能打电话,李倩只能等到星期天,李太太家人不来的日子,才可以和陈义明好好在电话上诉一诉心中的烦恼。
“裴多菲讲过,‘生活是大海,幸福是大海里的珍珠。’我们更多的时候只会感觉到海水的压力,等找到了珍珠,你才会体会到快乐呀。”陈义明耐心地劝着。
“哪有什么快乐,我觉得尽是痛苦。”
“喂,小姐,公平一点好吗?你从小被亲人宠爱,能上名牌大学,能出国留学,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呀!怎么能说没有快乐呢?”
“那是过去,现在的生活简直是地狱,每天被关在这笼子里,连说个话的人都没有,这叫什么日子呀!”
“耐心一点吧。你看看我们这几位送外卖的不是教授、博士,也是个硕士吧?大家都要经历一番甘苦才能撑到出头的那一天。”
“要撑到哪年哪月呀?我真恨不得明天就回国。”
“我向你保证,几乎每个留学生、包括我自己,人人都有过这个想法。但大家不是都在熬着、挺着吗?”
“我觉得我们是被老一辈给糊弄了!从小就给我们讲精神多伟大,金钱多肮脏。现在我才知道,钱有多香,钱有多伟大!有了钱,妓女都能变公主;没了钱,小姐也得当丫环。”
“能批评您这位丫环小姐一句吗?别这么极端。我们现在只是在站稳脚跟,我不相信我们永远会生活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
“我以后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我要雇七个丫环,八个保姆!”李倩咬牙切齿地说。
“好,到那时我来给你当总管好吗?”
“我才不要你这个满嘴大道理的总管呢!”听了陈义明的劝慰,李倩闷气出了不少,仍撒娇地嚷嚷着,“人家在这里饥寒交迫,你根本都不心疼!”
“怎么会是饥寒交迫呢?”
“李太太不让做饭,冰箱里尽是面包牛奶,吃得人直恶心。海边的房子,成天听着外面风刮得呼呼响,这还不是饥寒交迫啊?”
陈义明没话了,他自己的胃也是个“中国造”,想想李倩也是够可怜的。
窗外下起了雨,风声阵阵地响了起来。李倩恨恨地拿起听筒向外一举说:“你听听这风声,多凄惨呀!”
“可怜可怜真可怜。”陈义明怪腔怪调地做出哭声,一下把李倩给逗乐了。
两人说笑了一阵,李倩充满向往地说:“现在我真想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吃过晚饭,李倩看了一会儿电视。窗外的风雨声越来越大,李倩虽然把暖气开得很足,心里还是一阵阵地发冷。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起身来到客厅,坐到那架心仪很久的卧式大钢琴前。很多次,她想请求李太太允许她在闷的时候弹一会儿钢琴,可总也开不了口。今天,她实在忍受不了这压抑寂寞的空气,打开钢琴,弹起了《大约在冬季》。陈义明曾告诉她,他很喜欢这首歌。不知道是因为这冬夜的寒冷,还是因为对陈义明的思念,弹起这个曲子,让她特别投入。
恍惚间,她听到一阵门铃声。抬头看看钟,已是八点多了,李太太家人从来不会这么晚来这里,是什么人这么晚来敲门?李倩心口突突直跳。她打开监视器往外一看,只见风雨中一个人把外衣裹在头上,怀里还捧着什么东西,身后停了一辆计程车。再仔细一看,不禁吃了一惊:陈义明!李倩顾不上披外衣,穿着一件衬衣就冲了出去。
冲到大门口,李倩才知道外面的风雨有多大。她大声对着陈义明问:“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馄饨来了。”
“什么?”李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馄饨!”这次陈义明也扯开嗓子对着李倩喊。
“快进来,看你淋成什么样子。”李倩边说边扯着陈义明往里走。
“不行,我还得坐这个车回去,这边叫不到计程车。”
听陈义明说要走,李倩急了。“不行不行,你不能回去!”她边说边往陈义明的口袋里摸,“快告诉我,钱包在哪儿?”
摸到钱包,李倩冲到计程车前看了码表,赶紧抽了钱塞给司机,说声“不用找了”,回身连推带拉地把陈义明拖进了房子。
陈义明双手护着馄饨,嘴里叫着:“慢点,慢点,别洒了馄饨。”
李倩嗔怪地喊着:“不怕淋死你呀?”
“你的钢琴弹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