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开玩笑的愚人节-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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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不会不懂的。母亲自认是破坏裴季耘家庭的外来者,因为道德感作祟,对裴季耘总有一份挥不去的歉疚、自责,于是更倾尽心力,全心全意的呵护关照著自幼多病的他,同时,也忽略了自己的儿子。
她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后母难为,不管发生了任何事,就算心疼也不敢偏袒或维护自己的儿子。
他在这个家成了隐形人,不管裴季耘多努力地想要亲近他,也只会让他觉得是怜悯与施舍,他的傲气不允许自己接受。
看著病床中沉睡的裴季耘,白色的纱布层层裹在额头上,他视线没有移开过那张清俊苍白的面容。
他想了很多很多,从过去到现在,甚至是未来,于是他有了决定。
吸了口气,他转身走出病房。
愚人节。让她想叹气的一天。
一大早睁开眼睛,看著墙上的日历,叶心黎只有摇头的分儿。
也许真的是她太单纯了,比较好整,所以老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回想起来,她好像没有一年的愚人节不被耍。
去年也是这样,她没忘记她就是在这一天,奠下与裴宇耕那段难分难解的孽缘。
想起那段过程,忍不住又丢脸地想往地洞里钻,她怎么会那么好骗啊!都怪他演技太精湛了,没去角逐金马奖影帚实在埋没天分。
就像他说的!!愚人节里,什么蠢事都可能发生,被整是她笨。她得多防著点,今年绝对不要再被整了,尤其是那个老说她笨得像猪一样的裴宇耕,他要是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才有鬼咧!
她梳洗完毕,换上校服出门,要去等公车的必经路上,看见斜靠在巷子出口的裴宇耕。
哇咧!还不到学校就在半路堵她,他这么迫不及待啊?
她更加小心提防,谨慎地走向他。“你!等我?”
裴宇耕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表情少了平日的痞子调调,看起来有几分认真。“我有话跟你说。”
“噢,好,你说。”她留心应对。看他要玩什么把戏!
他双手插在口袋,仰头看了看天空。
“你知道,我这个人任性妄为惯了,社会所定义的价值观,我当它是狗屎,我只做我想做、我要做的,从你认识我的时候就是这样,我甚至不排斥去见识看看黑社会长什么样子,如果不是遇上你的话。”说到这里,他停了下,转头凝视她。
“我可以下在乎任何人怎么看我,但是你的观感,我却不能不在乎,我不要我在你眼中,只是一个痞子、一个流氓,避之唯恐不及,所以你要我读书,我就读书;你要我安分守己,我就不去耍狠鬼混,乖乖陪你在教室听课;你要我有气质,我尽可能改掉满口的脏话……我不在乎的社会规范,偏偏是你最在乎的,所以我不得不去正视。我说过,我会让自己配得上你,我不知道我努力得够不够,但是我一直照著你的期许去做,期望有一天能达到你的要求。”
“你、你!”他怎么突然跟她说这个啊?
“你怎么说?”他一瞬也不瞬,专注地望著她。
“什么!怎么说?”她支支吾吾,拙于应对,毕竟不是每天都有人对她做这么真情至性的表白,她哪晓得该怎么反应?
“还需要说得更清楚些吗?”他点了下头。“这些话,我曾经说过,今天,我再说一次!!叶心黎,我喜欢你。”
“啊、啊?”冷不防被示爱,她傻愣愣的。
虽然他老说她笨。但还不至于笨到那种地步,他的心意,别说她了,恐怕全校都知道。自从因周书贤而起的冲突之后,他就已经绝口不提了,每天与她笑笑闹闹的,活像没那回事。
今天,他特地挑愚人节来说这句话,就容易让人想很多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连那种“恶作剧之吻”的玩笑都开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想到恶作剧之吻,她立刻防备地退开一步。不会吧?他又想耍那种贱招,假示爱之名,行恶作剧之实?
“裴宇耕,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她一脸戒慎的表情,他苦笑。“我只是想知道,我所做的这些改变,够不够达到你的要求?够不够让你接受我?就等你一句话了,我很想留下来陪你,真的很想。”
他的表情很诚恳,但就是太诚恳了,相当违背他的本性,让她不得不怀疑他说这些话的居心,她说过了,他演技精湛得足以角逐金马奖影帝。
“你干么一副要生离死别的样子啊?很奇怪耶!”又不是在演偶像剧,他不是那块伤春悲秋的料啦,他就连唯一的一次表白,都是用凶神恶煞的口气吼出来的咧,突然忧郁耍多情,要她怎么相信他?
“如果是呢?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原来如此!他这回该不会是要用生离死别诓她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后,再来狠狠嘲笑她的愚蠢吧?
“我干么要舍不得你,你要去哪里就去啊!”她不要再上当了,绝不!
他微微闪神。“是吗?我走了你真的无所谓?”
“一路顺风,我不会想你的。”
她说得好轻易、好潇洒……在他那么用心的争取过后,他对她,还是不具意义吗?
他深吸一口气。“我再说最后一次,叶心黎,我喜欢你。你要我走,还是留?”她嗫嚅地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地紧抿。
时间,在她迟疑的沉默中流逝。
“好,我知道了。”他轻轻吐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失望地垂下眼。“我走了,如果你真的不会后悔的话。”
他转身,独自走向对街。
“裴宇耕!”她脱口喊住他。“你要去哪里?上学快迟到了!!”
他步伐顿了顿,坚决地往前走,不再回顾。
决绝的背影,怔住了叶心黎。
整人,会整得那么逼真吗?
隐隐约约的不安在胸口挥之下去,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愈想愈心慌,她回过神,拔腿追了上去,三两辆车阻断她的去路,她匆匆忙忙越过马路,用力大喊:“裴宇耕!”
放眼所及,已经不见他的人影。
“哥,我没事。”
“我知道,省了一笔丧葬费用。”回应冷冷的。
“那你就不要再皱眉头了。”
“谁说我是担心你?”口气极不屑,这小子会不会自作多情过头了?
裴季耘轻叹。“因为你一直盯著我头上的纱布。”
“我是在看你有没有撞成白痴!”
这个别扭的人类。裴季耘摇头,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改口问:“你刚才是去找‘她’吗?”
他沉默了下。“裴季耘,我跟你一起出国。”
裴季耘一怔。“我说过我会照顾好自己,爸那边我也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我已经决定了。”
发现他态度异常坚决,裴季耘念头一转,改问:“那她怎么办?”
“她拒绝我了。”
没料到他会答得如此坦白,裴季耘僵愣了下才找到声音。“有很坚决吗?说不定还有努力的空间,你要不要再试一试?说不定!”
“我向她表白过两次,也被拒绝了两次,这样还不够清楚吗?”他咬牙,阴郁地扯开窗帘,用力吸了口气。
裴季耘答不上话来。
“你不要管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真的试过,就没什么好遗憾了。
“那个人,就是每次都会在你的考卷角落画上可爱的笑脸娃娃帮你加油,还会在你错误的题目上,详细的补上正确答案的女孩吗?”娟细秀气的笔迹,一看就是出于女孩之手,人家看起来对他很好啊!
裴宇耕闷闷地,轻点了下头。
“你舍得吗?你那么喜欢她!”大哥做的这些改变,都是为了她,他不相信个性最倔强、不服输的大哥,会这样轻易就放弃。
“不然你以为我多野蛮?”还真要用强的不成?
“我只是觉得,你还有争取的空间,或许!”
“要你管?到底你老大还是我老大?都说要一起出国了,还啰嗦什么?”裴宇耕粗声恶气地吼回去。
裴季耘愣了愣,看著他不自然的表情,若有所悟地笑了。“哥,你不放心我,对不对?”
裴宇耕嫌恶地瞥了他一眼。“你撞坏脑子了吗?”连妄想症都出来了。
“没有,我脑袋很清楚,我知道你对我从来就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就像小时候,你虽然嘴巴上倔强。却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我,有奸几次,你打架都是为了我,你要是真的讨厌我,不会这样维护我。”
那是因为这小子太笨,连打架都不会,丢光他的脸了!他在心底闷闷咕哝。
“我还记得,刚上国中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你禁不起我的央求,答应陪我去山上看日出,迎接新的一年到来,为了看这个日出,我付出的代价,是吹了一夜的冷风,发烧感染肺炎,在隔离病房待了三天,而你的代价,是被爸骂惨了。”
裴宇耕瞪他一眼。“你还有脸讲。”带赛的衰人,扯上他准没好下场。
裴季耘浅笑。“可是我觉得很值得啊。本来,我几乎要以为你真的很讨厌我了,可是那一天,我看到你的表情那么急、那么自责,就像这次我出车祸时一样。其实我很歉疚,每次我出事,爸妈都只顾著担心我、还有指责你,并没有顾虑到你的心情,他们不知道,你也一样难过。”
裴宇耕弯身将病床边的病历纪录翻来翻去。“精神科医师的分机几号?”真的病得不轻。
裴季耘轻笑。“我只是要说,不论如何,我很高兴有你这个哥哥。”
裴宇耕搓搓手臂,狠狠瞪他一眼。“你敢再说一句恶心的话谋杀我的鸡皮疙瘩,信不信我一脚把你踹下床去!”死小孩,老子只是久了点没发脾气而已,你就当我是善良老百姓了?
“呵!!”裴季耘笑得更开心。从小到大,老是威胁要揍他,哪一次真正付诸实行过了?
“睡你的觉啦,没见过受伤的人话还那么多,吵死了!”
撞伤的头隐隐作痛,裴季耘这回没有异议,躺回床上闭眼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地送出一句话——“哥,谢谢你。”
他知道,哥会决定出国,是为了他。
第七天了。
叶心黎看著隔壁排最后那个位子,仍是空荡荡的,它的主人,已经七天不见人影了。
从四月一号那天清晨来学校没看到他后,她心底那股不安更加鲜明,只是她还在安慰自己,他只是想吓吓她而已,等捉弄够了,就会出其不意的由她身边跳出来,嘲弄她是爱哭鬼……
但是愚人节过了,一个礼拜也过了,他还是完全没有消息,然后,导师在某天清晨的早自习,在班上公布了他即将出国求学的消息……
某根紧绷的弦突然断裂,她脑中一片空白,眼泪当场掉了下来,怎么样都停不了。
原来那一天,他是专程去向她辞行的,可是她却当他在恶作剧,还说要他一路顺风,她不会想他……
才怪!她想他啊,才一个礼拜,她就已经很不习惯没他在身边了,少了他粗声恶气的嗓门,少了他没口德的戏谵,少了个人和她抢便当。也少了个人处处护卫她。
想起那天清晨,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心揪得好紧,又酸又痛。
他曾经问过她,希不希望他留下来?
他说他喜欢她,认认真真的对她表白心意……以他的个性,要说出那样的话,一定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与真心,他其实是不想走的吧?他在等她开口,给他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但她没有,她只是沉默,残忍的任他失望而离去……
她不知道,那会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他、跟他说话,否则,在他开口说他想陪在她身边时,她就会不计一切的留下他,她真的会!
但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生命中第一个用真心去对待她的男孩,她却傻呼呼地错失,放任他远走,消失在茫茫人海——
从此音讯杳然。
递出手中的行李袋让司机先提上车,裴宇耕回身环顾这个他待了十多年的屋子。
对这个家,他并没有太深的感情,让他步伐沉重得迈不开的,是另一项说不出口的牵挂。
“啊,对了,大少爷,这几天你在医院陪二少爷时,有个女孩子打了好几通电话给你,说是你的同学。”管家像想起什么,由厨房探出头来。
裴季耘回眸,留心审视大哥瞬间僵愣的表情。
“要不要去找她?时间还够。”他轻问。也许,还有机会让大哥改变主意……
裴宇耕甩甩头,率先走在前头。“不必了,走吧!”
这个时候,她大概在上课了吧,人家是要拿全勤奖的模范学生呢!
“可是!!你不亲自去向她道别吗?这是礼貌。”裴季耘挖空脑浆,极力想拐他去。
裴宇耕白他一眼。“答对了!老子就是没礼貌。”
“我的意思是!!”
“你到底走不走?”裴宇耕站在车门前,不耐烦地催他。
裴季耘欲言又止,慢吞吞地移动步伐。
“你阿婆啊!快点啦!”
“……噢。”
裴宇耕率先钻进车内,甩上车门;裴季耘由另一头上车,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