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市公司-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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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市公司》六（10）
问完之后，黄鑫龙并没有给时间让财务总监回答这个问题，立刻又用手来回指着坐在内圈的财务总监和坐在外圈的审计部经理，余怒未消地吼道：“你们两个明天就跟吴晓春一起去武汉，对财务经理审计、免职、就地解聘！”
“就地解聘”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让吴晓春马上就联想到“就地镇法”，并且这四个字有余音，竟然在吴晓春脑子里盘旋好长时间。
吴晓春记不起主席又说了什么，只感觉到了空气在震荡，像是那年在西北当兵的时候听千人击鼓。
最后好像是总裁补充了一点，说让财务总监、吴晓春、还有审计部经理共同研究一下，确定一个新的财务经理提名。
吴晓春懵了几十秒之后，从“就地镇法”和千人击鼓思维中慢慢挣脱出来，大脑开始正常运转，并且越转越快，终于飞快地运转起来。他迅速清理思路：第一，要利用讨论新财务经理的机会，拖延一天时间；第二，尽快与余曼丽联系，安排对应措施。
散会之后，吴晓春、财务总监、审计部经理三人在财务总监的办公室碰了个头。吴晓春说：“财务经理一天也不能没有，赶快落实一个，和我们一起上去接任。”他这样说一是表明自己问心无愧，二是争取时间。吴晓春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即使你们都在演戏，新财务经理早已定了，最后也得经过我这一关，这一关我无论如何也要让你们过一天！
《上市公司》七（1）
集团办公室下属的行政部已将吴晓春安排在粤海大酒店。吴晓春知道，这是集团公司通常情况下接待客人最好的酒店。但是，我什么时候成了客人了？
虽然很近，行政部却还是安排了专车接送。
吴晓春说谢谢，不用了。
行政部经理迟疑了一下，说还是送把，这是董事局的规定，董事进出必须专车接送。
吴晓春笑笑，继续说不需要，还说这么近，他正好想散散步。
吴晓春不是客气，是他真的认为不需要，两三百米的距离，专门安排车接车送，等于是刚刚启动就要熄火，太夸张了吧。心里想，我也不真是老干部腿脚不方便，自己散散步不是蛮好嘛。
虽然吴晓春自己不是客气，但他相信对方是客气，现在既然自己已经明确说不需要了，并且说明这种“不需要”的理由了，吴晓春以为行政经理再说两句客气话表明自己已经尽到责任后肯定就算了。但是，他没有想到行政经理仍然坚持要专车接送，并再次强调这是董事局的规定。
吴晓春疑惑了，问为什么？
行政经理回答说是为了董事的安全。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上市公司》七（2）
吴晓春觉得好笑。他没去武汉之前，宿舍就在粤海大酒店后面，每天上班下班几乎天天走这条路，怎么从来没有碰到过任何安全问题，难道今天偶然走一次就能遇到安全问题了？
“那不一样，”行政经理说，“您现在是集团董事了。”
吴晓春听了更加好笑了，同样一个人，本来是安全的，难道成了集团董事之后就立刻变得不安全了？不过，再一想，发觉行政经理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要不然，北京的领导为什么一到深圳来就如临大敌，警车开道，沿途设岗，仿佛随时都要遭人暗杀的样子呢？可以想象，这些人在担任大领导之前，出门的时候一定不是这样，也肯定没有遭遇任何暗算，难道真的职位越高越不安全。既然如此，吴晓春又想，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一心想着往更高的位置上爬呢？
“这样吧，”吴晓春说，“我自己走，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可以派辆车跟在我后面。”
吴晓春这句话明显带有搞笑的意思，但也不是完全搞笑，因为这时候他大脑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该不是主席怕我跑了吧？吴晓春想到了蒋介石对张学良的“保护”，还想到了日本人对溥仪的“保护”。如果真是这样，吴晓春想，那么行政经理如此坚持就不仅仅是客气而是在执行某项特殊的任务了。
吴晓春说完之后，也不看行政经理的反应，径直走了。
对于吴晓春来说，这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路。这条路一头连着深圳火车站，另一头连着东门老街。自从深圳成立特区以来，每天都有大量的香港同胞从罗浮桥过来，或从罗浮桥回香港，走的都是这条路。吴晓春第一次踏上深圳土地的时候，走的也是这条路。此后每次离开深圳或回到深圳，同样还是经过这条路。更难得的是吴晓春在集团总部工作期间，每天上班下班必走这条路。所以，他对这条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吴晓春第一次行走这条路的时候，路边有很多保健房，当时给吴晓春的印象是深圳人特别注意保养身体。在深圳生活的时间长了之后，才知道这些所谓的保健房并不是为深圳人服务的，而是专门为每天往返这里的香港人服务的，并且服务的内容也不是吴晓春理解的那种类似与体育锻炼的保健活动，而是另有内容。吴晓春进入新天地集团后，天天走这条路，但路边的保健房却已经消失了，不知道是政府部门整顿的缘故，还是香港同胞的保健活动不仅限于刚出关这条路的缘故，反正是没有所谓的保健房了。可是，每天大量经过这里的香港同胞这个客户资源并没被浪费，于是，同一路段，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乞讨者。乞讨的方式五花八门，其中最富创意的是妇女抱个小孩坐在垃圾桶边捡东西吃，看了不能不让香港同胞发善心。事实上，不仅香港同胞有同情心，大陆同胞也有同情心，比如吴晓春，就曾经发过善心给过钱。但是，由于天天走，天天遇到这种情况，他就发觉自己的同情心用错了地方。原来，经仔细观察，吴晓春终于发觉乞丐是在演戏，“吃”是做样子，垃圾桶里存放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塑料袋里面有干净的饭，即使真吃，也不值得同情。今天，当吴晓春再次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却没有心情观察路边的风景。其一，他要注意是不是真有奔驰车跟在他后面，其二，他要找机会立刻给余曼丽打电话。
《上市公司》七（3）
说实话，吴晓春倒真希望看见有一辆奔驰车跟在他傍边慢慢地走。如果那样，吴晓春觉得一定很好玩。另外，也能使自己刚才突然冒出的那个猜想得到证实，证明自己并非以小人之心妒黄鑫龙君子之腹，更证明黄主席自己恰恰是小人。不过，观察的结果并没有证明主席是小人，倒是证明吴晓春自己是小人了，起码是有小人之心了。因为吴晓春并没有看见有奔驰车跟在自己的傍边，也没有看见有可疑的人在暗中跟踪自己。可见，行政经理坚持用车送他也并非是怕他跑了，而真是执行董事局的相关规定。
吴晓春自嘲地笑了一下，掏出手机，一边仍然没有放弃警惕地不断地观察周围，一边开始给余曼丽打电话。
接通电话，吴晓春本能地打算先说笑话，说他刚才以为会有奔驰车慢慢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滑稽想象，但考虑到这个笑话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而且，所谓的笑话主要是他自己的心理想象和心理感受，并非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真要是说起来，除非他自己笑，别人未必觉得好笑，于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吴晓春就没有说笑话，而是直接把刚才会上的情况说了。
吴晓春是尽量以轻松的口气说的，没想到余曼丽听了之后，还是一惊一乍，感觉问题相当严重。
吴晓春安慰说：“这不算最严重，主席不是还给我留了面子吗？你现在听我说，第一，你们四个人立刻碰头，要把情况对大家说清楚；第二，财务经理被解聘后，我们另外安排她在娱乐城管财务，经济上想办法补齐，不让她吃亏；第三，你们今晚就要与施工单位沟通好，明天一定要把贰百万资金真打过去，并且要开回收据，和对方讲得策略点，是保证金，双方共管，但收据上要写工程款。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有没有什么不妥？”
“不敢肯定，先这么做吧，保持电话联系。”
放下电话，大约过了十分钟，也就是吴晓春刚刚走进粤海大酒店的大堂的时候，余曼丽就把电话打回来了。说人都通知到了，赵工要从武昌赶过来，四十分钟后才能见面。吴晓春说：“关键是财务经理，你要先与她谈谈，与她谈清楚，然后我再给她去电话。”
飞机从宝安机场昂首起飞，若不发生意外，将在一百分钟后抵达武汉。吴晓春突然产生一种挨不着地的感觉。他看看左右，财务总监在闭目养神，审计部经理正翻阅飞机上免费提供的当日报纸，准备接任华中公司财务经理的小伙子则好奇地欣赏着旋窗外美丽的景色，惹得吴晓春也跟着朝窗外看了好一会儿。上大学的年代，为了看云海，吴晓春曾经早上四点就起床和同学们一起上庐山的五老峰，结果天气不配合，什么也没有看到，而现在什么劲也没有费，就这样随便往窗外一瞥，千里云海尽收眼底，得到的与付出的有时候并不一定成正比，在很多情况下，事情发展的最终结并不一定取决于当事人的主观努力，而是取决于客观发展，而客观就是天意。天意不可违呀。
吴晓春年轻的时候喜欢执著，以为执著是一种美德，并认为凡是成功的人都是执著的人。而现在他则认为人不必太执著，要顺其自然，不必强求，强求到的所谓成功也未必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这么想着，吴晓春反倒坦然了。他反过来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感谢主席，要不是主席这一番折腾，他和余曼丽的婚事还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集团公司有明文规定，夫妻俩不得在同一公司。现在吴晓春决定不仅要和余曼丽结婚，而且还要大张旗鼓地操办。昨晚他们俩在电话中已商定：他们就是选择娱乐城开张那天举行盛大的结婚典礼，开业请帖和结婚请帖合二为一。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既讲排场又不花钱。至于主席那边嘛，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大不了破罐子破摔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