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不称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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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吧,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还没有公开,也没停他的职,是内部调查。
消息可靠吗。
《人民日报》华南分社的刘哥是我铁哥们,是他告诉我的。
哦。
取完钱,我下意识地想查一下杨筝卡上有多少钱,但是这一查,我和鲁子都目瞪口呆,余额显示是200万零2000块。我重复操作了一篇,2002000,00元,一点没错。
喂,你在想什么。我大声说了句。
鲁子惊了一下,说,我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各怀心事回到饭桌上,但是怎么吃都吃不出桂花雨的味道来。
晚上我装得漫不经心地问杨筝,你知道你卡上有多少钱吗。
三千块钱,今天取了1000还有2000呀,怎么了。
没什么。我笑着说,然后紧紧地抱住她。
第二天,我下乡采访,但是心里总惦念着杨筝父亲的事,打电话给鲁子,我说,王鲁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别乱来呀,不然咱们兄弟都没得做。
我不会乱来的。鲁子在电话那头很不耐烦地说。
到了乡下,发现采访的事情很有意思。这个乡村叫百步村,面积很小,但是省道却穿过这里,邻县到省城广州的车都要从这里经过,最近一段时间,常有村民的鸡被过往的车辆撞死,司机被拦下来后,村民开价是一只鸡200块,少一分都不让走,过往的司机苦不堪言,于是想找媒体爆光这事。
我在该村调查后,得出的结果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该村村民先是把小鸡圈起来喂养,给小鸡喂食时用的是录下来的汽车喇叭声,半年之后就把鸡放到公路边去,这样每当鸡听到汽车喇叭声的时候,就知道有东西吃了,于是拼命往车轮下赶,这样不死才怪。
我写了篇《史上最愚蠢的鸡:每只200元》,看得社会新闻版编辑哈哈大笑,然后把它放在头条。但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心里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回到家,看到杨筝,心里稍微塌实了一点。第二天我去找鲁子,他正在跟欧阳琳打情况骂俏,见到我来,欧阳琳说,宁哥,你们聊。鲁子给我泡了壶铁观音,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担心也没用,你改变不了事实。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真的很担心。
别担心了。鲁子打断我,然后阴阴地笑着说,你知道我现在担心的是什么吗。
你丫的有什么担心的。
小时候,我总担心老妈说,老虎来了,读书时总是担心别人说,老师来了。
那现在呢。
我担心欧阳琳跟我说,这个月没来。
哈哈。
她刚才跟我说的,我年底就升级做父亲了,她要跟我结婚。
那就结呗。
哎,美好的时光就要过完了,天呀。
你说什么。欧阳琳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冒出一句。
他说他准备报废了。我说。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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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我心神不宁,杨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哪里有,可能是这几天有点累吧。
你说假话都不像的,你告诉我我帮你分担好吗。杨筝把头放在我肩上。
应该会没事的,暂时不说吧,可不可以。
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对了,我妈说想请你到家里吃饭,她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真的,那过几天好不好,我准备一下。
这还要准备呀。见我不说话,杨筝换了个话题,她笑着说,鲁子要娶小琳了。
你也知道了。
你也娶我好不好,我就快毕业了。
人家是奉子成婚。
那,那我从今以后也不吃药了。
不行,我还没准备好。
是谁说过男生不可以说不行的。杨筝手揽着我脖子,头扭过来一脸调皮地说。
我们房子还没买,奶粉钱还没挣够,听我的。
再考虑考虑嘛。杨筝说。我眼睛瞪了她一下,她就不说话了。
几天没有事情发生。我心里开始侥幸起来。但是,大约一个月后,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杨筝的父亲被停职了。那天《人民日报》华南版刊登了《南羊县县长涉嫌受贿和包养情夫被停职检查》的消息,还有一大篇本案的调查结果,更要命的事,该消息的作者居然挂着王鲁子和我的名字。我又惊又怒,打电话质问鲁子的哥们刘晓乐,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近日调查杨筝父亲的专案组在他情妇身上取得重大突破,但是找不到他受贿的直接证据,王鲁子找到专案组,称有直接证据证明杨县长受贿,条件是要专案组独家给他这个案情的全部资料。双方达成协议后,王鲁子找到刘晓乐,他知道我们报纸根本没法发这样的文章,但是一旦他的调查结果发表在《人民日报》的话,他就一举成名了。
结果比王鲁子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把我得罪了。我在他家里像泼妇一样砸烂了他的许多家俱,然后抬着个凳板往他身上砸,他一动不动,脸上流下血来。欧阳琳抱住他,哭着对我说,宁哥别打了,我求求你。
我只是告诉晓乐说线索是你给我的,没想到他把你的名字也挂上去了,是我的疏忽,对不起。王鲁子说。
对不起,你他妈的对不起有什么用,杨筝会原谅我吗。说完我又想砸他。
对不起,宁哥,你别打了,他脸上流了很多血,你别打了,我去找杨筝姐跟她解释好不好,宁哥,我求你了。欧阳琳抱着他的头不停地求我。
我突然间心软了,我再也找不到理由打人,于是恨恨地离开。
我提心吊胆地回到家里,但是,杨筝不见了。杨筝的手机关了,我去她家里,发现门锁了,没人在。去学校,他们都说她没去上学。我找遍所有带她去过的地方,但是都找不到她。我六神无主,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但是,我真的找不到她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她回来了。我上前抱住她,泪流满面。我说,你去哪里了,我找不到你。
我被人带去协助调查了。杨筝在我肩上靠了10分钟,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宁远,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出去采访别太累了,你胃不好,别喝太多酒,不要吃太多冰冻的东西,晚上不要熬夜,要起来吃早餐,台风快要来了,你出门要把窗户关好,你以后要好好的。杨筝一边说一边眼泪唏哩哗啦地流。
我一直抱着她,她不反抗,但是半个小时后,我就发现自己手脚都麻了。我放开她,她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我在门口拦住她,说,杨筝,你不要走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们结婚好不好。
杨筝趴在行李箱上哭。我们对峙了一个下午,最终她还是走了。我觉得世界开始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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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星期,我没有去上班。我天天对着杨筝的照片喃喃自语,失魂落魄,悲痛不已,伤心欲绝。老蓝老麦来看过我两次,我没有理他们。王鲁子每天都来,我对他漠然相视。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他说,宁远,我们都被单位开除了,原因是宣传部对我们不满,报社的老板娘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就说我们越级越权在上级报纸发稿,违反了报社内部规定的宣传纪律,要劝退我们。
见我没反应,他又说,不过我跟晓乐商量好了,我们去广州,他会在帮我们找个好去处,这个鸟报社的记者,我们不当也罢。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兄弟,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这样做,他一样会下台的,他包养了4个情人你知不知道。兄弟,我们一起去省城吧。
你做你认为对的事,我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咱们以后尘归尘,土归土。
王鲁子见我无动于衷,半响,他像死了老婆一样,走了。过了几分钟,他又打开我的门,说,兄弟,你给我一个机会吧。
你他妈的我叫你给我滚呀。我大声怒骂,然后随手甩出一个玻璃杯,他像小布什闪伊拉克记者的鞋一样闪开了我的玻璃杯,后面一声巨响后,他面如死灰,他又一次死了老婆,走了。
一年过去,有的小萝卜头熬成了名记,有的名记长成参天大树,而有的大树则倒了。有的记者为多发两条稿子窃喜不已,有的记者为稿子里的两句话待业在家,有的记者身陷囹圄,还有的记者已殉职在采访路上。
他们名字每天出现在报纸上,但若非一些特别的事件,他们本没什么不同,这个名单可以列很长:朱文娜、简光洲、戴骁军、徐娜、孙春龙、李敏、江艺平、长平、伍皓、十年砍柴等等,甚至包括你我。
不过我再也不想关心这些,杨筝走了,我被单位开除了,这就是我现在知道两件事情。我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结局,祸不单行讲的就是这个意思。中国入世后,开放的议程写着汽车、写着电信甚至写着农产品,但是唯独不见媒体,所以怎么说呢,中国不可能诞生默多克,用一句话来讲就是媒体有风险,入行请慎重吧。
但是有人说,在这个混沌的时代里,作为一个当事者,记录自己和周围人的生活,并以此作为自己曾经活过的证明,这已经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
我一个人去远行。在青海飞扬的沙丘和高远的天空底下,我在想,我现在真的幸福吗,说出来谁都不信。不知道是谁说过,幸福的时光就是失去的时光,我想,如果现在我能陪着杨筝,看着她参加毕业典礼,那该多好,如果现在能让杨筝回到我身边的话,我愿意拿我所有的东西去换。但是,她不会回来了。
王鲁子不停地给我发信息,我从来都不理他。有一天他给我发来一首诗说:去红灯区时我想起了你/在粉红色的灯光下/不论我怎么努力/也没有了当年的兴奋与刺激/也没有了当年的乐趣/因此在这时我想起了你/不是堕落,也不无耻/因为那时有我们青春的步伐/有我们挣扎的痕迹/还有迸发的压抑/还有呀/在痛苦的道德斗争中产生的思想果实/去红灯区是因为太想你……
我把手机扔在沙漠里。没有人在意我盲目的穿行,荒原上,更多的节律,是马鞍与铜剑在英雄时代铿锵的落地之声,谁在乎我的孤独与悲伤,和我落漠的背影。只有风沙在不停地撩动我的眼睛,让我想哭又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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