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发商的罪与罚:房地产大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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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1）
洋河之于京广，犹如秦淮河之于南京，湘江之于长沙。中央小洲位于洋河中央，康熙南巡中央小洲的时候，是乘舟过去的，乘舟登中央小洲与乘车登中央小洲的感受肯定不一样。洋河大桥已将京广市东西两岸和中央小洲连在一起。站在河边，吹起的头发和衣领不断改变着方向。与几百年前一样的是，江风没变，但这里已经找不到百舸争流的景象，10月底的中央小洲西边的河道已经出现断流，与中央洲隔水而望的爱情岛上长出许多茂密的芦苇和野草。中央小洲东边的河道零零星星有些运沙的船隆隆地驶过，打破江面的平静。
　　京广市街头穿红色裙子的夏天已经结束，冬天的红色羽绒服走上商场的柜台。梁爱国从刚刚开门的商场前快步走过，顺着卧虎山的盘山公路往卧虎山上行走。虽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洋河河面上还笼着浓雾，能见度很低，中央小洲隐隐约约，感觉它像在云深处。一路上他看见盘山公路两侧有的树冠上的叶子开始败落，有的树冠却郁郁葱葱。如果从树的年轮来推测，应该在一百年左右。路两侧生长着枫树，映入眼帘的就是最容易勾起相思的红叶。
　　当天上午落了几点雨，不大，梁爱国能明显地感到衣装有些单薄，但出了门，又懒得回去加衣服。京广的天空并不是每天都那样明媚，从盘山公路向东望去，能观察到京广市城区参差不齐的城际线。京广市算得上历史名城，但扳起指头却找不到什么可以称得上标志性的建筑，能代表京广市的大概只有上天赐予的中央小洲和卧虎山了。而能使京广人向往的应该是卧虎山的秋天，和秋天卧虎山上的一杯苦涩与甘甜交织的浓茶。
　　卧虎山半山腰有一个好处去，就是沁园春茶社。一座两层的小楼，被紫藤、常春油麻藤、葛藤等植物包围着，藤蔓一直延续到房顶，房顶上是一个平台，搭着架子，藤蔓沿着架子攀沿，形成一道绿色的屏障，将太阳的炽烈挡在外面，少许光芒像金针一样泻落下来，为茶友增加些情调。架子下是一张石桌，桌子面板上打磨出一张围棋盘，围着桌子有四张石墩。梁爱国赶往这个茶社与石磊会面，石磊刚从苏州、温州游历一圈回来，每次游历之后，石磊都带回一些新的想法与梁爱国交流。
　　在茶社靠洋河的包房，没有雾的时候，洋河大桥及中央小洲上的红树林历历在目。如果是在夏天汛期到来的时候，洋河水涨，夹杂着泥沙的浊流自东而西，从茶社俯瞰，能看到黄色的漩涡互相追逐，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景象尽现眼前。秋天一到，洋河就猛地瘦下去，仿佛京广市有意将她的*收藏起来。
　　沁园春茶社，不奢华，甚至有些简单，但有个性。点茶的单子是一卷卷竹简，茶的名目刻在上面，点茶的人仿佛是在翻阅久远的历史，点茶的过程更像是徜徉历史长河的过程。这个茶社里，云南的普洱以及黄山、杭州、安溪、岳阳、信阳的绿茶、安化黑茶都有，服务员个个亭亭玉立，都整齐地穿着旗袍。
　　茶社老板是湖南农业大学的一个茶学博士，是个女孩叫宋晓英。
　　茶学博士在中国本来稀有，女茶学博士就更加稀有了，她在湖南省茶叶协会的支持下，在长沙的湘春路开了一间茶社，生意非常好。京广市千和房地产公司的老总石磊到长沙考察项目时，顺便爬岳麓山后，长沙的朋友把他带到这个茶社喝茶，他看到这茶社四壁挂着书画，其中一幅长六米的《茶马古道》深深地吸引了他。

石磊（2）
女博士过来沏茶时，石磊向她问起茶文化，宋晓英从《茶马古道》讲起，从云南讲到湖南、福建、杭州，再讲到新疆，将茶的种植与茶叶的初加工、精加工及茶艺、茶文化的传播、茶叶的国内外贸易讲得有滋有味。
　　石磊说：“房地产开发不能离开茶，离开茶的房地产是没有文化的房地产。”石磊对茶和茶博士一见钟情，互换名片之后，石磊邀请宋晓英到京广市考察，希望她在京广市发展一家连锁店。这就是沁园春茶社的由来。
　　京广市的很多施工企业及不少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总，把梁爱国列内“防火防盗防记者”的头号种子选手——“梁事故”。甲方老总们表面上给他面子，给完面子后又有些懊悔，“梁事故”走后，老总回过头愤愤地说一句：“他报我工程的质量问题，我却要赔笑说好，这是什么逻辑！”
　　石磊与他们不一样。石磊的千和房地产开发公司在京广市北面的城乡结合部拿到一块业内人士都不看好的荒地，准备开发一个“四季花园”的小项目。或许是太不起眼，他不仅不防备“梁事故”，还大胆邀请梁爱国到他的工地参观，大胆地请“梁事故”挑毛病，以此引起社会对他和这个被边缘化公司的关注。
　　海都发展集团、海广业开发公司、西部集团这些国资背景的大企业对石磊这种非主流企业的行为不屑一顾，说他是“极低俗的自我宣传”，石磊只要达到有人关注的目的就行了，不管别人如何评说。
　　石磊接待客户及各方朋友基本放在沁园春茶社了。他与梁爱国关系的建立，不单是为了“四季花园”，接触多了，除了彼此欣赏对方的个性外，还都喜欢围棋，都是业余初段。石磊喜欢在茶社的顶层平台下围棋，在黑白之间寻找乐趣，有时一个人将聂卫平和小林光一的棋谱从中午打到天黑，如痴如醉；有时站起来，望着洋河滚滚的波涛直抒胸臆，猛然冒出一句“小日本真阴！”让服务员摸不着头脑。
　　石磊总结梁爱国的特点为“三敢”：敢写、敢说、敢为。“我概括你，实际上说的是中国人下棋的特点，这在聂卫平身上有集中体现，棋风凌厉，钢的含量过多。做记者就应该这样，要有自己的观点，有自己的性格，有社会道德和良知。现在没道德和良知的记者太多了，出了事故，一个红包就可堵住记者的嘴巴，更可恨的是有的记者居然能把‘事故’抹粉修饰之后写成‘样板工程’！”本来说棋的，不知不觉说到了工作和行业风气上。
　　石磊从心底看不起许多卖文为生的记者，没有立场和性格可言，而梁爱国是个例外。在京广市，也只有梁爱国认为石磊是京广市房地产开发商中最有文化、最有品位的，将来一定能成为中国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
　　梁爱国总结石磊的特点为“三公”：公开、公平、公正。千和房地产公司以前挂靠在一家国有企业下面，从一家国有企业手上接过一块城乡交界的地，就开始干起来。以前不死不活，干着倒买倒卖的活儿，粮食、玉米的买卖都干过，偶尔帮几家国营大企业搞拆迁、运土方，挣点辛苦钱，用石磊自己的话说，就是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说千和公司是国有的，国家从来没给千和的员工发过一分钱工资；说它是民营的，出去谈业务还要挂着“国有”的牌子到处招摇，挣点小钱还要大部分上交。干到现在，连石磊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公司到底是国有的还是民营的。
　　石磊苏州、温州之行后，忽然有了理想，跟梁爱国说他想把千和做成一家伟大的公司，受人尊敬和爱戴的公司，他想把千和变成民营企业；他还告诉梁爱国，这一理想的萌动，源于“苏南模式”和“温州现象”的启发，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进城，中国城市的工业化、现代化建设，将迅猛地推动中国大中城市的房地产开发。
　　石磊每次在协议承接某些项目的时候，总有一些悲壮色彩在里面。本来通过正常途径签约的，石磊认真计算，排除了可能参与的几家竞争对手之后，认为拿到某项目是胸有成竹的，结果在签约前几天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把应该归石磊的项目“撬”走了，而每次考察回来，马上就变得激情飞扬了。梁爱国说：“石总，在沁园春茶社，你能找到领袖的感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石磊常把甲方与更大的甲方背后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讲给梁爱国听，梁爱国熬一个晚上，把它变成《京广日报》的独家新闻。
　　梁爱国说：“我昨天刚刚被评为本年度的先进新闻工作者，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颁发的，此情此景，心潮澎湃呀！”
　　石磊说：“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素材是我提供的呀，你这个先进新闻工作者，是骂出来的！”两人胡扯了一会儿就开始下棋，落了十几目，梁爱国就迟迟不落子了，夹着棋子的右手悬浮在棋盘上空，像一架来轰炸的战机。石磊催道：“快呀，节奏、效率，节奏、效率！”这时梁爱国的BP机响了，石磊说：“以后下棋要关机呀！”梁爱国拿起BP机看了看，是同事肖蓉打过来的，他顺手把棋子落下去，找个电话给肖蓉打过去。肖蓉告诉他，报社人事调整，编委会要调整他的岗位。梁爱国头一蒙，反问道：“为什么呀，都不征求我的意见？”
　　石磊说：“快落子吧！”
　　梁爱国站了起来对着电话说：“谁让你通知我的？谁的决定？”
　　肖蓉说：“吴过！”
　　梁爱国回头再看棋盘，两个断点已被石磊落子，“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石磊接过话茬说：“我石磊干的就是落井下石的事！”梁爱国说的是报社的事，石磊说的是棋盘上的事。这个电话已使梁爱国无心思坐在石凳上将棋继续走下去。他说：“实在不好意思，这盘没下完的棋留在这里，我一定能反败为胜的，我有急事要先回报社一趟。”说完匆匆忙忙下楼。
　　这个调整是一件非常意外的事，论发稿量、发稿质量，梁爱国都无可挑剔，并且他刚刚获得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评选的“先进新闻工作者”称号。调去做夜班编辑，意味着不能跑采访了，白天和黑夜颠倒过来了，他心里想：夜班编辑人人可做，可优秀记者不是人人能当
　　啊！
　　

秦蓓蓓（1）
时间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初期，京广市承办“5＋2首届经贸交流会”，京广市周边五省两市的政界商界代表都前往京广市参加经贸洽谈盛会。京广市主要干道边上一些房顶的广告牌上喷绘着祝贺的广告，其中一些房地产商的祝贺广告比较抢眼。洋河大酒店是许多重要宾客下榻、洽谈的主场，靠近沿河西路这边新建起来的金悦大酒店也住满了各地客商。对街是一排陈旧的民房，房檐上都长出了青苔，房顶上却高高地挂着房地产楼盘的祝贺广告；下面是一排小商贩门面，与富丽堂皇的金悦大酒店大堂门当户对，虽然不太协调，但这从一个侧面暗示了京广市房地产的市场广阔前景。
　　京广市是非常适合恋爱和孕育的城市，她没有深圳的浮躁和焦虑，没有北京的拥挤和压抑。京广市的节奏感很从容，一切按部就班。京广市具有一种古典而又有些现代派的气质，主要表现在京广市对历史遗留建筑的保留和与现代化建筑的配合上。梧桐树将她的枝叶布满城市的街头巷尾，并将她的根系延伸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许可以说，是梧桐用她发达的根系滋润着这个城市的历史，孕育这座城市的生命。
　　京广最独特的，是她由梧桐构成的林荫道，幽深而绵长，她比南京紫金山盘山公路旁梧桐树的林荫道要绵密、低矮，且伸手可及，其间荡漾着潮湿的植物的芬芳，很容易调动起想象力，催生浪漫的故事。京广市林荫道的魅力更在于既有苍劲和沧桑感，也有那份历史的厚重和沉默。
　　京广市的林荫道隐藏在市中心，将部分主干道纵横连接。如果说戴望舒描述的江南铺着石板路的雨巷让人迷茫，找不到恋爱的尽头，那么京广市市区的那些林荫道则肯定会让恋人们向往，并朝着花开的方向行走。相比之下，江南的雨巷有太多的凄美，太多的无奈，太多的惆怅与彷徨，而京广市的林荫道上则弥漫着回忆的甜蜜和美丽的等待，适合恋爱、重温旧梦，更适合一些婚姻的失意者寻找迷失的旧梦。
　　沿河路东接市中心，西连洋河经济技术开发区。沿河东路，八车道的水泥路修得非常漂亮，中间是绿色的隔离带及三米多宽的辅道，辅道由林荫道组成，这些梧桐挺拔威武，将这个城市修饰得分外明朗。
　　沿河路到了卧虎山农批市场这边，再往西，路的规划已经出来，宽度与沿河东路一样，只是市政府拨不出钱，以至于这条路规划了四五年，有点钱就修一下，没钱了就停下来；汽车一跑，就把已修的路基压坏了，政府就再拨点钱补一下，修修补补几年，路况是越来越差，每当下雨天，路上满是坑坑洼洼，汽车驶过，泥浆四溅。
　　卧虎山农批市场本来在京广市区的边沿，再往西就相当于郊区了，所以政府一直没把沿河西路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