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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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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时的约翰生活拮据,正在找工作。他在《国际先驱论坛报》(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上看到一则招聘美编的广告,预约后决定到这家公司看看情况。大楼前停了不少卡车,遮挡了视线,他只得穿过大街,从窗帘的缝隙往里瞧。桌上放了一台微型电脑,橙色的屏幕,上面的黑字太小,看不清楚。屏幕前坐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在这个石头墙、六面窗的大楼里面,这人看起来有点像嬉皮士或流浪汉。他突然转过身来,直盯盯地看着大街。这空洞的、对人视而不见的表情,把约翰吓了一跳,他马上离开了。后来约翰说,这次遭遇其实预示了以后发生的事情。不过路易斯·罗塞托当时的表情没什么深意,巴黎的秋天黑得早,他不过是在反射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罢了。       
  进入真实投资公司(Real Invest)工作后,约翰曾自我安慰道,公司业务出了问题,美术设计应该不会被牵连进去。真实投资公司从事一种不连续的金融操作,为美国的个人客户提供银行服务和无法追踪的欧洲投资,这些人都希望自己的资本收入逃避国内税务局的控制。后来,老板比尔·西格尔(Bill Sigal)在警察到达前一刻逃离巴黎。约翰早就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这人从中西部乡下人(这些人被他简称为“牙医”)那里抽走现金时显得自以为是、残忍无情。不过,约翰的任务只是重新设计公司的客户期刊——《全球扫描》(Globescan)的美术风格。他不应该为西格尔公司臭名昭著的行为负什么责任,他该说的,已经向公司类客户的股东作出了说明。     
  后来约翰说,“真实投资”其实是“那些正在寻找天使的异乡无业游民的诱饵”。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些人真是无业游民吗?那个从窗户里头吓他一跳的人,倒还真是一个游荡者、一个特立独行的家伙、一个来自另一时代的人、一个政治流放者。不过,如果“无业游民”这个词的意思不止是流浪的话,那么他真是一个游民:不羁的无政府主义,或者说仇恨权威,把恶意破坏当作乐趣和生计来热爱。把这些过时的东西揉到一起,你还是得不到准确的形象,因为老式游民——摇摆不定、无家可归、全世界大工会(one…big…union)' 1905年,200多名社会主义者与工会人士聚集在芝加哥,成立了IWW(Industrial Workers of the World)。IWW的目标是以产业为单位,组织起一个全国性乃至世界性的大工会,他们的著名口号是:one big union。'的拥护者——是资本主义的敌人,而路易斯·罗塞托却是哥伦比亚大学商业学院的硕士,专业是营销和融资,业余时间对“干草市场暴乱”' 1886年,美国的工人联盟开始了8小时工作制的运动。5月4日,干草市场广场发生工人和警察的争斗。爆炸声中,一名警察当场死亡,7名受伤,数天后相继死去。8名工人被带往法庭,分别被判处死刑和监禁。     
  '有所研究,还大量阅读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著作。多年以后,当两人的合作给约翰带来国际性声誉和深深的私人怨愤时,他仍然记得他俩的第一次见面,那是他一生中最有趣的一次交谈之一。     
  路易斯是《全球扫描》的编辑,他独自完成拼版工作,在微电脑这一新工业中他用的是最原始的工具。就这一点而言,他继承了深度创新的传统。他父亲曾是默根特勒莱诺排铸机公司(Mergenthaler Linotype)的职员。这家公司的创建者,默根特勒(Ottmar Mergenthaler),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台在商业上取得成功的自动排铸机。莱诺排铸使得报业发生革命性变化。20世纪50年代,路易斯的父亲参与了第一台电子照相排版机Linotron的开发。当路易斯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时,排字印刷已经从闹哄哄的印刷厂转移到出版社的生产部,甚至直接进入小型出版社的编辑部。     
  路易斯恰好具备了利用这一传统的有利条件。由于天性好奇和固执,他具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顽固性格,也不会轻易屈服于他人意志。他在长岛郊区的大颈镇长大,邻居多是富人、犹太人,政治上主张自由主义。而路易斯是意大利人,家庭也很保守。当他1967年来到哥伦比亚大学时,向往“民主社会”的学生们正试图关闭大学,而他则宣称自己支持尼克松。那一年警方和校园革命者发生了争斗,警察打了学生,连同旁观者。路易斯·罗塞托看着哥伦比亚大学的危机一步步发展,自己则完全投入政治学研究,他沿着保守主义的血脉一直向外延伸,最终到达最纤细的毛细血管。在那里,右翼的流放者——自由主义,和左翼的流放者——无政府主义者,两者混和到一起。有很短一段时间,他是哥伦比亚青年共和党的主席,但很不受欢迎,因为他是一个头发蓬松的反战捣蛋鬼,和这个党的主流完全脱节。最终他以志愿者的身份,去投奔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杂志——《废除主义者》(Abolitionist),这个杂志要废除的是政府。路易斯站在齐腰高的桌子上,在活版机器的背面弄上热腾腾的浆糊。他知道,排字印刷技术的进步,除了给排版工人带来舒适和方便,还有其他意义。他知道,廉价的印刷术是反抗的工具,但这个反抗并非他的同伴想到的那种反抗。《纽约时报》将路易斯视为新型激进分子的代表,把他做成封面人物。在这篇报道文章里,路易斯反复重申自由意志论者的口号:“不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问问你的国家正在对你做什么。”     
  从左的幻想中醒悟,这已是陈词滥调,不过在这10年的转折期,路易斯受到一个不那么招摇的潮流的影响:从右的幻想中醒悟。毕竟,右翼看起来的确是正在失去革命的那一派。当商业力量与反正统文化的思潮达成和解,仇恨罗斯福、反对新政的思潮,以及小城市商人都走到了尽头,你一定想知道,那些想要继续老派共和形象、如此不合时宜的人们到底会遭遇什么。这些人包括粗俗的、像传奇故事一样类型化的个人主义者;被所得税剥夺了财富积累权、野心勃勃的明日权贵们;属于1968年(属于尼克松总统)的聪明男青年和女青年们(他们的活动空间被通货膨胀、经济停滞和共和党的价格管制弄得所剩无几)。没有人知道,那些不惧风险的创业理想还会不会回来。而里根总统还要10年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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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从零开始(2)       
  路易斯关于政府应被废止的观点并不受人欢迎。本科一毕业,他就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但在出名之前,他认定自己不会给无趣的美国公司干活。接着是水门事件。这可是件激动人心的新闻。社会冲突往往给特殊天才打开了大门。就在电视直播听证会的时候,路易斯逮着这个机会逃离了日后进公司的生活轨道。素材就在面前,他花两个月写出一本小说。这个粗糙简陋的小说名为《接管》(takeover),故事的背景是尼克松的一次政治反击,里面有一个关于性的场景,有一出追逐戏,还宣讲了一大堆政治理念。     
  1973年12月,年轻的小说家来到他父母在长岛的房子,等着书商的召唤。当时没什么人愿意购买这个书稿。气温为华氏31度,还下着雨。午夜时分,所有的树枝都覆盖着一英寸厚的冰雪。他躲在被窝里,听着柔弱树枝被雪压断的吱呀声。他似乎注定要走上公司职员的职业道路。第二天早上,他看到一个冰冻的世界,遍地断树残枝。电话铃响了,一个叫斯图尔特(Lyle Stuart)的小书商同意给他出书。稿费微不足道,在该书出版之前尼克松已经辞职,一切笑话烟消云散。不过这已无关紧要,路易斯已经有了间谍般的伪装,有了面对公众的装束。而且,在进入和离开这个国家时,在入关表单的职业栏上他可以填点东西了,现在他是一个作家了。     
  有10年时间,路易斯靠一些零碎工作维持生存:为杂志写故事、做做木工。他再也没有写过小说,但总能赚到足够的钱。他的运气出奇地好,总是出现在冲突地区,并马上遇到混乱局势。在这样的地方,一个勇敢的人根本无需为吃饭发愁。20世纪70年代中期,他到了罗马,协助索里纳斯(Piernico Solinas)拍电影,并替这位副导演写了一本关于《暴君卡里古拉》(Caligula)拍摄过程的书。《暴君卡里古拉》是一个大型晴色片,编剧是郭尔·维达尔(Gore Vidal),导演是无政府主义者、涩情导演丁度·布拉斯(Tinto Brass),该片由鲍勃·古辛(Bob Guccione)出资拍摄。《暴君卡里古拉》投拍时正是性革命的颠峰时期,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一个著名导演为表达姿态,会让演员在戏中做出种种出格的涩情动作。他们写的书《极至涩情》(Ultimate Porno)所要表达的意思是:所谓的权威只是一个幻像,那些确定无疑的等级制度其实很容易被充满自信和冲劲的个人所劫持。这是一个值得牢记的教训。     
  路易斯似乎对即将爆发的革命具有一种奇特的预见力。在光辉道路派(Shining Path)' 秘鲁革命组织,从事游击战和暴力恐怖行动。     
  '起义之初,他来到秘鲁。在泰米尔(Tamil)叛乱爆发时,他到了斯里兰卡。在“红色旅”(Red Brigades)进行爆炸和绑架时,他来到了意大利。他并非有意追逐骚乱,但他从不胆怯,好奇心又强。在阿富汗做自由记者时,他报道了反苏联的伊斯兰圣战游击队(Mujahideen)如何使用美国提供的防空导弹扭转战局,这是世界上关于这个内容的最早报道之一。在适当的高科技工具帮助下,一群穷困破败的游击队员把世界第二大超级帝国弄得进退两难。这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回想一下也让人深受鼓舞。当时,路易斯是和一帮非专业战士从巴基斯坦徒步走到战争前线的。     
  最后,他在阿姆斯特丹安定下来。那里物价便宜,交通方便,其他条件也很舒适。尽管路易斯原则上反对荷兰的类社会主义福利系统,但他特别喜欢荷兰大都市闻名遐尔的宽容的生活氛围,在咖啡馆里大麻可以公开出售。他的父亲生于意大利,因此他也可以称自己有权在欧洲工作和生活。     
  和约翰·普朗奇特一样,路易斯也在《国际先驱论坛报》上看到了真实投资公司的广告。在俯瞰塞纳河的办公室里,约翰为客户期刊设计徽标,而路易斯则每两周一次从阿姆斯特丹飞过来,从全球各种媒体上挑选新闻故事,并撰写社论,其目的是打消真实投资的客户所持有的狭隘偏见。比尔·西格尔喜欢强调国际投资的价值;当世界经济正经历如此激动人心的变动时,美国人没必要把金钱闲置在国内证券上。     
  有一天,路易斯在安茹河岸边碰到一个端庄漂亮的女人,她正经过公司的办公室。就那么擦身而过,其实不太可能留下印象,但他的确留意到这个女人。“我身上的确有种引人注目的东西,”简·梅特卡福(Jane Metcalfe)后来回忆道,“我从来不会不留痕迹地经过。”     
  没多久,她又遇见了路易斯,那是一次聚会,他们都坐在地板上,从一种麻醉剂管子造的烟斗里抽大麻。她很快对路易斯有了好感。这人嗓音柔软,但语气却坚定有力。他周游过世界,又有自己的主见。他的看法不是报纸评论里的那种陈词滥调。但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对社会压力具有某种免疫力。他沿着自己画的路线图前进,这正是她早已立下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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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从零开始(3)       
  在圣路易岛的时髦美国人中,简·梅特卡福有时候会被误认为有钱人的后裔。“她的爷爷拥有一条铁路,”一个仰慕者在她离开很久以后回忆道,“她父亲是一个普林斯顿人,拥有一家银行。”不过,这些描述都有问题。在简出生时,梅特卡福家族已经衰落。简年轻的时候,她母亲一直待在一家州立精神病院,而她父亲又是一个生活奢侈的人。她是由忠心的奶妈带大的,住房和伙食就是这个好人的大部分收入。不过,简天生自信活泼,在路易斯维尔学院(Louisville Collegiate)——肯塔基州的精英中学,她获得了奖学金。在学校穿校服,下了课穿白色网球服,这就解决了服装问题。简是班长,还出任曲棍球队队长。她在路易斯维尔的朋友大多认为,她日后会离开这个城市,在外面镀一层金,获得一点社会资本,然后就会回到城里嫁给一个有钱人。不过,她却在科罗拉多大学拿了一个政治学学位,然后去了巴黎,并且拒绝回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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