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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喋血的权杖-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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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而已。
  无论吕后如何眷恋权力,她都必须告别生命。这是老天爷最公平的地方。不让有钱的人用金钱购买生命,也不让有权的人用权力霸占生命。
  如果说有天意,这就是最大的天意。
  吕后自“苍犬事件”后就日渐病入膏肓了。弥留之际,她把吕禄和吕产召到病榻前交代政治遗嘱。她强调了三件事。第一,刘邦当年立下了“白马之盟”,在她死后,这么多吕姓王侯的“权力合法性”就成了一个问题。第二,那些帝国###一定会发难。第三,你们一定要牢牢把握京畿的兵权。吕后的最后一道诏命是任命吕禄为上将军统领北军,任命吕产为相国兼领南军。再把吕禄的一个女儿嫁给小皇帝刘弘,成了皇后。
  安排好这一切,已经是吕后八年的夏秋之交了。聒噪了一整个夏天的蝉声逐渐沉寂。秋凉一日比一日更浓。
  吕雉最后看了一眼长乐宫中那片黄灿灿的阳光,觉得自己可以死而瞑目了。
  因为这是一个金黄色的收获季节。
  可仅仅两个月之后,很多吕氏族人将不得不发现,这是他们生命中最为肃杀而恐怖的一个秋天。
  也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秋天。
  吕氏集团的第一代人是强悍的。吕后的大哥周吕侯、二哥吕释之当年都曾为汉帝国立下赫赫战功,而吕后本人在辅佐高祖平定天下和诛杀功臣的过程中也是出力尤多。
  可吕产的父亲周吕侯早年就死于征战,吕禄的父亲吕释之也死于吕后临朝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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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秋凉一日比一日更浓(2)
而今,灵魂人物吕后也死了。
  于是貌似强大的吕氏集团便暴露出脆弱的根基。作为吕氏第二代核心人物,吕禄和吕产既无军事统帅的才干,又缺乏###的经验。所以当他们必须与宗室集团和大臣集团正面交锋时,内心的焦虑和恐惧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在朝中,他们畏惧朱虚侯刘章、太尉周勃、丞相陈平、将军灌婴;在朝外,他们又担心齐王和楚王的强大军队。因此,尽管他们一心想要先发制人,可一直举棋不定,下不了最后的决心。
  朱虚侯刘章可没这么优柔寡断。吕后一死,他的信使就向齐国出发了。齐王是他的哥哥。他要求齐王立刻起兵,自己和弟弟东牟侯在朝中做内应,共同诛杀诸吕,再拥立齐王为帝。
  齐王欣然应允,随即发布###诸吕的檄文,率领大军向西进发。
  相国吕产急忙派遣将军灌婴率部迎击齐王。
  灌婴大军到达河南荥阳时便屯兵不前了。他很清楚,天下人心仍在刘姓宗室而不在诸吕,自己如果与齐军开战无异于助纣为虐。于是灌婴派遣使者告谕齐王与各路诸侯,决定与他们联手,待吕氏变乱后共同兴兵###。齐王闻讯后,便将军队驻扎在齐国西界,伺机而动。
  这边的灌婴和齐王准备后发制人,要先等诸吕出手。而长安城中的吕禄和吕产也盘算着要等到灌婴与齐军开战后再动手。
  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吕氏集团与宗室集团竟然就这样按兵不动地僵持着。
  汉帝国走到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十字路口。
  于是大臣集团迫不及待地上场了。
  

五 带血的脐带(1)
太尉周勃和丞相陈平的日子其实不比诸吕好过。中央兵权都在诸吕手上攥着,一旦他们动手,任你几朝###也要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收拾诸吕的唯一办法就是褫夺他们的兵权。
  可这又谈何容易呢?
  老谋深算的周勃和陈平决定采取迂回战术进行智取。
  吕禄在朝中有一个过从甚密的好友叫郦寄。吕禄历来很信任这个朋友。只要掌握了郦寄,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其时,郦寄的父亲曲周侯郦商年事已高且卧病在床。周勃和陈平便以此为突破口,派人劫持了郦商,从而要挟郦寄。
  郦寄无奈,只好乖乖背下周勃和陈平写给他的台词,随后去找吕禄,语重心长且推心置腹地对他说:“这个天下是吕后帮高祖一同打下来的,所以刘氏封王和吕氏封王其实都是名正言顺的。现在的问题在于,足下一边配着赵王印又不去封国就任,一边又当着上将军统领军队留驻长安,这不能不引起大臣与诸侯们的猜疑。依我看,足下何不归还将军印信,把军队交给太尉?而后和大臣们订立盟约,前往封国。如此一来,齐国军队必撤,而大臣们也能心安,足下就能高枕无忧地统治方圆千里的王国。这是子孙万世都可永享的福泽啊!”
  吕禄毕竟只是一个政坛上的暴发户,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志在天下的野心。他最大的焦虑是如何保有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而不是如何当上皇帝。所以,他并不愿意和刘姓宗室走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周勃和陈平正是看穿了这点,才为他量身订制了这么一个温和的策略:想保有既得利益不一定要拼得鱼死网破,有时候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
  郦寄的此番说辞让吕禄颇为受用。他当即表示可以采纳这个温和的策略。
  吕禄压根就没想到,这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在权力的角斗场上,从来就没有和局。从当年吕后率领吕家子弟一步步蚕食刘姓江山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成了过河的卒子。没有回头的机会,也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在政治的博弈场上,你不能在吃掉了对手的大部分筹码之后突然撒手不玩了,说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你要么吃掉对手的最后一块筹码、也就是他肩膀上的脑袋,要么把你自己的输掉。二者必居其一。如果你想搂着赢来的筹码全身而退,那你就错了。
  权力的角斗场上没有这样的游戏规则。
  吕禄知道自己没有运筹帷幄的本事,就不敢擅作主张,赶紧去找吕家的老人们商量。
  老家伙们七嘴八舌,也拿不定主意。只有吕禄的姑母吕媭是个明白人。
  当吕禄把他交出兵权的打算告诉吕媭后,吕媭顿时预感到灾难的降临。她知道,眼前的吕禄根本不是那些帝国###的对手。吕氏一族的富贵到头了。
  吕媭愤怒地凝视着吕禄,一字一顿地说:“你身为堂堂的上将军却想放弃军队,吕家的人从此没有安身立命之地了。”
  吕媭说完转身进了内堂。
  片刻之后,吕禄无比诧异地看见吕媭怀抱着一大堆金银细软走了出来。还没等吕禄回过神来,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已经被她抛落在堂前的空地上。
  秋日的阳光静静地洒在庭前。
  看着这委落一地的光芒,吕禄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然后他听见吕媭说:“我没有必要再替别人保管它们了。”
  数日之后,吕媭的预言成了现实。
  九月初十。一个普通的秋日早晨。吕王府的下人们还在低头打扫一夜的落叶,风尘仆仆的郎中令贾寿就敲响了吕王府门上的铜环。贾寿刚刚出使齐国回来。他给相国吕产带来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
  “灌婴叛变了!”贾寿刚一落座,便急不可耐地对吕产说,“吕王啊,你没有趁早去封国,就算现在想走,恐怕也来不及了。将军灌婴已经和齐、楚联手,准备向西反攻,诸杀吕氏。而今之计,您只有赶紧率兵入宫,挟持天子,控制中枢。事不宜迟啊!”
  贾寿的这几句话,一举打破了吕刘之间相持多日的僵局。
  

五 带血的脐带(2)
吕产不得不孤注一掷了。
  可吕产断然没有想到,这席话已经被站在门外的御史大夫曹窋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曹窋一大早进入相国府,原本是找相国议事的。可方才偶然间落入他耳朵的几句话让他明白,他不需要再向这个相国禀报什么国家大事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政变即将发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危急的国家大事呢!?
  曹窋一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相国府。
  这天早晨,吕王府的下人们肯定会发现,一大清早这几个大人走路的速度,比之昨夜那场来去匆匆的疾风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窋第一时间把事情禀告了太尉周勃和丞相陈平。
  周勃立刻行动起来,一连下了三道命令。首先,他命令掌管符节的大臣拿着符节假借帝命,跟随他去北军军营。其次,他命令郦寄去诈取吕禄的将军印信。最后,他命令曹窋急赴未央宫,让宫中守卫把守殿门,无论如何不能让吕产进入宫殿。郦寄马上找到吕禄,说:“皇上已经派太尉去监守北军,要你前往封国就任。你快点辞去上将军职务,把印信归还,离开京师。要不然就大祸临头了!”
  天真的吕禄根本没意识到人家的屠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依然无比信任这个经常陪他狩猎游玩的知心朋友。
  他乖乖解下上将军的印信。
  那一刻,吕禄的眼前肯定闪现过自己高坐在赵国王座上永享福禄的一幕。
  周勃持着皇帝符节,又佩带着上将军的印信飞马驰入北军军门,召集所有将士,振臂高呼:效忠吕氏的人袒露右胸,效忠刘氏的人袒露左胸!
  这已经不是一道需要动脑筋的选择题了。以太尉的威信,加上皇帝的符节,再加上上将军的印信,没人会选择前者。
  片刻之后,太尉周勃就看见了一望无际的左胸。
  与此同时,丞相陈平已经通知了朱虚侯刘章。刘章赶到北军,周勃让他监守军门。
  周勃几乎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攻防事务布置停当。
  此刻的吕产几乎已是瓮中之鳖。虽然南军还在他手里握着,但是大臣与宗室已经拧成一股绳,并且严阵以待。相形之下,诸吕仍然是一盘散沙。虽说胜负还在未定之天,但形势对吕产已经非常不利了。吕产率人赶到未央宫时,看见殿门紧闭,防范森严。他一下没了主意,在殿门前徘徊不定,进退两难。曹窋一看,疾驰飞报太尉。周勃立刻命刘章率兵一千多人,进宫去保卫皇帝。
  刘章率兵赶到时,正是日落时分。
  残阳如血,把未央宫映照得一片通红。
  双方展开厮杀。刘章率领的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而吕产只带了一干随从官吏。胜负很快就见出分晓。吕产眼看顶不住了,掉头逃跑。此时突然狂风大作,到处一片飞沙走石。吕产的手下阵脚大乱,纷纷放弃抵抗。丧魂落魄的吕产慌不择路,窜到郎中府后,居然躲进了厕所。望着吕产仓惶而逃的背影,刘章的胸中肯定快意汹涌。他提着寒光闪闪的利剑,一步步逼近郎中府的吏厕。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多年了。
  当年为了一泄心头之恨,他杀掉一个微不足道的吕姓官员都要冒着被吕后砍头的危险。
  而今,一个堂堂的相国、吕氏集团的领袖却躲在面前那座肮脏的厕所内簌簌颤抖。
  刘章仰望着阴霾乱卷的天空,耳边怒吼的北风仿佛一个个刘氏冤魂愤怒的哭诉。
  空中划过一道闪电。
  厕中闪过一道寒光。
  一道血柱从相国吕产的喉咙喷出。鲜红的液体飞溅在吏厕污秽的墙上,飞溅在朱虚侯刘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最后落在吕产自己绝望的眸中。
  躲在未央宫中的小皇帝刘弘听说吕产已死,马上明白自己应该把宝押在哪一方了。于是派使者持皇帝符节去慰问刘章。刘章一看,正好可以用皇帝符节去诛杀诸吕,就想夺取符节。使者不肯交给他。刘章干脆就坐上使者的车辇,凭着皇帝符节一路飞驰,无人阻拦,进入长乐宫斩杀了卫尉吕更始。随后回到北军向太尉复命。
  

五 带血的脐带(3)
周勃连忙起身,向刘章行礼祝贺,大喜道:“吕产是心腹大患,他这一死,天下可安!”
  是夜,太尉周勃的手下倾巢而出、兵分数路,连夜搜捕所有吕氏族人。
  这是一个恐怖的夜晚。
  长安城内人喧马嘶,火把通明。坊间的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大大小小的那些吕氏府邸中不断响起惊恐而迷惘的哀嚎。
  那些惨切的哭泣飘荡在长安城的上空,一夜不绝。
  是日深夜,所有人犯收捕到位后,太尉周勃一声令下,无论男女老幼,全部斩杀。
  吕禄和吕媭是留到第二天才被捕杀的,他们比其他吕家人多做了一夜好梦。
  我们不知道太尉周勃为何在九月初十夜里偏偏把这两个核心人物漏掉了。以周勃的细心和谨慎,不至于是因为疏忽。
  那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周勃故意要把他们两个留到最后。
  或许周勃觉得把他们一刀结果就太便宜他们了,所以在消灭他们的肉体之前,要先让他们在堆积如山的吕姓族人的尸体面前,体验种种痛苦、绝望、悔恨、内疚、愤怒、恐惧的心情,让他们死得比任何一个吕家人都更为痛苦和艰难。
  吕后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基业,就这样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轰轰烈烈的吕氏时代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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