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中国-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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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中国》第一章(4)
但这一回不行,部队的任务摆在那。军令如山,那是没商量的事情。虽说中央红军的主力已经开始转移,但红十军团的任务没有变,似乎更应该坚定执行。
部队的任务就是四个字,大张旗鼓,就是惹火烧身,怎么能化整为零,怎么能隐身暗处。恰恰相反,要做的是把有限的力量聚集起来,往江浙一带老蒋的腹地去,吸引敌人的主力。要的就是往明处高处走张扬了让其追打。这个任务似乎有些荒唐,南方的革命正处于低潮,国民党数十万精锐正在全力寻找红军主力进行决战。可是上头却命令东南仅有的两大红军主力编成一个军团,而且全部撒出闽浙赣苏区,集中到皖南打运动战,这极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他怎么能睡得着,他想着那些事,心里一团乱麻搅着,理不出个头绪。
实在不行了,心里就跳出那句话。大不了就是一死。就那会他已经想到死,所以,数月后他被敌人掳获,脸上丝毫看不出沮丧,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就是到死,他也一直从容平静,让许多人为之动容。
他想:明天开个会吧,就明天,走还是留,让大家决定。
何去何从,这确是个问题。他想。
他把那支烟吸完,横在床上睡去。
屋子很小,几个男人坐在那,他们脸色阴沉。一屋子的烟,云里雾里的。几张黧黑的面孔像大水里的枯木,在烟雾里时显时没。
曾洪易坐在角落里,以往他总爱坐在中心地方,这和他随军中央代表的身份相符,虽说有军团长和政委,但决策由三人小组负责,因此党代表该是最高首长。从瑞金到重溪,才几个月就有了变化。他把自己搁在了不起眼地方,发言次数和长度一次次减少。不说话时尽量不说。从瑞金出发时不这样,出发时他似乎像一个发令的机器,总不断地给队伍下着命令。军团长和政委不和,两下里常常为一个决定面红耳赤,那曾洪易的话自然就一言九鼎了,他说,好,打吧,就打了。结果可想而知。他不是太懂军事,学生时参加了组织,不久任团南昌地委书记,再后就去了苏联,一呆就是五年,回来后被任以要职,派来赣东北这地方做中央代表,和对座的那个叫方志敏的人一起共过事。那时候抱负大了,从共产国际上学了一套,人年轻,二十郎当年纪,一腔热血,何况在党内握实权的大多都是他们这批留俄派,互相提携,互为靠山。照理来说,有什么事办不成?
不想却事事不如人意,人家不信你那一套,你弄就是,一弄总坏事情。总觉得那些笑脸后面有种东西深不可测。他们一腔的热情,可总是遇来冷水。怎么会不行?人家那边不就是这么干的?人家那边也是这么教我们的。人家不是干得好好的?千里迢迢的送我们去那老远的地方学什么?苏俄能做成的事在中国就行不通?
他把这问题颠来倒去想了许多回,想了有几年的时间,可他还是想不明白。
什么都试过了,###,无情斗争残酷打击。他们想来硬的一手,肃反。可到底干不过那些“土著”,他曾洪易不是个优柔寡断的角儿,该使的拳脚都使上了,但最后却被迫去了瑞金。那时候他就想,好了好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那时候他就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躲得远远的。
他以为他会远离这地方永远不再来了,可现在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赣东北。现在说是在总结红七军团北上的教训和经验,其实就是对他曾洪易的围攻,会前他就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有准备,他又不是傻子。他只当自己是只死猪,到了这地方他不是死猪也是只死猪。死猪不怕滚水烫,就这么回事。
他觉得有些恍惚,像在梦里一样。
“哎哎,洪易同志你说说。”
他断续地听了一些人的发言,其实说什么也无关紧要。现在就这么个局势。红军主力走了,像一幢老屋抽了大梁,屋墙说倒就倒,这就是事实。说什么也没作用了,反正任务是座山,你又搬不动。死只是迟早的事,只是个怎么死法的事。何况他比众人多一重危机,除了大敌当前,他还有冤家宿敌,走到这一步,他不想再说什么。
《可爱的中国》第一章(5)
但他不能这么悲观,他不能把心里那些抖出来给人看。
他咳了一声,往四下里看看,那些眼睛都往这边睃望。
“七军团一路损兵折将,我是党代表,我负主要责任。”他说。
他的样子很诚恳,他想他的话一定叫众人有些吃惊。
“军事上的错误你们已经说了很多,我不懂军事,我最大的错就是不懂军事胡乱发言,导致了许多优秀士兵的死亡,现在我不想就军事问题说什么话了。”
乐少华说:“老曾,你说嘛。”
“其实就是说也说不出什么来。”曾洪易说,他想,我不是没什么想法,只是我的话现在谁听?我知道你们不会听。
他看到方志敏朝他笑了一下。
方志敏说:“说说,老曾你说说。”
对于自己这个多年前的同事,曾洪易实在弄不明白,从一开始曾洪易就觉得方志敏身上太农民了,他和毛泽东一样,大革命时做的是农民工作,办农会,开农讲所,琐琐碎碎,婆婆妈妈,整天那么些家长里短的事。而他曾洪易做的是团的工作,和一帮热血青年打交道,却是红红火火,壮怀激烈……和方志敏那一摊成鲜明对比。他以为三两年会和姓方的有个高低,后来的事实也那样。他被上头相中选送去了苏俄,方志敏还在山窝里和农民打着交道。回来后鬼使神差自己竟被派往了赣东北。
呵呵,得来点真东西,得来点货色。那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五年前他作为党代表,手中握生杀大权,来到这片苏区,不能不说他下了狠动真格的。党政军他整个来了个大换血。要带了这些农民革命不容易,要把山头主义彻底掀翻。可后来怎么样?到最后,还是他曾洪易去了瑞金,还是姓方的坐在那把交椅上。更糟糕的是,这一回又落到了他的手里。我曾洪易还能说什么?他不曾后悔,不是动不得方志敏,是方志敏这个人没法下得了手,你总得有个缘由吧,你总得让自己心里慰藉些吧,可不行,方志敏人品德行没一个地方能挑出东西,不仅挑不出,曾洪易心里是很敬重方志敏的,你怎么能下手?方志敏在赣东北的人缘和威信可想而知,你能下手?众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
也许是酒的作用,他打了几个酒嗝,感觉到一股酒气在烟雾里弥散。就感觉一股酒劲直往脑壳里冲。说说就说说。他想。说说心里痛快些。借了酒劲他这么想。
人家也许对他不作打算了,可曾洪易却抛出四个字:“那我说说。”
众人又一次往这边看。
“野战军的出动不是主动地出击,是被人逼得没办法了。这谁都看得到。”他说。
“现在我们放弃还来得及。”他说。
“总之,五次围剿我们在战略上是彻底地失败了……我们的教训还不够吗?我们得学会退却,不能一味地蛮干,苏维埃告一段落不是坏事……”他说。他想,这酒真是坏事情,要搁平时,他不会这么说。
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得见人们狠狠的抽烟声。他们表现出空前的忍耐,他以为有人会站起来反驳他,可没有,大家低着头,像听着一段戏文。
他想:想听我就都说了吧,竹筒倒豆子。到这一步了我还顾及什么?
“敌十倍于我,且已在周边布置了多层封锁线。军事行动已经毫无意义,如果说任务的话……”他顿了一下,想看看大家的反应,可大家依然那么一副模样,好像他的发言只是一个必要的程序,说什么无关紧要。曾洪易想就此打住,可觉得既然说了,就彻底说出来,这些话他已经憋了些日子了。
“我觉得化整为零也许是一条路。至少我们还活着,至少还有那么些人在,有人在就行,我们去南京,在敌人心脏来那么几刀,杀几个政府要员和富豪……也许效果更好一些。”
他看见方志敏在摇着头。
“说了吧说了吧。”曾洪易说。
“我说什么都没用说了白说。”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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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中国》第一章(6)
会议继续了下去,大家并没有因为曾洪易有那几句话而改变了议程。正如曾洪易想的那样,他的发言可有可无。这是让曾洪易最不能容忍的。他觉得大家驳他骂他也比这好受些。他真有些后悔,他不该说的,省得这么丢人现眼。
都是那些酒弄的。他想。
三、中革军委的电令就在那个时候来的
这一天中革军委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那一天和普通的日子没什么两样,日头不痛不痒懒散地挂在天上,一些云在周边无声无息地游走。枫树成了山林里最出风头的角儿,红红地将自己抹了一身。然后是草枯叶坠,有一声两声的秋蝉嘶叫,叫得人抽心……秋天,总这么一副样子。
有人从茗洋关回来,是个货郎,从上饶进些百货什么的走村串户的那一种。见人就说在茗洋关看到的事情。
“都是兵,是南京方面的兵。”他说。
“杀人不?”有人问。
“你看你,兵们手里是什么?刀枪。”
“嗯!”
“刀枪干什么用的?吃素的吗?杀人。”
“嗯嗯!”
“血流成河喔!”那人表情夸张地说着。
没人嗯了,旁人眼大大地那么看着货郎。
“人头挂在城楼上,血沿了城砖划着红道道……远远看去像染坊里的红布。”
有人“啧啧”了两声,“那还不一条街整天里臭气熏天?”
货郎瞪眼了,他不喜欢说话时人家插话。“鬼哟!”他说,“臭翻一条街?你说的?”
“那还能怎样?!”
货郎说:“是肉香,整个街市都是烧肉的香气,他们杀猪宰牛,架了大锅烧肉,见者有份,啊哈!”
“啊哈啊哈……”
他们说着话,他们把一件残酷的战事当成了一段闲谈。
中革军委的电令就在那几个人说着杀人吃肉什么的时候来的。
整个白天,葛源上下都在为执行那份集合忙碌,一纸命令,红七军团同闽浙赣苏区红军不复存在,他们合并成了红十军团。刘畴西任军团长,下设两个师。由刘畴西、寻淮洲分别任师长,整编后,红十军团有八千余人,由方志敏代表中央全盘负责。曾洪易则改任闽浙赣省委书记兼军区政委。接到命令时,曾洪易嘴角挂着从未有过的那种平静,要知道这种安排把他的职降了不止一级,是几级,把他的军权弄了,甚至不让他在野战部队里容身,把他弄到了地方。要搁过去,他曾洪易要跳起几丈来,可这一回他很平静。红七军团这一路过来,他是中央代表,可谁主动听过他的?喊了叫的,吹胡子瞪眼,好不容易听了那么几回,可几回都吃了败仗,让他的话没了分量。何必?他想。再说军团这次行动,明显是鸡蛋碰石头,没有胜算的把握。我曾洪易不是怕死的角色,可也不能白白去送死死得一钱不值吧。不能因为图个壮烈而把队伍都送到虎口里去,这种事情,他曾洪易不会同意。这种时候谁还去计较位置?寻淮洲一个军团长,这一回不是也给拿掉了,只做了一个师的师长?
晚饭后,他顺着长长的河堤独自一个人走着,他听着镇子里的喧哗随了夜的深入渐平息下来,那些士兵横着酒足饭饱之后的身体步入了梦乡。可是他却毫无睡意,他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曾洪易知道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听他说什么,他的话对任何人,尤其是对这支队伍已经毫无意义。但那种想有个人说话的欲望愈发强烈,他跺着脚,他把那种欲望弄到两只脚上。河堤上怪异地响着他的脚步声,一只两只的夜鸟从河边的苇丛里惊得窜起飞出老远。他感觉到脸上的风有些凉,到这季节夜里的风都这样,凉飕飕的。他想他该回了,这是搅霜的风。他想。明天一早有场大霜冻哩。他想。
远远的,他看见自己住的那间小屋里有灯。
他想连勤务兵都急了,难道他在外头呆了很长的时间了吗?他不觉得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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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中国》第一章(7)
走到门边,他看见了灯下的那个背影。不是勤务兵,是那个人,他有些意外。
是方志敏。
他想,姓方的来找我会是什么事?
方志敏说:“老曾,明天就要走了,我来跟你说会儿话。”
风打着窗上的竹篾,窗子有些破了,有人用竹篾挡风。一起风,竹篾就弄出烦人的声音。
曾洪易笑着,一边弄着那片篾片一边说:“你看,我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