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中国-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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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中的一个跳了起来，一只手从腰间拔出颗手榴弹。他把引线掏出来了，有模有样地勾在自己小拇指上。
可是他们看见对方淡淡地那么样一笑，你看那男人竟然笑。
“说出来吧！说出来对你有好处。”白军士兵说。
“什么？！”那男人说。
“你把东西藏在哪了？”
男人又笑了一下。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男人说。
“说出来说出来！”
男人不说话了，男人只笑。两个士兵恼怒了。他们不再问了，他们知道问不出个名堂，再问也是徒劳。他们在崖洞周边地方仔细地搜了一遍。一无所获。他们想不出这么个地方男人能把东西藏在哪？到处是石头，雪地里有雪，总归会弄出痕迹来的吧……
其中的一个竟然像那只黑狗一样朝四下吸了吸鼻子，他想，这时候他要是只狗多好，是只狗就有一只灵敏的鼻子，他就能嗅到那东西的踪迹了。任你藏在什么地方我都能找出来。
可惜他不是狗，他们只有无功而返。
他们把那只表和那支钢笔拿了出来，为这事两个人躲在树丛后面嘀咕了很久，他们协商的结果是，待把这两样东西换了钱再平分。
然后，两个人走了过来，又上上下下看了方志敏一遍。
“走吧！”他们说。
“没用的，你要真说出来，也许我们两个会放你一条生路……”他们说。
“你迟早会要说的，到师部你那张嘴再紧也没用，大刑伺候了你不想说也得说。”他们说。
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个男人身上连个铜板也没有。
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们找到的这个男人是方志敏。
三、他就这么把方志敏出卖了
小八小心地往那茅屋摸去，茅屋像个怪兽蹲趴在那。
他摸到门边。
茅屋周边死寂一片，他侧耳听了听，屋里也似乎一片死寂。
小八推了推那扇门，小心地朝里探着脑壳。突然一只伸出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屋外拽了进来。小八这才发现，原来屋子里满是人。那些人的表情很奇怪，他们像是瓦片，看不出什么来。他们围着一盆炭火坐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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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中国》第五章（6）
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给小八揉着那地方，“你把伢的脖子弄痛了。”她对那个男人说。
然后女人把小八拉到火塘边。
“烤烤火，作孽哟，大雪天的出门讨饭。”她说。
小八奇怪地看看女人又看看其它的人，鬼信。他想，这么个天气这么个年关时候会有人来这里讨饭？可他看看大家，大家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表情。
“看你饿得，作孽哟。”女人说着，从挂着的一只竹篮里摸出一些糍粑来放在火上烤了，糍粑很快软糊了，女人拈起块递给小八。糍粑滚烫，小八在手里倒了倒，才一会工夫就下了肚。他太饿了，喉咙里就像有只手，三两下就把好几块糍粑抓到肚腹里了。没有人注意他的奇怪神态，大家对一切似乎毫不关心。
“啧啧……多大个伢受这份罪……”女人说着。
小八突然涌上一份感激。
他想跟这个女人说点什么，可才要张口叫女人的手势把他的话堵回去了。
“可怜喔，一个哑伢。”女人说。
小八想怪了，她怎么说我是哑巴，他看那些人，他看那个女人，可大家都不看他，他突然明白其实他们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们是想帮他。
女人说：“你一双脚都冻成了两砣铁了，来暖暖。”就把他放在火塘边了。
小八感觉身上热乎了许多。
女人找来把剪子，要帮他剪那蓬乱草似的头发。
他说：“不行，我得找我爷去，我爷饿着肚子几天没吃东西了。”他不是哑巴，他不想做哑巴。
女人找来些衣衫要把他那身褴褛的衣服换了。
小八一把就抢过去了，他说：“这东西好，这东西好，我得给我爷……我爷等着要这东西。”
他说：“能不能弄些盐巴？”
女人就真捏了一团盐巴在手里。
小八眼里就叼了两汪泪水，他忍了没让它们掉下来。
“好人会有好报的。”他说。
“我走了喔。”他说。
屋里的人还是那么一种瓦片一样的呆板表情。他拉了一下门，一股冷风涌了进来。我会来找你们的，我会专门来谢你们的。啊哈，有了这些东西能救个急了，有了这些东西事情就好办了。
他这么想着，才要跨出门往来时的路上走。但悬着的脚没踏下去。
他很快就站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雪地里。
那边，两个白军士兵押着方志敏往这边走来。
小八的头“嗡”的一下，他发疯似地往那边跑，茅屋里的那个女人追了出来。
方志敏也看到小八，他用眼睛示意小八离开那地方。
“天杀的，没看见他有病！”小八朝那两个士兵喊。
士兵愕然地看着这个半大的伢。
“你们别动他，你们别乱来的喔！”小八朝那两个士兵喊。
“滚开！”士兵朝小八挥了挥手。
“吔吔！”小八来气了，小八愤怒之极，小八心里拱动着一种东西，想扑过去狠咬那个家伙一口。
小八没扑成，他被那个女人拽住了。
“半可！哎半可！你别乱来。”女人对他说。
小八也不由愣了，她竟然叫他半可，这名字有些怪，也许是她儿子的名字她叫了出来。
女人朝士兵笑着：“老总，这伢脑壳有毛病，这伢是个癫子。”
“就是，管好你的伢。”方志敏对那女人说。
小八明白了，小八知道他们是在保护自己，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首长被抓走，他是警卫，这事是他的失责，他想，他真不该离开那地方。
他哇一下哭了起来。
“我不该走的，我不该走的哇。”他说。
“我把自己吃饱了穿好了舒服了一回，可我把重要的事耽误了哇……”他哭着喊着。
女人拉扯着他，“你看你，伢呀，你看你说癫话了不是？我们走我们回……”
风很大，冷风卷了些草屑在冰冻了的溪面打着旋旋。方志敏觉得冷气往心里什么地方旋着，他真不该带了小八出来，那时候，他曾动过心思把小八留在葛源，可到底没留，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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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中国》第五章（7）
到底是个孩子呀。方志敏想。
“要去我跟了一走去！”小八朝方志敏喊。
方志敏摇了摇头，说：“这伢，你以为我是走亲戚呀你跟了我去？”
白军的两个士兵也笑了，“就是，你跟了他去，你以为跟了他去有好果子吃？”
“你跟了他去你就完了。”他们说。
“知道他去什么地方？你知道？”他们说。
“癫伢说癫话哩。”女人说。
“就要过年了，家里出了这等事……”女人对士兵说。
“我不能离了你的呀！”小八偏那么喊。
女人猛地地拉扯小八，要把小八扯离那地方，她拼尽了力气，一张脸在冬日的冷风里憋出一大片的红来。
那个士兵走了过来，他扯住小八，睁着疑惑的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八。方志敏想，完了完了。小八脸上的东西太明显了，小八是不是癫伢一看眼睛就知道了。小八的举止也再明显不过……
但那个士兵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咄！听爷娘的话，在屋子里呆了，小小年纪就不想活了吗？”
“一个癫伢。”士兵对他的同伙说。
“癫伢癫伢。”另一个说。
“才多大一个伢呀？谁都有老有小的是吧？”先前的那个突然说。
“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另一个这么说。
方志敏和女人都疑惑地朝那两个士兵看了看。
赖长发听得门外喧嚣不绝，他走出门，看见桥那边又过来了一拨人。
这些日子总这样，老有一队一队的士兵从山里各处来。他们似乎收获颇丰，他们把那些搜捕到的红军用麻绳串着，大呼小叫地往镇子里送，他们总爱弄出点声响引人注目，以炫耀他们的战果。
应和他们的是那些狗，狗的叫声因为他们的到来更加激烈，它们在村子的各个角落里颠来颠去地跑，在雪地上留下一些梅花形的蹄印。
那是个接近黄昏的时刻，冬日里夕阳的余晖格外灿烂，腊月里的冬天常常这样，刚刚才下着大雪，可说停就突然地停了，天上的那层厚厚的絮突然地叫人揭了掀了，日头新鲜而充满朝气地悬在当空。
那时候方志敏还没被人认出来，所有的俘虏看上去都差不多，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像贴了一张阵年旧纸呈现一脸的菜色，有些人是抬着出山的，他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他们身上都有伤病。他们当然得抬着走。
但方志敏没让他们抬着，他努力使自己的身体保持着平衡，他想他不能让他们抬。他想他得有一种模样，什么时候他都该那么个样子。
赖长发就是那时看见方志敏的。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五，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赖长发终于坐不住了。山里的动静小下来，连了好几天没有那种激烈的枪炮声了，战事看来已近尾声，再说这么样个年节边上，匪盗也该回家了的吧。什么人都得过年不是？
赖长发想立马回老家去，他把事情都想好了。我不能再捱下去了，我得回家。五块大洋能收三亩田，家里的那些田赖庆成回来一定会收回去，那是苏维埃给分的田，那曾经是财主赖庆成家的田，这回苏维埃没有了红军，败了就算是物归还主了。
物归原主物归原主好了，赖长发想。
东边不亮西边亮，我长发还是命好，这不，又有几亩田归我了。他想。
他想，能多一点就好，再多个三亩五亩的就好。
他把东西收拾好了，准备明天一早就上路。他出门是给人家还烟具的，他向人家借了只水烟筒，舒服地吸了几天烟过足了瘾。他想他得把东西还人家，那个裁缝看去人不错，给他做的新衣很合身，他们那天坐在屋檐下谈天，他们谈得很投机。裁缝让他抽了几口烟，他说啊啊这烟劲足，裁缝说你拿去抽几天吧。
走近河边，就看见几个士兵押着个人往这边走，起先他没注意。风送过来的一个声音很熟，像是小八的喊叫，他揉了揉眼，四下里看去，他没看见小八，却惊伢地发现那个穿长衫的人背影十分熟悉。方志敏？！他心里跳出三个字来。他突然觉得有些张皇失措，他想，我不能让他们认出来，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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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中国》第五章（8）
然后他一脚高一脚低，紧赶慢赶往回跑。他跑回那个小屋，他想他不能让他们看见，他们中有人认识他，尤其不能让方志敏看见。他想，他没脸见那些人。他觉得心虚得很。
他没想到那个胖子团长会派人来找他，那个士兵对他说：“哎哎！我们团长找你！”
他就去了团部。团部设在一家当地财主的屋院里，那还有一幢祠堂，镇子里的大屋子都集中在这地方。从那可以看见那幢祠堂的大门，一些士兵正把那些俘虏送进祠堂里，场坪上架了口大锅，正煮着粥什么的。他想，那是给俘虏们的吃食。场坪上还围了些村民，一些荷枪的士兵在那警戒。
胖子团长说：“啊哈，我想你该认得他们中的几个，也许有大鱼哩。”
赖长发说：“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事？”他想起方志敏，他想方志敏就在那帮人的中间。怎么？他们竟然不知道方志敏在他们中间？当然是大鱼，是条再大不过的鱼了。他眼前铛啷啷的白花花的什么滚着，他的心“扑扑”地在跳，他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跳。那句话竟然不由自主随了心跳跳出嘴来。
“我要是说出谁是方志敏，会给五块大洋不？”他说。
胖子团长迷缝着的小眼睛一下子就大了。“怎么，你是说方志敏？！”
赖长发说：“你说还会有五块大洋不？”
“你不是跟我瞎说乱讲的吧？”
“你看你，这种事情我跟你瞎说乱讲？你说就是……我是说那五块大洋……”
“当然当然，天爷！你是说方志敏？你快说他在哪？”
赖长发站起往祠堂那边走着，他顾及不到许多了，他脑壳里塞满了一种东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亢奋异常，把许多东西都丢在脑后了。他想他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带着胖子团长一直走到那堆俘虏中间，他把方志敏给指认了出来。方志敏没有看他，他想就是看他就是他眼睛是刀子他也得忍着。他说：“就是这个人，他就是方志敏。”他就这么把方志敏出卖了，他想，我现在不说你迟早也会被人认出来的。
有人啐了他一口。
“畜牲！”他听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