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王国-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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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就举起锄头,一锄头脑砸了下去,只听得“扑”的一下,那人倒了,走上前细瞧,果是癞痢头家桌布,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我让你逃!”他愤愤地说道。这时,草瘪扑上来,一把将黄老大推开,趴在桌布身上哭开了∶“桌布死了,你们把桌布打死了!”黄家另两子也赶到了,大哥说∶“走吧!”于是,三人扛着家伙得胜走了。
癞痢头一家赶忙把桌布扛回菜园里,女儿哭着去把洪先生请了来。一检查,了然无事,原来那一锄头柄砸在了他背的两个枕头上,一时昏死了过去而已。一家人把洪先生送走后,大头交代说:“对谁也不要说洪先生来过。”因此,当灶德家发运找到他家时,他们怎么也不愿意说洪先生来过。
洪先生从癞痢头家归来,刚进家门,又有细标家派人来请。原来细标一大早起来,像往常一样去河里挑水。大雾蒙蒙,不辨东西,通向河边的这条石板路只能看清几步远。细标并未睡醒,更兼露水挂满了须发眉毛,于是,一路上挑着水桶幌幌当当、懵里懵懂地踱着。刚出村口,冷不防和对面来的人撞了个满怀。这人不是别个,正是斜对门的六指,也刚从河边挑一担水回来,也是低了头只顾走路。这一撞不打紧,六指被撞得退了几步,那担水桶扎实地摔在地上,虽未倒地却已散架,一条条水线从木板缝里射了出来。六指心疼异常,蹲下身查验了一会,口里骂道∶“你是瞎子呀!怎的不看人?”细标也撞得不轻,下巴磕上了六指额头,下槽牙顶在了舌尖上,顿时疼得说不出话。他“呸!”地吐了一口血,也骂道∶“你骂谁呢……你看我舌头都碰破了。”“那是你老婆咬破的,你看我的水桶都裂了啦。”六指说。细标火起,说:“是你的水桶重要还是我的舌头重要?”“那是你自找,怪得了谁?谁叫你不看人?你要赔我的水桶。”“你怎么这样不讲理呀?”“你才不讲理呢。”两人越吵越凶,终至于打了起来。开始是用手推,后来就在大雾中抡起了扁担。细标昨天晚上和老婆折腾了一宿,已是体乏气虚,终是吃了大亏,腰上腿上很着了几下扁担,后来他拼了命,冲了上去,终于一扁担揍在了六指的额头,掀开了一块头皮,鲜血顿时流了下来。两人都吓得住了手,各自奔回家中。所以,洪先生看完了细标,就去了六指家。
洪先生还没从六指家出门,没尾巴根的人就来请了。没尾巴根家是兄弟起了内讧。一早起来,弟弟就蹲在后院的茅坑上拉屎。今天一天大雾,什么也看不清。蹲下不一会儿,看见哥哥也提着裤子从雾里走了过来。走到跟前,哥哥对弟弟说:“快点!我等不及啦。”弟弟没有在意,因为每天早上都这个样子。哥哥提着裤子开始哆哆嗦嗦转圈,仿佛被冻着了。弟弟好奇地望着这一天大雾,一面用手摸着那根翘起的*,仿佛进入忘我的境界。“快点呀,我……”哥哥的腰都弯了,他突然发现弟弟眼睛瞪得周圆,喘着粗气,右手不住在屁股下“扑扑”地动。哥哥气急败坏,上前照脸就是一拳,弟弟顿时躺倒了——差那么一点就掉下粪缸,满嘴是血,下巴脱落了,用手一摸,掏出一颗门牙。——其实这事算不得稀奇,百姓村人家早上起来争厕所的事家家都有,因为吃得多就拉得多,虽说他们还到野外遍地拉屎。但像他家兄弟因为争茅厕打伤人的却不多。 。 想看书来
第二部第九章
第九章
这几天,人们都低声说话,议论的是灶德遭报应的事,但喻意似乎更为深远:是想从灶德遭报应进而联想到方头鬼。吃罢早饭,总有那么三五成群的人集在某一家的大门门槛前。这些人都很兴奋,但议论时总觉得言词不够,他们搜肠刮肚,想来想去还是那几句话。因为对方头鬼谁也不敢明说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要人意会不能凭空,总得有些暗示才成。平常说得最多的是“瓦也有翻身的时候”,但这一句是说受苦人不会一辈子受苦,总会有见天日的那一天。其主要意义在于自我安慰,并没有对恶人惩戒的意思,因此是辞不达意的。——几十年后,进山的解放军小分队的一个宣传干事挖掘这句话更深的意义,劝诫大家批斗方头鬼,这是后话了。还有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这一句连他们自己都不大相信,多少年来从没有得到很好的验证。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善人,却从没有得到善报:既没有儿子当高官,也没有挖到一处宝藏。既然善不得善报,那恶也难说会有恶报;——时候未到?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要等到自己老死之后,那就等于无有。方头鬼刚回来,长老水镜先生曾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不识字的乡下人都听得懂,听上去似乎是一句很有气势的话,以为一定是圣人传下来的,当时人人都很鼓舞,可离现在已经过去那么长的时间了,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效验,因而也没有人去较真了。没有言词,有些话又不敢明说,于是大家呜里嗡隆一通,就像喝了二十年的陈酒一样兴奋了,临走时,说:“等着吧。”“对,等着吧。”——颇有点像《等待戈多》中的冈察雷斯们。
有一两个夜里寻到长老水镜家,寒喧一通,就想套得一两句高深的话,好去发表评论。然而,水镜先生已然不爱说话了,他总是捋着那部花胡子数数儿,好像眼前没有他这个人。来人坐了半天突然感到空虚起来,很失望,很压抑,就想逃走。水镜先生突然叫着他问∶“山外来客了么?我都已经等了九十年啦。”“什么?!”来人更怕了,以为他附了鬼了。逃出门口,他听到水镜先生那摇曳的声音∶“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吾再不信书也,又来问我作甚?”——他当然听不懂,以为是念招鬼符,心口扑扑地跳。
惟一不参加这场背地里评论的是“七虎”一家。他们仍然是天擦黑就睡觉,天擦亮就下地干活。老水碓的那块地自然是保不住了,但他们还是把铜钵请到一旁,问方家让他们腾地是干什么。“我也不知道。”铜钵说,“他们只让我们把河里运来的木头搬到你家这块地上。”“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二虎说,这块水口地他们每年花费的功夫大了,总让他们劳心,每年梅雨季都得被河水淹了,秋天呢,又要因它和乡亲吵架,送给方家也算是去了块心病,好在他们的地都在后山那面。他问铜钵,他家的稻子下田收割了没有?铜钵说:“家里的带着两个闺女今天下地了,还有水生也能帮忙,最小的臭蛋也能帮助送水送饭。再不下地,今年就要白忙啦。”二虎说∶“要忙不过来,就让我家老七、老五去帮帮你,我家人多,不要紧的。”铜钵说∶“你们先忙你的。要真忙不过来,到时再去请你们帮忙。”这时,七虎过来请铜钵喝水。二虎候他喝完,低低问∶“唉,方家还不放你们?这可要忙到什么时候哟。”“可不?昨天高水提出要家中去下地割稻——你也知道,他家就他一个劳力——就被帮财骂了回去。现在谁也不敢说话了。”这时,又有人从河里搬木头上来,这两人就分开了,二虎回过头来说∶“有事就言语一声,不要客气呀。” “七虎”一家突然的客气,使铜钵感到不自在,他猛然想到他的地位在村里己然变迁了。
现在,田里到处活动着小圆点,那都是下地割稻的人家。伐木队——今天早上,帮财登记出勤时就这么称呼——除了高水,其他人家也都有人下地了,因为这些人家大都有几儿几女。不过,来伐木队里的人各家都做了调整,把青壮劳力留在家里了,好在有了这条水道,伐木也不需要多大的力气活。癞痢头家来的是癞痢头本人和草瘪,而黄须公代替死去的老四亲自出马了。
且说黄须公上午撑了一趟竹排,觉得河面阴气很重,尤其是中午的时候,他觉得阴气扑面,致使他几要昏倒。他爬上岸巡视了一番,脸色也愈加凝重。他没有说话,但谁都感到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但谁也不说出。
这天夜里,黄须公带着“七星宝剑”摸出了村口。临出门时,他悄悄向大儿子交代,如果他半夜寅时尚未回来,就带着公鸡到河边去寻他。儿子说:“你这是何苦呢,村里来了妖魔,不一定只害咱们家,你犯得着要冒着险去替大家除妖呢。”黄须公说:“小子哟,这你就不懂,别看爹平常在村里爱弄计谋,平生也没做那些修桥补路积阴德的事,然我从来和妖魔势不两立。妖魔害人,甚于人祸。一日不除,全村遭殃。愿苍天佑我,斩妖除孽。”大儿觉得对老爹其他行为都能理解,惟在此点上煞是费解。
野外皓月当空,四下里寂静无比。黄须公拖着宝剑,快步潜行,他很快就来到绿河岸边。沿河岸上行,河水缓缓流淌——这几天水势像是有所减缓,水面蒙着一层水雾。黄须公怎么也看不见白天中午看到的妖气。黄须公感到奇怪,妖气一般为昼消而夜炽,便是不畏阳气很盛的人的厉鬼白天也只循墙跟而行,到夜晚才出来为患。这不知是何方妖孽,竟是昼兴而夜伏?他继续上行,不远的蛙声突然住了,又在他的身后叫了起来,对面的山上传来几声鸟的尖叫声,“咯咯咯”的有点像鬼咳,黄须公知道这是猫头鹰。猫头鹰是鬼牵物,便如人放的风筝,每头后面都有一鬼。黄须公更为警觉,快到那棵老苍头柳时——这棵树怕有几千年了,横卧在河面上,枝叶蓬蓬的有如一团黑烟——突然听不到了蛙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顿顿”的数铜钱的声音,这声音轻得如脱离了空气,摄人魂魄。黄须公知道这不是寻常的声响,就放慢了脚步,把宝剑横在胸前,口念咒语,向柳树靠去。他脚下突然伴着了一根枯树枝,惊得那树上有许多像猴子似的东西纷纷跳入河里了。黄须公急忙赶上去,树上没有了任何东西。看看河面,河面在此积了一个深潭,平静如镜,并没有东西跳入的迹象。黄须公拾起一块石子试了试,除了激起几圈水纹,别无动静。他明白过来,刚才伏在树上的是一群玩耍的水鬼,这些鬼个如小孩,在岸上无所作为,在水里力有千钧,其跳入河里不像人那样有“不东”的声音,也没有一圈圈的波纹。
这河里怎么会有水鬼呢?只有淹死过人的河才有水鬼,村里这些年来并没有人淹死在河水里呀?黄须公感到奇怪。他长吁一口气,举头望了望那轮明月。月如铜盘,悬于头顶,算算时间,该是中夜,浓雾也降了下来。黄须公以苍头柳为中心用手比划测了测方位,然后确定一地,将宝剑插在地上,双膝跪地,念起玉皇大帝托侗山山神在梦中传给他的四十九句降妖除魔敕令。后又从后襟兜里掏出一块镇妖石埋在地下。他松了一口气,大声念道∶“河中何方妖孽,快快离了此地,不然斩尔首级矣。”他大汗淋漓,头发须眉皆被露水打湿。言罢,他拔出宝剑,沿河下行。突然,发现岸边不远的地方漂浮一物,他靠近岸边用树枝将它够近,发现是一个死人,腰里绑着麻绳,身着新布寿衣,再细瞧,发现此人已被挖空,心、肝、胆、胃俱已不存。此是何人?缘何投于水里?正当他大惑不解,突然发现此人模样像他的老四。“啊呀!”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差点掉入河中。他扑扑簌簌爬上岸,拔脚就跑,一直跑到家里。他定了定神,才意识到这是四儿向他显灵。大儿在菜园外等他,看见他脸色苍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老四非被人所害,是遇厉鬼,魂灵被厉鬼捉走所致。”黄须公说。大儿被黄须公的神情模样所摄,心亦卜卜跳,“爹呀,你碰见啥啦?你看见鬼啦?”黄须公低头不语,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那癞痢头家老二,你们真的将他打杀了?”“死没死不知道,反正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不对。你们被鬼蒙了眼,那老二定无半点伤害,今天我看见癞痢头,他无半点哀色,对我也无半点怨意呀。”“要是真的,那就怪了。”“不好,怕是有妖魔厉鬼瞄上了咱家了。他们知道,要能住在村里,其余人皆不可惧,惟我是他们的克星,故先与我为难。他们不敢对我下手,就先害了四儿。四儿是被鬼怪害了的。”当天夜里,黄须公用黄纸画了几个护身符,供在桌上,焚上香,朝着南边遥拜。而后,他把护身符交给老大,“家里一人一个,白天藏在衣兜里,晚上放在枕头下,不得有误。”“你呢?”“我不要。妖魔要是来找我,那才好啦,嘿嘿!”老大看见黄须公的笑煞是可怕。
老大重新想起老四那天出事时的情景,也觉得老四是厉鬼缠身了,那段木头就像是长了眼睛似的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