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帝朱棣-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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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申,驻跸忽阑忽失温。是日,虏寇答里巴、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等率众逆我师……上麾安远侯柳升等发神机铳炮,毙贼数百人,亲率铁骑击之。虏败而却。武安侯郑亨等追击,亨中流矢退。宁阳侯陈懋、成山侯王通等率兵攻虏之右。虏不为动。都督朱崇、指挥吕兴等直前薄虏,连发神机铳炮,寇死者无算。丰城侯李彬、都督谭青、马聚攻其左。虏尽死斗。聚被创,都指挥满都力战死。上遥见之,率铁骑驰击,虏大败,杀其王子十余人,斩虏首数千级。余众败走。大军乘胜追之,至土剌河,生擒数个人。马哈木、太平等脱身远遁。会日暮未收兵……上曰:〃……必尽歼乃已。〃皇太孙对曰:〃……请不须穷追,宜及时班师。〃上从之。
陈仁锡:《皇明世法录》:
六月,至撒里却儿地。马哈木及虏酋太平把秃孛罗等率众逆战,上麾诸将击败之,虏死数百人,追至土剌河,复大败之,杀其酋长十余人。马哈木北遁去,遂班师还。
宋端仪:《立斋闲录》卷三:
六月初,至忽兰忽失温。答里巴等扫境来拒,可三万余人。须臾再战,皆退却,寇大败,人马死伤无算。遁至(土)剌河。后遇寇则击走之。
王世贞:《弇州史料前集》卷十四:
十二年北征……虏奋来战。上麾安远侯柳升等以神机炮毙贼数百人。上率铁骑乘之,虏败却。武安侯郑亨追击之,中流矢退。宁阳侯陈懋、成山侯王通率兵攻其右,不动。丰城侯李彬、都督谭青、马聚攻其左、虏尽死斗,被创,都指挥满都力战死。上遥见之,率铁骑驰击,虏大败,杀其王子十余人,斩首千余级,余众俱走。大军乘胜追击之……盖是时虽胜,所杀伤相当,几危而复攻,班师之令所以急下也。
这一仗,明军以〃五十万众〃 征讨〃扫境〃不过〃可三万余人〃的瓦剌,其势相悬。然而明军打得十分艰苦,双方〃杀伤相当〃,如果不是〃班师之令〃〃急下〃,其胜负将不知何如。但是,明军的班师诏却恬然曰:〃兵刃才交,如摧枯朽。〃 李时勉所上之《平胡颂》更是张皇其词:〃师至撒里却儿之地,虏来迎战,追至土剌河。虏酋悉众来拒,我师奋击,又大败之。狼奔豕骇,错莫失措。弃弓捐矢,号呼奔窜。〃但涉及到具体战果,也只得含糊其词:〃遂杀其名王以下数十人,斩馘甚众,余虏遁去。〃 明军于八月初一日还师至北京,闰九月就有〃马哈木欲掠甘肃〃的消息 ,亦可证瓦剌的实力并未受到多少损失,也并未因此役而敛戈。这次征瓦剌与上次征鞑靼同样未能达到预期目的。
第110节:天下一统(20)
不仅如此,这两次北征还使明朝〃军马储蓄十丧八九〃,〃内外俱疲〃 ,损失是巨大的。
第三次北征,永乐二十年征鞑靼。
《明太宗实录》卷二百五十:
八月辛丑,以班师,……颁诏天下……以七月四日师抵阔栾海之北,丑虏阿鲁台闻风震慑,弃其辎重牛羊马驼逃命远遁。遂移兵剿捕其党兀良哈之寇,东行至屈裂儿河,遇寇迎敌,亲率前锋摧败之。抵其巢穴,杀首贼数十人,斩馘其余党无算,获其部落人口,焚其辎重,尽收其孳畜,绥抚降附,即日班师。
王世贞:《弇州史料前集》卷四:
上北征阿鲁台,次杀胡原。阿鲁台与家属北遁。大兵尽收其牛羊驼马,焚其辎重。移师征兀良哈。至屈裂河,虏数万驱牛马车辆西奔,陷大泽中,仓猝逆战。上率前锋,中之,斩首数百,追奔至河……寇数百人突而右走,尽获之。又麾兵绕出其左三十余里。神机弩伏林中邀之。寇遂大溃,死伤不可胜计,追奔三十余里,抵其巢穴,斩首数十余,生获其党伯儿克等,尽收其人口牛羊马驼,焚其辎重、兵器,其余党未降者赦之。复追获其男女千余。寻两败其追兵。诸将捣其别部者复大败之,斩首数千级,尽收其人口孳畜。按,是举最为得志,而阿鲁台竟遁去,未伏诛也。
陈仁锡:《皇明世法录》卷十六:
三月,阿鲁台寇兴和,杀守将王焕,上乃出师次鸡呜山,虏闻之夜遁……七月,次杀胡原。前锋获虏谍者言,阿鲁台弃其驼马牛羊辎重于阔泊海之侧,与家属远遁。乃尽燔其辎重,收所弃孳畜,班师还。诏诸将曰:〃所以翼阿鲁台为逆者,兀良哈之寇也。当还师击之。上麾兵追击斩首数百级,余众溃走。复追抵其巢穴,擒斩虏酋数十人,尽收其牛羊驼马十余万而还。
此次战役的亲历者礼部郎中孙原贞记载当时情况说:
时和宁王、瓦剌、兀良哈三部落之众,不相统一,彼此疑畏,各先远避,保其种类。是以天兵如入无人之境,直至黑松林以北。但俘其老弱,并获其马牛羊以归。
《实录》等几种记载,多含混夸张之词,但总之都说这次出征的主要目的并未达到。阿鲁台远遁,明军未能与之交锋,回师击兀良哈,亦仅俘其老弱。本为伏虎,却以擒兔搪塞,总算不枉出塞一场,也算给朱棣挣了点面子。王世贞说〃是举最为得志〃,然后接着又说〃阿鲁台竟遁去,未伏诛〃。是得志呢?还是不得志呢?王世贞的〃微言大义〃是很清楚的。
以上就是所谓〃三犁虏庭〃了。
至于以后两次北征,均是〃无功而还〃。《明史·夏原吉传》说:〃已,复连岁出塞,皆不见敌。〃
第四次北征,永乐二十一年征鞑靼:〃六师深入,寇已远遁。帝方耻无功,见其(也先土干)来归,大喜。赐姓名,封忠勇王。〃 也先土干之归,使出师而不遇敌的朱棣喜出望外,此事可聊掩朱棣劳师无功之耻,因此朱棣礼遇也先土干甚隆。然而,也先土干的归附并无补于对阿鲁台的控制。王世贞在记载也先土干的归附时,同时点出也先土干是〃别部酋长〃,即并非阿鲁台所部,又是一番春秋笔法。
第五次北征,永乐二十二年征鞑靼,仍不见敌。〃车驾次天马峰,复行数十里,宁阳侯陈懋等遣人奏:臣等已至答兰纳木儿河,弥望荒鹿野草,虏只影不见,车辙马迹皆漫灭,疑其遁已久。〃〃英国公张辅等分索山谷周回三百余里,无一人一骑之迹。〃
这时朱棣本人也感到北征没有什么希望了。五月甲申,大军在开平,朱棣召杨荣、金幼孜至幄中,谕之曰:〃朕昨夜三鼓梦有若世所书之神人者,告朕曰〃上帝好生〃,如是者再。此何祥也?岂天属意此寇部属乎?〃 朱棣简直以为是有上帝在暗中保护鞑靼人。今人黄云眉先生说:〃假梦神人告语,知成祖鉴王师四出之徒劳,犁庭之愿于是乎弛矣。〃 甚是。
这年六月甲子,朱棣死在班师途中的榆木川。〃五出漠北〃就这样结束了。
朱棣好大喜功,欲效古名王标榜于后世,第一次出塞尚未遇敌,就忙于勒石刻铭以夸示天下。玄石坡铭曰:〃维日月明,维天地寿,元石勒铭,与之悠久。〃擒胡山勒铭曰:〃瀚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胡尘,永清沙漠。〃广武镇勒铭曰:〃于铄六师,用歼丑虏,山高水清,永彰我武。〃 气势何等雄壮!但是,朱棣殚尽毕生精力,其志竟未得伸。王世贞感叹朱棣北征是〃远慕雄略而近遗庙算〃。说他〃披坚驰轻,冒犯霜露,以媒叵测。北望而抱遗弓之痛,至今犹若新矣〃 。真是千古遗恨。朱棣麾数十万大军,竭全天下之人力,频年出师,〃竟不能贻数年之安〃 。朱棣远远没能解决蒙古问题。不仅在永乐以后明朝仍然受到鞑靼、瓦剌的骚扰,就是在永乐时期,这种骚扰也未能完全解除。
史称朱棣〃善战〃,实也有可议之处。第一,朱棣为燕王时,曾与秦王、晋王同时出塞,其时燕王虽有功,但秦、晋二王亦非败北,而是未遇敌。只是在秦、晋二王死后,燕王始得脱颖而出。第二,《明太祖实录》经过永乐朝两度重修,其用意之一便是贬抑诸王而抬高朱棣,凡记燕王之事多夸饰之词。而野史如《吾学编》、方志如《雍大记》,则皆言秦王〃严毅英武〃,晋王〃聪明英锐〃,于其事功亦有记述 。第三,靖难之役时,朝廷元戎宿将早被朱元璋收拾干净,朱棣久驻塞上,拥有重兵,又有长期的统兵经验,而三年所得唯北平三府,其间围济南久不下,东昌之役、白沟河之役几溃不成军,后以中官为内奸武臣多临阵叛降才轻易取胜 。第四,朱棣即位后,数次麾师出塞,既不顾远离根据地,又不考虑馈运之艰难,而每出师又对敌情茫然不知,进入敌境才想起侦察。永乐二十二年出塞,〃获虏谍者〃,方知〃虏去秋闻朝廷出兵,挟其属以遁,及冬大雪丈余,孳畜多死,部曲离散。比闻大军且至,复遁往答兰纳木儿河,趋荒漠以避〃 。决策既不高明,指挥亦欠周详。第五,朱棣刚愎自用,左右唯承命而已,〃诸元侯锐士,徒知凛畏〃,谋议畜朒 。朱棣又不愿诸将分其功,宿将何福从征,仅以〃数违节度〃,遭嫌自经 。〃功冠交南〃的张辅,被朱棣〃亟借而北〃,出塞从征,但仅令其〃俾之督运〃而不预军政 。因而,难说朱棣是位好的军事统帅。相反,朱棣所征之敌又具有许多优势:〃驰突,北虏之所便宜。沙漠,斥堠之所不及。〃内地军士〃夏往有暑渴之虞,冬进有寒仆之患,樵苏称后,或虞于粮,逻堠暂弛,每至于失道〃。因而,〃今以数万之众,逡巡于泻卤不毛之地,始则求战之无期,终则入塞之途远。隐柳伏荻,戒心日警,鸣笳锉镝,车变不常。而欲以有限之食,垂竭之力,群既困之敌,为尽歼之举乎?〃 蒙人逐水草而居,能战而战,不战则走,成败之数,早已决定了。
第111节:天下一统(21)
以朱棣的胸怀,是要做全天下之主的。他的征交阯、下西洋、出西域等等,均取得了相当的成功。唯独北征蒙古,为之留下了终生遗憾。垒土九仞,功亏一篑。每读史至此,常为惜之。朱棣惮毕生精力解决蒙古问题。鞑靼的阿鲁台、瓦剌的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尽管乍臣乍叛,但还是接受了明朝的封号,号称蒙古可汗的,不论是鬼力赤,也不论是本雅失里、答里巴却一直与明廷处于对抗姿态。扎奇斯钦的文章已经指出这一点。 既然是这样,不管御用文人怎样吹嘘朱棣北征〃廓清妖氛〃,〃几无孑遗〃,朱棣都十分清楚蒙古的不臣之心。什么和宁王、顺宁王,名义虽好听,实际并不可靠。永乐二十年,朱棣北征经过李陵城,发现了一通元朝留下的李陵台驿令谢某德政碑。碑阴刻有达鲁花赤等名氏。朱棣深以此为虑。他说:〃碑有蒙古名,异日且以为己地,启争端。〃命随行的侍读王英往击碎之。 这说明朱棣完全清楚蒙古人并未诚心臣服,而且,对其将来能否臣服也心中无数。他似乎已预感到蒙古将会成为子孙之患。
永乐北征对蒙汉双方的破坏是巨大的,它使蒙古地区的社会经济生活无法正常进行。数十万大军深入漠北,势必使其老幼男妇无不投入战争。明军每入其境,不但 〃斩其名王〃,而且〃虏其男妇〃。如前所举,永乐八年北征,明军至长秀川,鞑靼〃弃辎重牛羊杂畜满山谷及河之两旁,连延百余里〃,〃辎重弥望〃,〃弃牛羊狗马满山谷〃,明军则〃收其牛羊杂畜,焚其辎重〃。又如永乐二十二年北征,鞑靼〃去秋闻朝廷出兵,挟其属以遁。及冬大雪丈余,部曲离散,比闻大军且至……复趋荒漠以避〃。北征给蒙古地区经济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
北征给明朝造成的最大问题是〃财力大窘〃 。第一次北征时,就遇到粮饷不足。清远侯王友率军运饷不至,〃军士乏食,多饿死者〃 ,朱棣不得不〃久素食〃,〃命以所获牛羊悉分诸将给军食〃,甚至〃供具减半〃 。第五次北征,〃士卒饥冻,馈运不济,死亡十二三〃,杨荣〃请以供御之余给军,而令军中有余者得相贷,入塞官为倍偿〃 ,才勉强渡过难关。
永乐北征,第一、二两次用兵均达五十万,第四次三十万,其他两次亦在数十万之数。为了供给这样庞大的军队,几乎需要动员全国的力量。以永乐二十二年北征为例,为供军饷,天下府库,搜索殆遍,〃查勘两京及天下库府藏递年出纳之数〃,〃点勘南京并直隶卫府州系食粮递年出纳之数〃,令督山西、山东、河南三布政司,直隶、应天、镇江、庐州、淮安、顺天、保定、顺德、广平、真定、大名、永平、河间十三府,滁、和、徐三州有司造车,丁壮挽运 。共用驴三十四万头,车十一万七千五百七十三辆,挽车民丁二十三万五千一百四十六人,运粮凡三十七万石 。永乐二十一年北征,命河南、山东、山西民丁随军供馈饷,〃郡邑各遣官率之,惮行者往往为规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