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亡新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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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一切准备妥贴,吕不韦便催促着人马饱餐后,迎接赵姬的车队便上路了。起先车队奔跑在平原上,吕不韦暗想加把劲把三天的路二天跑完,明天就赶到杨树庄。没想到跑完平原上山以后,道路不仅山高坡陡,崎岖难行,有的地方就只容一车通过,还险况丛生!如此紧跑一天,累得大家都呲牙咧嘴地叫苦不已。黄昏后,好容易才来到这个名为枣村的地方,停了下来。尽管人马已经停下,吕不韦的心却怎么也没法平静下来,只要一闭上眼,他的眼前就会出现当年在歌舞坊中结识赵姬,并以大量金钱为赵姬赎身的情景!他原想是让赵姬跟着他过几年安稳的好日子,没想到反让赵姬吃了那么多的苦……想到这些,他再也无法安于枕蓆,便爬起身来在房中踱步直至天明……
驭马喂饱草料,人员匆匆用餐后,吕不韦催促着车队又踏上了通往杨树庄的山路,并仅用一天半时间,跑完了三天的路程,午时稍过车队便来到了杨树庄村前。从未见过如此豪华安车和剽悍骑兵的村民们,先是一阵惊惶地瞠目结舌,不知村里出了何事?片刻后看出车队并无恶意,需办之事也与他们无关,便都聚集到车队旁边好奇地观看着。
吕不韦问明赵旺租住的小院后,径直来到小院前翻身下马。他强抑紧张得在胸腔内怦然跳动的内心,激动在门前停了一会儿,才上前举手敲门。他刚伸手发觉门并未闩紧,便轻轻推开,进入院中……
赵姬一人又在推磨,听到响声只以为是赵政进来,头也不回地喊道:“政儿,快来帮娘烧火……”
吕不韦呆立院中,怔怔地望着赵姬的背影,赵姬的话尚未说完,他的两行热泪已夺眶而出,沿着面颊簌簌地流了下来。迟疑片刻后,才颤声道:“赵姬,是我……”
赵姬全身一震“哟!”这是谁在喊我?声音是这样的熟悉,是这样的亲切!八年来即便在睡梦里,她也期盼着有如此熟悉声音的人,就在自己身边。可醒来之后却还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多少次睡梦中突然惊醒、多少次泪水浸湿了枕头……正恍惚如在梦中的呆愣间,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了过来:“赵姬,是我……”
赵姬缓缓转过身来,双目发直似在梦中似地向前看着……她分明看到了吕不韦,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吕不韦再次道了一声:“赵姬,是我……”才悲痛欲绝地颤声问道“你是……”
吕不韦举手擦尽流到腮边的泪水,躬身一揖道:“在下吕不韦奉秦王之命,前来接你……”
犹如惊雷乍响,也如身悬雾中,就在这极短暂的眨眼间,赵姬千般痛苦涌上心头。她目光呆滞,泪如泉涌地愣了一会儿,突然举手扶额,几乎晕倒:“我不要什么秦王……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双膝一软,晕倒在磨盘上。
吕不韦大喊一声:“赵姬!”疾步奔进房内,抱着似已昏迷的赵姬,泉涌似的泪水大滴大滴地落在赵姬脸上:“赵姬……”孩子似地大哭不止……
片刻后,赵姬终于苏醒过来,她长嘘一口气后,吃力地道:“八年啦……”
吕不韦凄苦地连连点着头道:“是八年啦……”
小集上,吕旺仍在迎来送往地卖着豆腐,并几乎能和每一个来买豆腐的老弱妇孺都极亲切地唠上几句,足见其与山村民众的人缘之好!
突然昨日赊豆腐的老汉气喘吁吁地奔至豆腐摊前,紧张地瞪眼吼道:“你快回去看看,吕先生带着卫兵,来接你们啦……”
“哪个‘李先生’?”赵旺猛然一惊,不知是听错还是说错,竟然把“吕先生”听成是“李先生”。
“不是‘李先生’,”老汉着急地挥手指着他们住的地方:“是吕不韦,吕先生来接你们啦!”
赵旺终于明白过来,欣喜地对还愣在身边,不知如何是好的赵政,挥手喊了一声:“政儿快走!”说罢便牵拉着仍在莫名之中的赵政,拔腿飞快地向家中跑去。
赊豆腐老汉惊诧地望着转瞬之间,情感大起大落的“父子俩”跑去的背影,担心地喊道:“别跑,你的豆腐摊!”
赵旺边跑边回身挥着手答道:“我不要啦,全都送你……”
赊豆腐老汉不究底里,脸上全是一派不知所措的茫然之态。
吕不韦的到来既轰动了杨树庄全乡村民,使他们于惊诧中终于明白过来,那和气能干的卖豆腐老赵,原是吕不韦府中的一介帮佣。他与长得十分俊俏的“豆腐西施”根本不是夫妻!
而“豆腐西施”不仅长得美,而且待人和气,还挺能吃苦!现在他们终于苦尽甘来。是那个以前在咱赵国作人质,如今已登上秦王宝座的异人派吕不韦接他们来了!此外吕不韦的到来,还打破了杨树庄深夜无灯的习惯。这不就在村边的一户农家小院中,室内的灯光直到村中的雄鸡已经初啼,还一直在亮着。
灯光下吕不韦与吕旺(从现在起小子将随势更张,将“赵旺”和“赵政”的姓重又恢复过来)各有心事地坐于简陋的几案边默然着。看得出他们为商议某事,已经彻夜未眠地直到现在也还未确定下来。
赵姬从内室出来。吕不韦抬眼问道:“政儿又睡着了?”
赵姬点着头坐于下首的一张小凳上:“又睡着了。这孩子梦里都还在喊着要去咸阳见父王呢……”吕不韦轻叹一声:“我来时大王反复叮嘱,让你尽快携政儿归国,可你节外生枝,又想去父母坟上祭奠亡灵,还要在坟上守孝三天……”
赵姬情感诚挚地思念着道:“此番离赵赴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如果先生不应允赵姬祭奠父母亡灵,赵姬老死赵国也不愿赴秦。”
吕不韦抬头看了一眼赵姬,他知道赵姬所说的话,全是子女对已故父母的一片诚挚孝心,决没有要挟的成份。但又想到子楚欲早日见到赵姬和嬴政的嘱托,便无奈地转脸盯着吕旺,似乎在向他求救……
对于吕不韦欲让赵姬马上动身归秦的想法,和赵姬意欲先去父母坟上祭奠亡灵后再走的心意,吕旺早已了然于心。见吕不韦抬眼望着自己,便迎着他的目光,低声道:“小姐一片孝心……”话未说完,赵姬忍不住掩口笑道:“政儿都十岁了,还‘小姐’呢!”
吕旺不愿改口,更不知改口该如何尊称,便仍沿着原来的称谓再道:“小姐一片孝心,要在离开赵国之前去祭奠父母亡灵,稍稍耽搁几日,此乃人之常情。大王想必是会答应的……”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吕不韦再不同意便显得不近情理,只好轻叹一声,望着赵姬道:“过去听说你父母含冤被斩,你被乳娘舍女救出。方能躲过大难。父母坟在何处你知道吗?”
“乳娘在世时曾领我去坟地看过。”赵姬点头着道:“乳娘病逝后,我也把她葬在那里,还是记得的。”
吕不韦这才勉强地道了一声:“那好!”思忖着把时间仍然抠得很紧:“到邯郸后最多再呆四天,第五天一定要上路,以免夜长梦多,半路出事……”说罢,谛听着远近传来的鸡鸣声,站起身来打着呵欠,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道:“我已经四五天没有合眼啦。现在我去车上打个盹,你们快收拾东西,辰时过后咱们就走。”
辰时刚过,怀着依依难舍的心情,在吕不韦的再三催促下,赵姬强忍悲痛,终于告别隐居了四年,并与村民们建立了深厚情感的杨树庄,随车踏上了返回邯郸的道路。坐在摇晃颠簸的车中,想到自己才将近三十,却几乎受尽了人间的所有苦难,如果此后还不能安定下来,还要像现在乘在车中颠簸不止,备受煎熬,倒不如就在杨树庄中了此一生……想着想着两行热泪不禁盈眶而出,扑漱漱地滴落在依在赵姬身边的嬴政的手上。
小嬴政见母亲流泪,迟疑着担心地问道:“娘,你怎么又哭了?”
“娘没哭,娘是高兴地想再过二十天,我们就能看到你父王了……”赵姬抬手擦去泪水,强作高兴地盯着嬴政道。
“父王凶吗?他会打政儿吗?”嬴政虚心地仰脸再问。
“不,他不会打政儿。”赵姬深情的将儿子搂在怀中,慈爱地盯着儿子清澈明亮的双眸再道:“如果他打政儿,咱娘俩就回杨树庄来,和高大伯,二胖子一起过……”没想到小嬴政却高兴地坐起身来扳着指头计算道:“还有周大伯和二丫……再过几年,政儿也天不亮就起来做豆腐养你……”
赵姬内心一阵酸痛,动情地喊了一声:“政儿!”将嬴政紧紧地抱在怀中,激动的泪水泉水似地又流了下来。
由邯郸到杨树庄,来时因为赶路,在吕不韦的催促下,只用了一天半时间的路程。返归时尽管下坡还多于上坡,但因赵姬母子坐在车中,从吕不韦到驭手都怕出事,整整走了三天才回到邯郸。
吕不韦将赵姬母子安置于刘掌柜府上,便吩咐刘才连夜准备香烛纸钱等祭奠所需,第四天辰时过后,便驱车出城,将赵姬母子送到了坟山上。
祭奠父母及乳娘亡灵的仪式之后,赵姬便留在坟上守灵,今日已是第三天了。由于赵姬的父母系为合葬,因而坟前只有两块新碑,地上也只有两冢新土。此时赵姬正独自绕坟察视,久久不愿离去。距坟地不远的树下,新搭的两顶帐蓬,各为侍女及赵姬母子的歇息之所。
二侍女牵着嬴政过来,敛首道:“夫人,三天来您很少进膳,很少睡觉,像这样会把身体累垮的。如果您再不歇息,吕先生又要骂我们服侍不周了,您快进帐蓬内歇一会儿吧,后天还要赶路呢!”嬴政也上前摇着赵姬的手道:“娘,快去歇一会儿吧。”
赵姬情感深沉地轻叹一声:“你们带政儿到那边去玩吧。咱们明天下山,后天就要离开赵国,这可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今晚上我还要陪父母和乳娘说一会儿话,以后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夫人不去歇息,我们就在这儿陪您。”二侍女迟疑着道。
嬴政也祈求似地望着赵姬:“娘,去歇息吧。
赵姬无奈地轻叹一声,点头着道:“好,咱们走吧。”嬴政上前牵着赵姬,随同二侍女缓步向帐蓬走去。
月上东山,大地一片静寂。
当夜深人静之后,赵姬面容憔悴、神情疲惫地又从帐蓬中来到父母及乳娘坟前。她强压内心悲痛,抬头看了看清冷的明月,又转眼望着月光下朦胧的大地,再把目光停留在两冢新坟上……此时,在她内心的深处有千言万语,但不知从何说起!沉寂中话未出口,泪已盈眶而出。片刻后,一连串感人肺腑的哀怨之声,终于火山似地从她胸中迸发了:“爹娘啊,乳娘!您们知道吗?您们的女儿又看您们来了!当年是乳娘以亲生骨肉冒名顶替救下了女儿,原想让女儿长大成人为爹娘报仇,为乳娘雪恨!可老天无眼,让女儿在人世间吃尽了苦头……”泪如泉涌,已泣不成声。稍平静后,哽咽着再道:“乳娘因病早逝之后,女儿九岁被骗入娼门,一十二岁还是童稚的时候,就被强行破身。往后七年中女儿接待过众多王亲贵族,达官商贾;十九岁时幸遇吕先生将女儿赎出火坑。可不到半年;吕先生又将女儿送给了落拓的秦国公子异人。万没想到公子异人改名子楚后,现今已是秦国大王,半月前子楚派吕先生赴赵国接女儿归秦。按理女儿应庆幸自己的新生,满怀喜悦地随吕先生而去。可是……女儿难舍吕先生赎女儿的再生厚义,也难舍子楚待女儿的一片深情!今后两个男人时时都会在女儿身边,叫女儿怎么办呢……再说,女儿去秦国后,倘若有人知道女儿先前所为,并为此而拖累子楚,女儿将有何面目再生于世……如果女儿不回去,政儿只会与顽童为伍,将来长大也只能倍受欺凌!……女儿岂能不顾政儿前程,滞留赵国!”进退两难地默然有顷,哀声叹道:“爹娘啊,乳娘!”为这件事女儿已经三天未曾合眼,三天很少吃喝。现在女儿已经决定明天下山,后天就跟随吕先生回秦国去。现今子楚为秦王,他既来接我,也一定会保护女儿。将来政儿若为秦王,女儿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女儿要对他说,这决不是女儿的错,女儿深信他是一定会谅解女儿的……”
忽然,嬴政披散长袍,睡眼朦胧地从帐篷中奔出,老远就高声叫道:
“娘&;not;——!”
赵姬听到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