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评水浒-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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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五回(6)
众邻舍都目瞪口呆,再不敢动。武松看着王婆,大喝说:“你这个老猪狗听着!我哥哥的性命,都在你身上!慢慢地再问你!”回过脸来,看着妇人,骂着说:“你那淫妇听着!你把我哥哥的性命是怎么谋害了的?从实招来,我就饶你!”〖就是招了,也不会饶她了。〗那妇人说:“叔叔,你好没道理!你哥哥自己害心疼病死了,干我什么事儿!”话没说完,武松把刀“咔嚓”一声插在桌子上,用左手揪住那妇人的头髻,右手劈胸提住;把桌子一脚踢倒了,隔桌子把这妇人轻轻地提了过来,〖桌子已经踢倒了,怎么隔着桌子把潘金莲提过来?〗一交放翻在灵床面前,两脚踏住;〖恐怕只能用一只脚踏住。两脚一起上,潘金莲就死定了。〗右手拔起刀来,指定王婆说:“老猪狗!你从实说!”那婆子脱身不得,只得说:“不消都头发怒,老身说就是了。”
武松叫士兵取过纸墨笔砚,放好了桌子,用刀指着胡正卿说:“相烦你给我听一句写一句。”胡正卿瑟瑟发抖着说:“小……小人……就……写……写。”
士兵讨了些砚水,磨起墨来。胡正卿拿着笔拂那纸,说:“王婆,你实说!”那婆子说:“又不干我事,让我说什么?”武松说:“老猪狗!我都知道了,你赖到哪里去!你不说,我先剐了这个淫妇,然后杀你这老猪狗!”提起刀来,往那妇人脸上蹭了两下。那妇人忙叫:“叔叔!饶我!你放我起来,我说就是了!”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来,让她跪在灵床子前面,大喝一声:“淫妇快说!”那妇人惊得魂魄都没了,只得从实招说:从那天收帘子失手打着西门庆讲起,怎么做衣裳通奸,一一地说;后来怎么踢了武大,怎么设计下药,王婆怎么教唆处置,从头至尾说了一遍。武松听她说一句,叫胡正卿写一句。王婆说:“咬虫!你先招了,我怎么赖得过?只苦了老身了!”王婆只得也招认了。
胡正卿把这婆子的口词也写了。又从头至尾读了一遍。叫她们两个都摁了指印,就叫四家邻舍也画了名字。叫士兵解下搭膊来,绑了这老狗,卷了口词,藏在怀里。叫士兵斟一碗酒,供养在灵床子上,拖过这妇人来跪在灵前,喝叫那老狗也跪在灵前,洒泪说:“哥哥灵魂不远!今天兄弟给你报仇雪恨!”就叫士兵把纸钱点着。
那妇人见势头不好,正要叫喊,被武松仰面朝天放倒,两只脚踏住她两只胳膊,扯开胸前衣裳。说时迟,那时快,用尖刀在胸前横向一拉,嘴里衔着刀,双手掰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来,〖掰开胸脯,只能抠出心肺,不能抠出肝和肠肚来。〗供养在灵前;“咔嚓”一刀,就割下那妇人的头来,血流满地。〖胸前一刀,早已经血流满地了。人已经死去,再割脑袋,哪里还有血?〗四家邻舍眼都定了,只掩了脸,看他忒凶,又不敢劝,只得随顺他。武松叫士兵去楼上取下一床被单来,把妇人的头包了,打抹了刀,插在鞘里;洗了手,唱个喏,说:“惊动诸位高邻,莫怪。且请众位到楼上坐一坐,武二去去就来。”四家邻舍都面面相觑,又不敢不依他,只得都上楼去坐了。武松吩咐士兵,把王婆也押上楼去。关了楼门,让两个士兵在楼下看守。〖五个士兵,个个都那么听话,没一个说不应该杀人的。〗
武松包了妇人那颗头,一直奔西门庆开的生药铺门前来,看着主管,唱个喏,问:“大官人在么?”主管说:“刚才出去。”武松说:“借一步闲说一句。”那主管也有些认得武松,不敢不出来。武松一引引到旁边一条僻静巷子内,蓦然翻过脸来,问:“你要死还是要活?”主管慌了,说:“都头在上,小人又不曾伤犯了都头……”武松说:“你要死,就别说西门庆的去向!你如果要活,实对我说:西门庆在哪里!”主管说:“刚才和……和一个相识……去……去狮子桥下大酒楼上吃酒……”武松听了,转身就走。那主管吓得半晌移不动脚。
且说武松奔到狮子桥下酒楼前,问酒保:“西门庆大郎和什么人吃酒?”酒保说:“和一个一般的财主,在楼上街边阁儿里吃酒。”武松一直撞到楼上,到阁子前一张,窗眼儿里看见西门庆坐着主位,对面一个坐着客席,两个唱的粉头①坐在两边。武松把那被包打开来一抖,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滚了出来。武松左手提了人头,右手拔出尖刀,挑开帘子,钻了进去,把那妇人的头往西门庆的脸上扔过去。西门庆认得是武松,吃了一惊,叫一声:“哎呀!”就跳到了凳子上去,一只脚跨上窗槛,想要寻路逃走,见下面是街,跳不下去,心里正发慌。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却用手略按一按,“托”地跳在桌子上,把一些盏儿碟儿都踢下地来。两个唱的粉头吓得走不动了。那个财主官人慌了手脚,也倒在地上。西门庆见武松来得凶,用手虚指一指,飞起右脚来。武松见他脚起,略闪一闪,恰好那一脚正踢中武松右手,把那口刀踢飞起来,直落下街心里去了。西门庆见踢去了刀,心里就不怕他,右手虚晃一晃,左手一拳,照着武松心窝里打来;却被武松躲过了,就势里从胁下钻过去,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抓住他左脚,叫声“下去”,那西门庆怎当得武松神力?只见头在下,脚在上,倒栽葱撞落在街心里去了,跌得个“发昏章第十一②”!街上两边的人都吃了一惊。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五回(7)
① 粉头——娼妓。
② 发昏章第十一——这是《大藏经》中的一句话。“发”是“开发”的意思。这里只取它“发昏”二字,作为调侃的语言。
武松伸手在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也钻出窗子外,勇身望下一跳,跳在当街上。〖西门庆不敢跳,武松就敢跳,说明两人的武功不在一个档次上。〗先抢了那口刀在手里,看这西门庆,已经跌得半死,直挺挺地躺在地下,〖据刑警们说:从楼上掉下来摔死摔伤的人,没有一个是“直挺挺”的。〗只有眼睛还在动。武松按住,只一刀,割下西门庆的头来;把两颗头颅的头发结在一起,〖让他们到阴间去做“结发夫妻”吧。〗提在手里;捏着那口刀,一直奔回紫石街来;叫士兵开了门,把两颗人头供在灵前;把那碗冷酒浇奠了,洒泪说:“哥哥灵魂不远,早升天界!兄弟给你报了仇,杀了奸夫和淫妇了。”
武松伸手在凳子边提了淫妇的头,也钻出窗子外,勇身望下一跳,跳在当街上。
就叫士兵从楼上请高邻们下来,把那婆子押在前面。武松拿着刀,提了两颗人头,再对四家邻舍说:“我还有一句话,要对你们高邻说!”那四家邻舍叉手拱立,尽说:“都头请说,我们众人一切听从尊命。”武松说出这几句话来,有分教:
景阳冈好汉,屈做囚徒;
阳谷县都头,变作行者。
究竟武松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简评】
这一回书,从武大郎被害死亡入殓火化、何九叔偷骨殖,一直写到杀了奸夫淫妇,给哥哥报仇雪恨。其中“武松杀嫂”和“狮子楼斗杀西门庆”,是戏曲、评话和山东快书的保留节目,演出频繁,而且发挥得淋漓尽致。特别是杀西门庆一节,一个是打虎英雄,一个是开药店的老板,本来是一场双方实力悬殊的打斗。在《水浒传》原书中,只有寥寥几百字,不过是西门庆看见武松上狮子楼来了,就跳到凳子上,想往窗外跳,可又不敢跳,匆忙中飞起一脚,把武松的刀子踢飞,武松却从他胁下钻到了他背后去,一手抓头发,一手抓脚,把他扔到楼下大街上去了。前后经过,不过三招两招。可是到了舞台和电影中,却夸大了西门庆的武功,两人格斗起来,没完没了。这有两方面原因:第一,舞台上需要格斗的“打出手”场面,太简单了,不热闹;第二,观众心理,都同情武大郎,都希望西门庆多挨几下打,死得更惨一些。
在《水浒传》中,武松虽然自称是个粗人,但他粗中有细,粗而不鲁,粗而不浑;思考问题、处理问题,都很周到。第一,他有自己的道德底线,和嫂嫂的关系,决不越过雷池一步。第二,发现哥哥被谋害,他并没有立即动手要杀嫂嫂,而是希望通过司法程序惩办杀人凶犯,所以他所采取的办法是向知县首告。但是他碰见的是一个贪官,不肯秉公办理,这才被逼无奈,亲自动手了断此事。第三,他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之后,好汉做事好汉当,决不连累左邻右舍,自己到县衙门去自首。正因为如此,武松杀嫂的故事,明明是一件“违法”的事情(威逼取证违法,私自杀人更违法),却博得了读者和观众的同情。
潘金莲和西门庆如果仅仅是通奸的关系,这在当时社会上可以说是一种比较常见的行为。即便后来武松出差去,武大郎在郓哥儿的带领下到王婆家里去捉奸,反而被西门庆一脚踢伤,事情的最坏结局,也不过是潘金莲犯了“七出”之条,被休了事。最多潘金莲和王婆会挨武松一顿打。坏就坏在王婆出的馊主意上:要把武大郎毒死,好让西门庆和潘金莲做“长久夫妻”。于是本来是通奸的民事案件,变成谋害亲夫的刑事案件了。从设计诱奸到到谋杀亲夫,罪魁祸首都是王婆。——难怪后来问罪,杀人的武松只判了个充军,王婆却被凌迟处死。
武松身为都头,在衙门里走动,法制观念还是比较强的。他出差回来,发现哥哥被谋杀,本想通过法律手段处置西门庆、潘金莲、王婆等一干凶犯的。所以他当时并没有发作,而是千方百计寻找人证物证,最后带了团头何九叔和郓哥儿到知县大堂去首告。结果是知县受了西门庆的贿赂,想以“查无实据”搪塞过去。在这种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武松方才在哥哥的灵前把嫂嫂杀了,随即到狮子楼杀了西门庆,把两颗人头供在哥哥灵前,请街坊四邻押着王婆到县衙门自首。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十五回(8)
《水浒传》书中,没提武大郎的名字。电视剧《水浒传》拍到武大郎死后设灵牌,这个灵牌上的名字怎么写,可能伤透了脑筋。因为原文写的是“亡夫武大郎之位。”“大郎”、“二郎”之类,只能是口语中的通称,不可能写到灵牌上。所以电视剧编导最后只好参考《金瓶梅》,写上了武大郎的姓名叫“武植”,而且镜头一晃而过,——生怕观众看清楚了。
明末清初的文学评论家金圣叹评《水浒》,认为武松是一百单八将中的“第一人”;而武松“杀嫂设祭”一回,又是全书最精彩的一回。他说:
不读《水浒》,不知天下之奇;读《水浒》不读设祭,不知《水浒》之奇也。呜呼!耐庵之才,其又岂可以斗石计之乎哉!
前书写鲁达,已极丈夫之致矣;不意其又写出林冲,又极丈夫之致也。
写鲁达又写出林冲,斯已大奇矣;不意其又写出杨志,又极丈夫之致也。是三丈夫也者,各自有其胸襟,各自有其心地,各自有其形状,各自有其装束,譬诸闾吴二子,斗童殿壁,星宫水府,万神咸在,慈即真慈,怒即真怒,丽即真丽,丑即真丑。技至此,技已止;观至此,观已正。然而二子之胸中,固各别藏分外之绝笔,又有所谓云质龙章,日姿月彩,杳非世工心之所构,目之所遇,手之所抡,笔之所触也者。今耐庵《水浒》,正犹是矣。写鲁、林、杨三丈夫以来,技至此,技已止,观至此,观已止。乃忽然磬控,忽然纵送,便又腾笔涌墨,凭空撰出武都头一个人来。我得而读其文,想见其为人。其胸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胸襟也,其心事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心事也,其形状结束则又非如鲁、如林、如杨者之形状与如鲁、如林、如杨者之结束也。我既得以想见其人,因更回读其文,为之徐读之,疾读之,翱翔读之,歌续读之,为楚声读之,为豺声读之。呜呼!是其一篇一节一句一字,实杳非儒生心之所构,目之所遇,手之所抡,笔之所触矣。是真所谓云质龙章,日恣月彩,分外之绝笔矣。如是而尚欲量才子之才为斗为石,呜呼,多见其为不知量者也!
……
然则《水浒》之一百六人,殆莫不胜于宋江。然而此一百六人也者,固独人人未若武松之绝伦超群。然则武松何如人也?曰:“武松,天人也。”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