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第2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时有一位曾在滦州举义的朋友,被袁世凯逮捕。我听到消息,觉得彼此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同志,万不能袖手不顾,当即尽力设法营救。后来他释放出来了,为答谢我们营救的人的盛情,特请了大家吃饭。席设石头胡同某某班。涉足娼寮,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从这里我才知道北京有八大胡同。我走到那里,门口上挂满彻亮的电灯,照耀得如同白昼。迎门墙上悬着什么桂花、云仙、玲珑、小翠一类的妖艳名字的牌子,叫人看了直感到肉麻。这天到的客人共有二十几位,分作两席。客人一面不断地来,一面不断地叫条子,差不多每个客人有两个侍酒的姑娘。一时娇声媚语,大呼小叫,丑态百出,弄得我这个傻大个儿如坐针刺,一刻也不能安。到后来我简直待不住了,就站起来说:“对不住。我还有点事,失陪了。”主人看见我要走,百般劝阻。我执意不肯。主人把我送到门口,我对他说道:“你是一位有志气有血性的革命青年,想想我们为了革命,死了多少同志,你现在肩上又负着怎样的责任。今天的情形是我想不到的,同时也叫我十分痛心。我知道我说这话会得罪你,但我不说,我觉着对不住朋友!”说完我就匆匆走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五章左路备补军(5)
历年以来,我所结识的有志气有血性的朋友,不知有多少,平常谈起话来,多是壮志凌云,激昂慷慨。谈到政治的腐败,社会的黑暗,往往脸红口颤,把地板跺得咚咚作响,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之概。但一朝置身社会,被狂风一吹,骇浪一卷,便立刻气丧志颓,再也干不起来。结果是随波逐流,把世事都看得马马虎虎。久而久之,遂与社会同流合污,自己也成为黑暗里面的一个分子,成天三朋四友花天酒地,胡闹鬼混。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你叫四个姑娘,我叫八个姑娘。要这样,才能显得感情特别好。造成了风气,大家见惯,不以为怪。我国社会多少年来不见进步,这实在是一个原因。我这位朋友,原是极有作为的一位青年革命者,学识品行都很可观,自经了一次小小的打击以后,他便改辕更辙,掉转头来走入堕落之途。渐至觉着不如此便是不通人情世故,过去的豪志,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我们党政当局提倡新生活运动,我很觉得高兴。然而要紧的是要注重实际,不可只重形式,尤不可以此敷衍门面。否则还是毫无效果的。
这年九月,二十镇的马队三张来见我。所谓三张,就是张之江、张树声、张振扬。他们打算到绥远张敬舆将军那里投效,特来向我征求意见。这是好鸟择枝的意思,用心很可佩服的。我和他们说:“现在北洋军人中有血气,有朝气,有志气的,确乎要数张将军。他很肯为国家民族打算。到他跟前去干,当然比在别处好。我赞成你们到那里去。”张之江听了我的话,把桌子一拍,兴奋地说:“对!我们决意到张将军那里去!”当天晚上,他们三个人就动身到绥远去了。
袁世凯的气焰这时一天天高涨,名为共和总统,事实上已经变成狄克维多。为了内阁制的问题,唐绍仪愤而辞职以后,大权更集于他一人之手。老袁于是踌躇满志,益发为所欲为,谁也不敢稍拂其意。这时令人惊服的是章太炎先生。太炎先生因愤恨袁之飞扬跋扈,一天午后,他手里拿着鹅翎扇,步行到中华门,对袁世凯破口大骂,历数他的罪状,毫不留情。袁世凯这时躲在家里,气也不敢吭。到后实在受不住了,就找陆将军把太炎先生劝到石虎胡同住下,每天三顿丰盛的酒席款待着。心想这样,总可钳住他的口了吧。可是太炎先生仍然义愤填膺,骂不绝口。当时袁世凯惟我独尊,横暴恣肆,简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民风报》三番五次地被他查封。无故失踪的人每天都有,一般人都缩首敛翼,谁也不敢稍有触犯。太炎先生竟不顾一切,以一布衣,而不被淫威所慑,挺身为公理而呼吁,为正义而呐喊,古今中外,这种人物能有几个?我觉得在这点上,太炎先生真是一般读书人的模范。
第十六章左路备补军(1)
(二)一九一三年的秋天,左路备补军又另外成立两个团:左翼第一团同左翼第二团。我奉令招编左翼第二团。
我在阴历七月廿九日奉到命令。当天晚上,即在原来统带的一营人中选拔了几位官长头目,翌晨带着他们到河南郾城一带去招募新兵。
从北京动身的时候,天还没有明亮,东方正泛着血红的朝霞。沿路上,看见百姓们正在收割晚禾,茫茫的原野,一片晚秋的景象。
在漯河车站下车,五里路即到郾城。这里既靠车站,南面又有一条大沙河,下流可通至临淮关,上流亦通许多重要的城镇,河中船舶拥挤,产鱼颇丰。所以郾城是一个水旱码头,市上一片蓬蓬勃勃的兴隆气象。后来因连年内战,景况大非昔比了。我们到了郾城,即找地方落脚。我向来牢牢记着“冻死不入民房”的教训,以为无论如何,我自己得把这句话拿来身体力行。至于住旅馆,则更不相宜。所以我每次行军,必住祠庙或空着的公所。这次在郾城,找到有一家停闭的戏院,室里有现成的木床。我们当即住了进去。因为大雨之后,里面异常潮湿,但为了方便,即未另找房子。当天我们都很疲乏了,在床上铺起随身带来的军毯,躺下就呼呼睡去。想不到一觉醒来,周身如同针刺的一样,疼痛得厉害,把毯子掀开一看,席子上,枕头下,到处臭虫,成群结队,多到令人肉麻。后来回到南苑,遍身都生出厌人的疥疮。这戏院停置已久,臭虫都饿瘪了,一旦住了人,它们就馋饕地大吃一顿。戏子身上都生着疥疮的,俗话说:“不怕疥水,只怕疥嘴。”一夜的工夫,戏子身上的疥毒,就传染到我们身上来了。这场恶疾,经过两月,才慢慢地治好。从此我得知戏院、澡堂、旅店都是传播病菌最厉害的场所。后来每到这些地方,我就怀着戒心,不敢稍有大意。
郾城这一带,人烟稠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多。我们除在郾城招收而外,并派出人员在逍遥镇、西华县、沈邱、项城等数处分头招募。取录标准,凡农工良民,身无暗疾,年在十八岁至二十五岁,身高四尺八至五尺者,一律收录。凡面黄肌瘦,精神萎靡者,体高不够者,皆不要。人民生活,的确看出一年年地艰难起来了。整整一团人——一千六百余名——不到两个星期,就招足了额数。梁冠英、田金凯、赵廷选、吉鸿昌等,都是这次应募来的。郾城街上有朱姓兄弟两人,一名朱安邦,二十岁;一名朱安庭,十八岁,都是基督教徒。浸礼会牧师介绍他俩投军。入伍后,极为忠诚本分,勤劳负责,不久即升排长。一九三八年我过郾城,想起他俩,曾向熟人打听他们的下落,不料都已死去了。替他们算算年纪,不过四十多岁。中国人寿命往往如此之短,真是民族一大可怖的现象。我细思原因,觉得主要的是知识不够,意志薄弱。富裕者则生活恣纵,耽逸堕落,因而短命;贫苦者则生活窘困,饥寒交迫——纵有得着机会,慢慢爬上去的,但一旦有钱,也就恣纵起来。社会如此,彼此熏陶,好像惟有恣纵方是人生乐事,加以经济凋敝、社会###诸原因。总之还是整个###和社会问题!
第十六章左路备补军(二)冯玉祥回忆录
当晚乘车北返,还出了一点小波折:郾城车站站长,要等候接到路局的电示之后,才肯开车。路局没有答复之先,他坚执不肯开车。但那时新兵早已登上火车了,停在站上,久不开行,于是便七言八语,嘈杂不休,闹得车站上秩序非常混乱。我便向站长说,我出来招兵是奉有政府的公事,决不会是假冒。向路局要车,也是经过正当的手续,当然不是私自乘车。这样留难不开,我固然难以维持秩序,车站上也多不少麻烦。若是早把车开了,两方面都方便,免得耽误时间。后来费了许多的争议,才勉强把车开出。在站上整整耽误了四五个钟头。
我们乘的是铁篷车。这一千多个新弟兄,招收并不是难事,可是要把他们大伙儿运往北京去,就觉得非常不容易了。因为他们都是老百姓,过惯的是农民生活,团体生活的训练,丝毫没有。因此处处都得为他们照料,为他们设法。尤其乘火车,困难问题更多。我因为有了上年招兵的经验,这次在事前都一一妥为预备,以免临时没有办法。现在且举三件极小的事来说:第一就是饮食的问题。现在军队士兵们每人都有一只水壶,行军时食水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这些新来的弟兄,哪里来的水壶?但决不能因此就不给他们水喝。他们都是新来的,忍饥忍渴都无训练。倘若一天没水喝,眼睛红肿了,鼻孔也流血了,他们受不了这种苦,势必即对军队生活,得一恶印象。我乃想出了水站的办法,事先派人在沿途各站,安置大桶,预备开水,另外每辆车上,预置两把洋铁壶,两只粗饭碗,以便替换着用。等到我们的车子到站,开水早凉好了,大家都可充量地大喝。新兵没受过苦,吃的也不能坏,于是在开车之前,办制了大量的馍馍带着,在车上吃着方便。第二就是大小便问题。铁篷车上没有厕所,大小便都很困难。往往看见军队乘火车,每到一站,弟兄们都争先恐后地跳下车来,就在站台附近拉屎拉尿。兵车一过,随处污秽。而且站台上男女旅客来来往往,瞧着丘八们到处哈着腰,露着屁股,实在不成体统。更有一种的,任弟兄们在车厢衔接的那连关上面大便小便,一个不小心,就可以摔死摔伤。这在没乘过火车的新兵,更须注意。我的办法,是把火车在离站十里的地方停住,让弟兄们下来,到野地里去把大小便打发干净,然后再进站去,自然什么问题也没有了。第三是睡觉的问题,事先即办置了大量的草,把车上铺垫起来,每辆车内都铺个三四寸厚,可坐可卧,十分舒畅,只是严禁吸烟。这些虽是小事,但是却疏忽不得。比如垫草,若不事先预备,那时到了车上,铁板冷气砭骨,弟兄们无有不生病的。这些事一一张罗好了,还得对弟兄们详细说明,马马虎虎说一下,是不行的,又非不惮繁琐,反复讲说不可。
第十六章左路备补军(2)
我们一团人,分坐三列车,一路上顺顺利利,到达北京。
下车后,在顺直门外一个大庙里住。安顿之后,就开始团队的编制。第一营营长由我自兼,二营营长是赵冠江,三营营长是邱毓坤。每营哨官四位:一营,前哨为李鸣钟,后哨王某,左哨万某,右哨刘某;二营,前哨赵西平,左哨刘某,右哨刘大侃,后哨关某;三营,前哨吴鹏飞,后哨杨某,右哨康某,左哨席尊龙。这回任用的哨长头目,多数都由备补军第二营中精选充任,所以比较的整齐,不像上年成立第二营时那样的分子混杂,滥竽充数了。
军营中紧要的事,是卫生知识的灌输。尤其是新招的兵,十有###都是穷乡僻壤里来的子弟,卫生方面的常识,根本谈不上的。一天晚上,已经深夜,忽然一阵号啕哭叫的声音,从兵棚内传了出来。这时我还没睡觉,听了很是诧异,急忙循着声音去查,以便追究一个明白。到了兵棚里,看见一个兵正在地上乱滚,口里不住声地哭叫。问他们的班长是怎么一回事,说是前两天因为擦枪,一时不慎,把大拇指擦破了一块,即用布裹扎起来,当时稍有一点儿疼,以为不要紧,并不在意。不想浸了水,毒菌侵入创口,伤势陡变,如火焚烧,疼痛难忍。我把他的手指仔细拨开一看,中指头竟已烧黑,毒气正在飞速地蔓延。我就急忙亲自送他到哈德门同仁医院治疗。大夫一查验,出人意外地,竟说手指非锯掉不可,否则,连手膊子也保不住了。我听了这话,很替他焦心。我对医生说,我不敢做这个主,请等我的回话,再做定夺。当即把此事去报告了陆统领,请示他能不能照医生的话把指头锯掉。陆将军说,这万万不可姑息,毒气到了哪里,就齐哪里锯掉。并说:“你没有这样的经验,一定不知道它的厉害。”我回头即通知医生,照他的话行了手术,将大拇指锯了一节。一个活泼泼的小弟兄,因为这一点小的创伤,就受了这种断指的创痛,实在是出人意外了。自从这次以后,我对于军队的训练,就特别注意卫生知识的灌输。历年来,无论行军驻军,每逢讲话,必特别提出这个题目,同大家反复地申述,叮嘱他们要看重小事,注意卫生。
这次招来的新兵,都是年轻力壮的良善农夫,从质的方面说,可说没有可訾议的地方。但是他们缺乏教育,知识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