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天下--南明痛史-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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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你们老朱家为什么失去天下?”
太子:“父皇误用庸臣。”
李自成闻言也笑:“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可能是平日听左右儒士教诲,恨恨地说:“满朝文武官员无情无义,很快就会来向您朝贺求官。”
李自成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于明朝官员的贪腐,他本人感触自然不浅。崇祯帝太子之言,无形之中又加深了他对明朝官吏的憎恶。
有了这种憎恶之心,加上刘宗敏等诸将的贪婪,才最有可能是导致李自成紧接而至的对明朝北京大官们的“追赃”拷掠的起因。
对明臣敲骨榨油的“追赃”
相比朱棣篡位后建文帝诸臣的殉难,崇祯一朝不是太多,仅仅三十多位臣子,且多为文人士大夫。但这些人的殉节之烈,不愧前人。
世臣戚臣方面,宣武伯卫时春、新乐侯刘文炳、驸马巩永固,或阖门自焚,或全家跳井。文臣方面,首推大学士范景文,他在壁上大书“谁言信国(文天祥)非男子,延息移时何所为”后,毅然投井自杀。户部尚书倪元璐,自缢殉国。状元刘理顺,书绝命辞云:“成仁取义,孔孟所传。文山践之,吾何不然!”一家十八口阖门自缢。左都御史李邦华(劝阻崇祯帝南逃那位爷),在阁门上大书:“堂堂丈夫,圣贤为徒。忠孝大节,之死靡他”,仰药自尽。太常寺少卿吴麟征,一直在城上指挥守卫,城陷后上吊自杀。农民军兵士久闻其名,过其门而不敢入内抢劫,叹赞:“好男子,真忠臣也!”户部给事中吴甘来,题诗堂上:“到底谁遗四海忧,朱旗烈烈凤城头。君臣义命乾坤晓,狐鼠干戈风雨秋。极目山河空泪血,伤心萍浪一身愁。洵知世局难争讨,愿判忠肝万古留!”引佩带自缢于室。兵部主事金铉,投河自尽。其母、妻闻之,泣言曰:“我等为命妇,焉能辱于贼手!”相继投井而亡。其弟殡殓母兄嫂尸之后,亦投井而死……可称的是,城破国亡之际,紫禁城内宫女自杀者数百人,赫赫烈烈,直让成千上万降臣羞死!
李自成命人遍索皇宫,发现大内府库中只有黄金十七万,白银十三万,骇异之下,失望至极。本来,他“建国”之后,依理应该大赏将士,如今金银缺少,如何是好!
李自成回想崇祯太子一番话,又有刘宗敏等人撺掇,李自成下令“追赃”。至于明末清初士人杨士聪在《甲申核真略》中所记说明宫中有银三千七百万两,完全是臆测和道听途说。崇祯帝再财迷,也知道金银在国亡时只徒为敌军当赏金,他的“觉悟”不会低到那份上。可就这份类似“小说”的记载,被后世无数学者当“口实”,攻讦明廷国亡之际仍吝啬守财。
最早向大顺军“献财”的,乃大太监曹化淳,他一出手就是五万两白银,很让李自成高兴了一把。
三月二十日,新朝“宰相”牛金星发布文告:“各官俱有次日朝见。朝见后,愿去者,听之。敢有抗违逆令者,斩!”一时间,明官纷纷报名晋见。
转天,李自成等人坐于朝堂,牛金星手执花名册,一一点名,“嬉笑怒骂,恩威不测”。李自成坐一会儿就不耐烦,与刘宗敏起身离去。
忽然之间,明朝各官皆被二骑押一人,全体驱往西华门外四牌楼街。众人愕然之余,以为是将要遭受集体屠杀,不少人吓昏过去。大顺兵押送途中,棍棒交下,如驱牛羊。
忽然间,农民军中有传令:“前朝犯官俱送刘宗敏将军处听候发落”。于是,这大批人转向,被驱赶至刘宗敏处。
当时,这位将爷正拥妓欢笑,饮酒为乐,叱命兵士把朝官押回军营待审。于是,百官皆换上监狱号服,被捆系于军营的马棚待处理。他们饿了一天多,转天才复被带至刘宗敏处听审。
结果,刘宗敏根本不审,也不问,只让人传令:“以官第献银,一品必须献银累万,以下必须累千。痛快献银者,立刻放人;匿银不献者,大刑伺候。”
由于官员太多,刘宗敏自己所住的大王府容纳不下,便把其余诸人转送至部将田虎和李遇的府中。
一时之间,棍杖狂飞,炮烙挑筋,挖眼割肠,北京城内四处响起明朝官员的惨嚎之声。同时,城中富民不少人也被加以拷掠,平民的薪米尽被农民军抢掠以供军用。城内饿尸遍地。
李自成闻报,也觉有些过分,趁集会时对刘宗敏等人讲:“你们为何不帮助孤王做个好皇帝?”
半明半灭大明朝(19)
刘宗敏马上顶他一句:“皇帝之权归你,拷掠之威归我,你别说废话!”
李自成默然。
甭看刘宗敏的官衔只是“制将军”,不是“太尉”、“大司马”什么的,其实他几乎与李自成平起平坐,根本不买这位哥们“皇帝”的账。
追赃之际,官员中首遭掠死的,竟然是率京营三大营兵士在北京城外最早投降的明朝国戚、襄城伯李国桢。
这个贼臣,是崇祯帝末期最受宠信的臣子。平日别的大臣跪禀议事,惟他一人洋洋站在皇帝身边,殊无人臣礼仪。所以,从崇祯帝一直以来信用的诸人名单,就可以看出明朝不可救药:温体仁、周延儒、陈演、魏藻德、李建泰、李国桢。
李自成在北京城外初见李国桢,对他就没一丝好印象,呵斥他说:“汝受天子重任,信宠逾于百官,依理应该死国,厚脸来降,汝欲何为?”马上就令人把他绑个严实。
李国桢痛哭乞哀。李自成骂道:“误国贼,你还想活!”有了这句话,李国桢想活太难。
刘宗敏首先刑拷于他,小火燎烧,大板痛砸,折磨一夜,终于让这位李爷极痛而死。这还不算完,农民军士兵闯入其家,轮奸了宅中妇女。
至于陈演和魏藻德两个“大学士”,也该表一下。
陈演是“前大学士”,三月初因谎报战功罢相。他本来想逃离北京,因家产太多行未果。听说大顺军索银,他主动先向刘宗敏送去白银四万两。老刘喜其“慷慨”,没有立即对他加刑。稍后,其家仆告发,说他家中地下藏银数万。农民军掘之,果然遍院子土下全是白银。
刘宗敏大怒,开始对其大刑伺候,又得黄金数百两,珍珠成斛。即使如此,李自成从北京临走前,仍把陈演与一帮勋戚大臣皆斩首。
大学士魏藻德,明朝状元出身。他以谈兵见拔,但入相后对崇祯帝没有出过任何好主意,只知依从沉默。本来因为他官大,单独囚于一黑屋中。这魏大人隔门缝乞求:“新朝如欲用我为官,就把我放出来吧,别把我锁在这里。”这一来,反而提醒了刘宗敏。
丧门星刘宗敏把魏藻德提入厅堂亲自审问,首用夹刑,边夹边问:“汝居首辅,何以乱国如此?”
魏藻德边嚎边答:“我是书生,不谙政事,先帝无道,遂至于此。”
刘宗敏虽是大老粗,闻言也怒:“汝以书生擢状元,为官三年即升首辅。崇祯何处对不起你,竟敢诬他为无道昏君!”
于是,刘将军亲自下堂,用力搧了魏藻德数十大嘴巴。士兵见状,夹棍猛扯,老魏十指皆断。惶急疼痛之下,魏藻德大呼:“我有一女,愿献给将军为妾!”刘宗敏听了高兴,唤人立取其女,奸污后送入军营,听凭军士享用。
但是,对于献女的老魏,刘宗敏更加不屑,严命兵士加紧拷掠。一共“伺候”了六天六夜,最后魏藻德脑袋被刑板夹裂,脑浆流出而死。
魏藻德死了,农民军又把他儿子抓来索银。小魏叩头说:“我家里确实没有银子了,如果我父亲活着,还可以向门生故旧借银,现在他死了,哪里去找银子?”农民军小头目听他这样说,扬手一刀,砍下小魏脑袋。
明朝的翰林、科臣这些清贫官员最倒霉,他们家中油水实在拿不出,多被刑掠而死。
刘宗敏在大门口立数十剐人柱,杀人无虚日,无论官员、百姓,只要看上去家中有钱,肯定会被请至此处挨刑。
经过数天拷掠,李自成军共得银七千多万两,均让工人重新熔铸成巨大的中间有孔窍的方板状银板,以便于运输。
七千万两真不是小数。崇祯帝十多年加饷摊派,从民间得银不过两千万两,结果导致民心涣散而亡国。李自成在京城榨银七千万,酷烈可知。而且,这笔巨大的数字,绝非仅仅从明朝官员身上榨出,也出于北京每户细民之家。
李自成进入京城后,马上传点大群戏子和裁缝入宫,天天换新衣,日日听小曲,很是暴露了这位“农民领袖”的低俗趣味。
但是,他在吃饭方面极不讲究,惟吃少许米饭拌干辣椒,佐以烈酒送饭,不设盛馔。
器物方面,李自成皆用昔日营中的粗陋军器,对于宫中龙凤诸精致器皿,他眼神不好,总觉“栩栩如生”的艺术品龙腾凤跃,很感不祥,所以从来不用。
农民军士兵自然对待“文物”也不爱惜,他们以皇宫中精美巨大的官窑花缸做马槽,拆精木门窗烧火为炊。看见内库中有珍稀巧雕的犀牛角杯,士兵们把大点儿的用于捣蒜,小点儿的注入豆油当灯用,一无所惜。
见刘宗敏等诸营皆富,李自成的“老营”只得粗米马豆当粮食,这些老营官兵们怨声载道,觉得“闯王”不够意思,于是私下相率出宫淫掠,遍入民间房舍抢财奸淫。
可称的是,李自成本人不是很好色,一直不喜欢“弄那事”。他在皇宫中仅幸掌书宫女窦氏一人,卫兵们称之为“窦妃”。
客观上讲,如果讲李自成入京后啥正事没干,也是胡说八道。
当时,西北、华北、山东、河南所有地区以及湖北、江苏大部地区,皆是“大顺”政权辖地。在不停选派对地方实现真正管辖的同时,李自成派出部分军队南下,准备彻底消灭残明军队,一统天下。
半明半灭大明朝(20)
大顺军初入城的前十天左右纪律特别严明,士兵犯抢劫及强奸罪的被钉死剐杀了数百人。只是后来,随着时日推移,农民军军纪日益败坏。
山海关前的败绩
四月中旬,听闻山海关吴三桂“造反”,李自成坐不住。他想让刘宗敏、李锦率军出征,但二将耽于京城内的淫乐享受,摇头不应。无奈何,李自成只得“亲征”。
为了保险,他下令在平则门处决了以大学士陈演为首的明朝大臣一百多人,并派兵把北京城内拷掠而来的银两整车整车运往“西京”(西安)。
四月十九日,李自成早晨发兵,他戴绒帽,一身蓝布箭衣,打扮朴素。随行人中,除七八万精兵外(号称二十万),还有吴三桂父亲吴襄以及崇祯帝三个儿子,均派人严加看守。
1644年初,皇太极已死。主持清廷政局的多尔衮听说李自成在西安建“大顺”,立刻派人前去联络,提出要“并取中原,同享富贵”。李自成对此没有做出反应。
三月初,农民军兵临城下,吴三桂接诏弃宁远,往山海关方向移动,清廷上下大为兴奋,准备借机南取中原。清廷汉人“大学士”范文程连忙献策:其一,可入边直取北京;其二,昔日以明朝为敌,此次入关后的敌人是农民军;其三,明朝积弱,必定灭亡,一定要趁此百年不遇的机会占领中原,特别是河北地区。
对此,多尔衮大为赞同。他下令征兵,男丁七十以下,十二岁以上,必须从军,可以说是倾全力而来。同时,多尔衮还听从范文程建议,严肃纪律,力诫兵将进入明朝境内后勿再像以前那样只顾杀掠,要以安抚为主。
松山败后,由于极需人才,明廷并未严处败逃的吴三桂,仅名义上降其三级使用,仍然派他固守宁远。吴三桂很知报恩,整日训练士卒,加强城防,把数千士兵扩展为数万人,器械一新。崇祯十六年(1643年),他还率兵多次击败清军的进攻,并多次拒绝其舅父祖大寿替清军对他的“招降”,很想做明朝耿耿忠臣(当时他也不可能因舅而降,因为其父吴襄在北京,且受崇祯帝信用)。吴三桂离开宁远前,清军已经占领了中后所(今辽宁绥中)、中前所(今绥中前所)以及前屯卫。山海关之外,只有吴三桂孤军奋战,死守宁远孤城。
明廷下诏,指示吴三桂弃宁远回援京师,他当时确实闻命即上路。临行前,吴三桂下令把宁远城中的所有建筑皆烧毁,以免资敌。但由于宁远城内兵民相加共五十万人,人多物多,全部迁徙入关非常费事。沓沓而行,一天只能走数十里,直到三月十六日才抵达山海关。
此时的吴三桂,真很“仁义”,大有刘玄德当年之风。话说回来,他此举也是“妇人之仁”,君父在京,岌岌可危,最要紧的是回援京师。但话又说回来,他几万人马赶到北京,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