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色见证:我的父亲沙飞-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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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1980年回忆:沙飞出事时,聂荣臻在北京当市长,我在新闻处,我到他那里,他说,沙飞在医院检查神经健全,否则可不偿命,没办法,只好挥泪斩马谡。
顾棣1949年12月16日日记:石少华副主任召集我们开会。他告诉我们一件惊人的消息:沙主任用枪把白求恩和平医院里的主任医生津泽胜打伤了,头、左臂、右腰部中弹三枪,伤势严重,危在旦夕。当听到沙主任开枪打人的话,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事会是真的吗?石主任继续说下去,军区聂司令、朱主任、张部长等一致认为沙飞同志几年来为摄影工作不懈的奋斗,开创了解放区的画报工作,对革命是有贡献的。同时养病期间,上级对他物质上的照顾、精神上的安慰是不够的。但是今天一切都走上了正规,有了政府,一个革命军人拿枪打人,这是军纪所不允许的。不管他如何的有功劳,也决不能为此而姑息。如果采取宽恕、包庇的态度,马虎处理,这对我们人民解放军是一种侮辱。他现在已被押往石家庄华北军大军法处,最后处理的办法尚未决定。按政府法令办事,打死人是应当偿命的。这点儿我们是应该有充分精神准备的。这一些动人魂魄的话,每一个字就像一粒粒的子弹射在我的心头上。啊!亲爱的沙主任啊!有什么恶魔在支使你吗?现在后悔是太晚了。可恶的肺菌(沙飞因肺结核病住院),让我们两年没有见面了,难道1948年5月我们在阜平南湾的分手就是最后的诀别吗?我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听下去了,我手中的报纸不知怎么掉到地上去了,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哭起来,画报社同志也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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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将军为爱将洒泪(3)
章文龙1980年回忆:事情出来后,邱岗曾写申述给聂荣臻,聂说,杀人要偿命。
张富云:我们刚来医院时,领导给我们做工作,这些日本人不是鬼子、不是敌人。日本医护人员在和平医院及医大有七八十人,连家属200人左右,他们服务好。我对日本人仇恨,不跟他们学日语。但我们知道,日本帝国主义不好,日本人民好。说沙飞狭隘民族主义,我们不明白他,我们小兵都理解党的政策,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当时医疗水平底,不注意人的心理状态,津泽也没感到沙飞有精神病,按结核治疗。沙飞出事后,没有任何人找我,问他有没有精神病。当时没精神病科,对不明显的精神病不懂,后来经验多了,他精神是不正常。
原和平医院检验科化验员王庭贵2001年回忆:审判沙飞时,军区来一个科长还带一个人,在军大小礼堂开庭,法官穿军装,当时每科抽一人去参加。在法庭上,沙飞穿军装,不戴胸章,没有带手铐。沙飞说津泽害他,老叫他脱衣服透视,让他感冒,他承认是有准备杀津泽的,好像杀一个日本人没什么。审判会时,沙飞满不在乎。
原内科实习医生武先民:当时结核病死亡率高,人都有恐怖感。当时听人们说,沙飞怀疑津泽害他的理由是,我在战场上没有被日本人打死,你想用X光照射,慢慢把我杀死。出事后他十分镇静,一点也不害怕。那时影响很大,大家议论纷纷,津泽主任不是战俘,医术高明,日本人多,如果不杀沙飞,国际舆论也不允许,反映强烈。津泽主任对下属、病人态度好,威信高,作风正派,技术全面,疑难病都找他治疗。他是日本医科大学毕业,老婆是小儿科医生。(1981 年7 月,北京军区军事法院“沙飞案卷”摘抄)
原高干病房医生李蕴兰:和平医院和华北医大有100多日本人。津泽夫人后改嫁裨田宪太郎,是国际上有名的病理教授。出事后,人们议论,沙飞住院时间长了,不学习,不了解党的政策,所以才发生,感到惋惜。有人说他有狭隘的民族主义,他看见日本人就觉得不顺眼,觉得日本人都是特务。(1981年7月 北京军区军事法院“沙飞案卷”摘抄 )
李洛琪:沙飞出事后开大会,曹中南政委说,沙飞出事前,叫通讯员擦枪,还试枪。我们请示军区,发生这么大事,我们院长、政委有责任,我们请求处分。大家议论,日本人给中国人做事,就是友人。沙飞这么做很愚蠢,大家很奇怪、很气愤。沙飞被押在华北军大保卫处。李有志、奚文斌也被关在医院的一个房子。我问其他人,当时为什么不把沙飞的枪夺了?听人说,沙飞说,李有志,你不许动,你动,我打死你。沙飞处决后,在和平医院礼堂有北京来的军法处的人宣布。
石少华1981年回忆:沙飞出问题,我们没预料。出事后,画报社向政治部提了很多意见,政治部也向上提了。有两种意见,大部分同志不同意执行极刑。后来上级决定,秘密处决。处决之后才通知我们,并通知他爱人。当时决定他的5个孩子,全由军队抚养成人。
高粮1980年回忆:我们最近找了聂荣臻,跟他谈沙飞当时神经不正常,却硬要按蓄谋杀人处理,这主要是张致祥写的报告,朱德又不了解情况,只好批示挥泪斩马谡。军区给团以上干部传达,会场布置的很严肃,铺的白桌布有悼念之意。沙飞有病时,一封信一封信写给军区,大家说别理他,他神经病,到处理时就不按神经病处理了。
殷子烈(华北军区后勤部卫生部部长殷希彭将军的儿子)2003年:当年我已经十几岁,懂事了。沙飞出事后,父亲赶去石家庄,安抚日本人,采取措施。父亲回来后说起此事,不可思议、太可惜了。津泽胜的女儿田子鹤与我是八一的同学,她常来中国,但我们见面从不谈此事。
作者附记:
沙飞枪杀泽津胜,并为之偿命,这是战争的悲剧,中日两个家庭的悲剧。
从小就知道,父亲的死与张致祥有关。1997年3月初次拜访他,当感觉到站在大院门口的老人就是他时,心痛极恨极;然而当面对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到他们在整理、手抄晋察冀日报社论时,仇与恨在胸中一点点融化。张夫人伊之告知,80年代末我们把《晋察冀日报》史写好后,拿去给聂帅看,在代笔的前言中,聂帅当面亲自用铅笔加写了几个字“沙飞、洪水、邓拓等同志先后领导过这份报纸的编辑出版工作。”聂帅记着沙飞。后来又几次采访90多岁的张老,他思维敏捷、记忆力很好。作者早已理解、谅解了他,不,应该说是对他们那一代人!但一谈到历史,双方都很冲动,谈一半,他都先离去。张夫人善解人意,两次主动谈起自己的丈夫:他工作有能力,大刀阔斧干事,他要速度、效率、急,不能与他共事,他左的很,不讲情面,不做思想工作,他的位置、暴躁的脾气、简单的工作方法容易伤人,他整人、伤人不知道,他不圆滑,心里有话全吐出来,没坏心,刀子手、豆腐心,智商高、情商低,在社会上不好混,他内心软,我内心刚强,他不记往事,不想将来,只想今天、此时此刻,他经常检查自己。夫人对他知的很深。
2000年8月与住在沈阳的李荒通电话,他感到意外又高兴。他是父亲的入党介绍人。他说,张致祥是章太炎的大弟子国学大师吴承仕的得意门生,是有名的才子,很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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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将军为爱将洒泪(4)
再见到张老,就会平静了。祝愿他健康、长寿!
小时候一直听说父亲的死是朱德签的字,后来才知道是聂荣臻拍的板。事件一发生,聂荣臻立即提出“沙飞精神是否正常”,当张致祥汇报“沙飞在医院检查神经健全”时,他决然“挥泪斩马谡”,同时,铁血将军为爱将洒泪。在沙飞平反过程中,聂荣臻亲自批示:“沙飞已经处刑。当时我不理解他有精神病,如果确有精神病,应予以平反,请总政办。”一个既有极强法律意识又重感情的领导人!聂荣臻对父亲有知遇之恩,没有他,父亲只是个优秀的摄影师而已,不可能创办《晋察冀画报》,建立一支摄影队伍,……无法干出这么辉煌的事业。我们全家对聂荣臻有一种特殊的深厚感情。
对朱良才上将,应该说几句。父亲死后,他的老上级中,我们只与朱良才伯伯有联系。我还在上小学时,好几次跟着到北京开会的妈妈去看望他。朱良才是继舒同之后父亲的顶头上司,晋察冀画报是在他直接领导支持下创办的。父亲出事后,徐桐岗开会讲沙飞的历史,朱良才说,这些你别讲;徐桐岗提出沙飞精神不正常,朱良才说沙飞精神正常。但是当副主任张致祥把以政治部名义写好的处决沙飞的报告给主任朱良才签字时,他拒签。没人知道,更没人相信朱良才在有关报告上没签字。1980年代在为沙飞平反的过程中,曾有人,包括梗直的孙毅将军为沙飞的死责怪他,他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而且他仍然认为“沙飞精神正常”。但他在家里说,“精神正常也可以死缓!当时不就是一个人一句话嘛!”一个在高层里少有的不随波逐流的人!
父辈们生活在那个年代,他们属于一代有自己原则的共产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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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时不下跪(1)
华北军区政治部张鼎中 1986年、2001年回忆:我当时是保卫部三科科长兼管军法处工作。关于沙飞犯错被判执行我知道一些,事件发生不知道。石家庄华北军大报到华北军区军法处,处长是张致祥,他负责,我是科长。二科管案件预审,领导批了以后,派人把档案送来,我们以军法处名义写判决书、盖章,我们去宣布。当时让一个副科长去,他认识沙飞,他说工作忙,走不开,我和刘德惠是由张致祥派去,执行命令。1950年3月3日我坐大车到石家庄,当晚到华北军大保卫部门。他们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如何布置警戒,安排对沙飞本人做思想工作,让他有准备。我是在3月4日上午,把沙飞叫出来到办公室。我第一次见沙飞,他穿军装、戴帽子、有手拷。当时屋里有十多人,都是军大警卫部队战士。我说你是沙飞同志吗?他说是。我说你犯的错误很严重,要处理,问他有没有准备。他说有。我接着就念判决书,念完后,他什么话也没讲。我说判决后立即执行,他就点点头。当时他就出去,上车去了,我没去。当时拿衣服当枕头,拿了被子去,这是应该的,很好的安排。上午执行完很顺利,我下午回去了。我只是向他宣布,随即执行宣判,至于遗物、埋葬,我都没参加,是军大办的。我们三科就是军法处,五六个人,负责2千多犯人,重大案件都得我亲自审讯,我主审孙殿英、黄维等几十名国民党高级战犯。我这一辈子就执行了沙飞一个老同志,还是错的。如果当时沙飞由我们关押,看出他不正常,我们向上反映,可能会好一些。平反我完全赞同,很高兴。沙飞对革命贡献大,是功臣。
当时人们认为政治部有富贵贫贱之分:保卫部富,组织部贵,宣传部贫,敌工部贱。张致祥这人左得很。
韩彬1987年回忆:3月4日早上8点多吃饭,饭放在院子里,每人拿碗分菜,沙飞吃得慢。袁干事叫他走,他走时挺胸,反复看我,意思叫我没好事,用手比比头。他又回来了,我看到他刮了胡子,就知道他回不来了。他关了两三个月,没有理发,胡子很长,最后宣判前才刮胡子。他穿毛袜、棉鞋,把自己的衣服全套上,裤带还给了他,他系裤带时对我笑,咱们永不再见了,你对我最了解,将来替我说话。小刘问你替他说什么?我说,让我给他老婆孩子说说。那天是我给他穿的鞋,人家不让他穿皮鞋,他非穿,要不就不走。他走时对我哈哈笑,仰头、闭眼,表示回不来。挨着纱窗的湖南人说,今天看来凶多吉少。沙飞走时,他想捅小条过来未捅,他向我招手说再见再见。我说慷慨就义去吧!上午10点他出去,再也没回来了,从此就和我永别了。我只能流泪同情。12点多看守所的警卫小战士回来说,沙飞执行了。我问在哪?他说了地点。怎么执行?很威风!坐小卧车去。一出去就打。沙飞死的情况,小刘告诉我的,他戴脚镣,下车后,有人从头上打,苟部长、小个子四川人小陶、谢连长打的,打完马上擦干净头部血,用毯子包上。小鬼说,军区来个官是参谋长,在大会上宣布处决沙飞,有干部、和平医院代表。听说沙飞走前提出要求:1。刮胡子。2。换上夫人织的毛袜子、毛裤。3。立个碑,搞个记号,将来叫孩子弄回家去。4。执行时不下跪,他是共产党员,不是犯人、敌人,犯了谁的法。我出狱后,去看过几次墓。碑一尺多高,广东开平人,沙飞之墓,一九五零年立。墓在烈士陵园外东南角,最多200米。我问警卫连的,沙飞枪毙时恐惧吗?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