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志-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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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为名,退守深闺,以尽女道乎?若再执迷不悟,恐欺君之罪难逃,悔无及矣。”兰英对曰:“兄往湖南仕途保重,妹之事将斟酌而行,毋劳远虑矣。”
庭瑞终不放心,乃将此意告母。大姑曰:“正虑此耳。”遂召兰英问曰:“圣上命尔为学政,尔意若何?”兰曰:“儿方踌躇,尚未有定。思欲不仕,恐负皇上爱我之意。”大姑曰:“尔本闺阁绣女,今声名列于榜上,犹不知足,将欲自杀其躯耶?”兰英闻母言,乃决意不出。遂作表请辞,托托差覆旨。表略曰:
臣本庸才,蒙选拔以学臣之任,虽竭尽忠诫,难报国恩之万一。伏思皇上以孝治天下,窃念臣母孀居,苦志多年,发斑齿落膝,下乏人。且臣幼弱无知,不称学臣之选。衷恳圣泽舍臣里居,略尽子职。天恩高厚,俟容报之异日。临表兢兢,伏于圣听。
明日,遂将此表转托钦差代为申奏。钦差回京,即将表文奏帝。帝允奏,乃另选翰林往江南赴任。
自是兰英在家除却男装,现出女子面目,谨守深闺,终朝以琴书为乐,吟咏为欢,绝不题起仕宦之荣。当日庭瑞收拾行装,别了母亲、妹子,遂往湖南而去。
却说秀英与菊英自从结为姐妹之后,终日以读书为事。一日,秀英独坐书房。祇见菊英欢然而来,曰:“奇事!奇事!姐姐说庭瑞死了,他如今却中了状元。”秀曰:“何以知之?”菊曰:“现有状元报在此。”便自袖中取出报来。秀英接过一看,乃曰:“原来我花园张生不是庭瑞,我本不知。但闻危德兄弟之说,因其年貌相仿,故疑之耳。”菊曰:“为今之计,将如之何?”秀曰:“庭瑞与贤妹订约之后,贤妹费尽多少心机,受尽多少苦楚。他到安然,祇图功名,全无一毫念及贤妹。细想此人,真负心人也,不如早绝此念,别图他计为善。且尔我有此才学,怕无才子相配耶。若得其人,吾姐妹共事之可也!何必切切如此。”
菊英闻言,沉吟半晌,曰:“妹思此人亦甚无情,但义不容弃。倘天缘有分,妹愿与姐姐同事之耳。”秀曰:“我姐妹虽属女子,若胸中所学,亦不亚于男儿。何可公然守此深闺,作一女子之状乎?”菊曰:“姐姐有何见意,妹愿相随。”秀曰:“为今之计,当瞒过爹娘,假扮书生。出游于名山胜境,访察贤士。倘遇知音,则许之。若坐守深闺,徒然无益。纵使父为择配,决非我姐妹如愿者。贤妹以为如何?”正是:
深闺闷坐无知己,胜境邀游有美才。
未知后事如何,且厅下回分解。
或曰:建章与庭瑞交厚,兰英之事总不直言。今与刘忠初交,便说出兰英根由。然则,刘忠何厚?建章何薄?予曰:非也。建与兰既结婚媾,便有嫌疑之别。且又同场共寓,故不宜轻言。庭与忠既结盟好,便是心腹之交。且又同德相应,故不敢不言。
庭瑞、刘忠皆贤达士也,均以兰英之事为不可。兰英却偏能纵横翰墨,科甲联登。真乃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也。
未结盟之先,杀人配鸡鱼以祭。既结盟之后,宰牛及马羊以祭。两番祭奠,可谓大快人心。读者至此,当思张博之为人。
花厅之饮,文武并醉。一则击掌而歌,一则拔剑而舞。虽周郎之群英会,未必更盛于此。
刘忠料杨巡抚之气象,俨然如见其人。如此料事,可谓尽善矣。料菊英必死,却又不死,非刘忠之不明,实菊英之得救。凡事如是,虽善料事者,亦未可以逆料。
菊英闻庭瑞死,欲守之以节。庭瑞疑菊英死,欲守之以义。天生一对奇缘,可称双绝。
湖南至江西,路不过千里。月下至今朝,时未及周年。遂生出无数事端,元数枝叶。语云:耳闻是假,眼见是实。诫哉是言也。
庭瑞、菊英天各一方,均有情相照。菊得状元报,如获至珍。却被秀英轻轻数语,说得绝无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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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考江宁王彦奇双士 拜张村庭瑞荐两贤
话说秀英与菊英商议,欲扮男装出外访察知音。菊英曰:“访月下张郎,妹固愿往。访他人,誓不辱矣。”秀英曰:“贤妹真义人也。他如今中了状元,仕途不定。既欲访之,必须打听消息。”二女商议既定,遂扮了男装,暗藏珠宝于身,私自由花园后门而出。不题。
却说杨巡抚,一日在衙内闲坐。忽有家人呈上京报,杨巡抚观看,乃会试题名录。看见庭瑞中在二名,暗想:“原来庭瑞未死。”过了半月,又有报到,见庭瑞已中状元,大喜。思欲使人往吉安与庭瑞议婚,乃入告夫人。
时梅香在夫人侧,闻得此事,遂到书房来报小姐。及至书房,四顾不见一人。复往小姐房中,亦无人。正疑惑间,忽见夫人欢然而来,问曰:“小姐何在?”梅香答曰:“不知所往。”夫人曰:“想必在书房中。”梅香曰:“适从书房来,连刘小姐都不见了。”夫人心中着急。
初时尚且隐瞒,及候了一日,不见转来,祇得对巡抚说知。巡抚怒曰:“此等女儿,要他何用,听他去罢。”亦不寻问。夫人暗使人寻查,总祇不见,十分懮闷。
却说秀英、菊英扮了男装,来到城外,看见卖状元报的,在饭店中闻那店主人说:“今科状元、榜眼、探花都是青年奇才,且又美貌。如今万岁爷招了状元为驸马,榜跟为郡马,今科盛典比向年大不相同。”菊英闻得此话,大惊。谓秀英曰:“张郎真负心也。为今之计,将如之何?”秀英曰:“贤妹请放心,以天下之大,怕没我姐妹之良配乎。”菊英曰:“欲得良配,必须远出他方。若湖广乃爹爹境内之地,恐泄漏机关,不宜久留于此矣。”秀英曰:“何必定论,随机而往可也。”
行至河边,恰遇一船往下水的,二女搭了此船,顺水而下。时正当暑,至芦溪方置行装。菊英曰:“三江素称盛地,金陵尤为佳境。妹幼居其地,尝闻其美矣,与姐姐同往一游如何?”秀英曰:“可矣,但是姐妹必须更换一名,以兄弟称呼。”
于是,秀英改名秉干,菊英改名秉刚。二女便望金陵而来。凡是名山巨川,庵观书斋,莫不游玩。所到之处,尽皆留题。在路数月,方到金陵。
金陵乃菊英幼居之地。因扮了男装,每过自己门首,及见了自家叔伯,祇做不知。租了公馆歇下。
一日出游,见满城士子纷纷。一茶肆中十分热闹,秀与菊亦入此中吃茶。但见一席人都是青年秀士,内中一人言曰:“新报学院就是今科榜眼,年祇十五岁。人皆称他为神童,已将到任。”又一人言曰:“这新学台的哥子,就是今科状元,亦祇十六岁。闻得选了湖南学院,这样人家真是难得。”
菊英听了这个消息,遂谓秀英曰:“卖报人之言谬矣,既招驸马,安得出仕湖南。早知这个消息,不至有此行矣。如今张郎到了湖南,必来拜我爹爹。姐妹们又私出在外,到使我爹爹又加一恼。”秀英曰:“既己到此,悔之何及。若张郎有缘,自有一定。今榜眼既任这里,等他到来,何不也去进场耍耍。且榜眼又是张郎兄弟,其才必然相仿。我姐妹用心作文,彼必惊奇。那时正好乘云上天,若婚姻之事,付之天命可也。”菊曰:“姐言虽善,然府县未曾过考,如何进场?”秀英笑曰:“妹妹何愚于一时也,今爹爹在湖南,乃边疆大臣。祇须用一名帖往府县一拜,自然可以进场,何虑之有。”菊曰:“姐言甚善,就此行矣。”
当下算还了茶钱。出店来,即写了秉干、秉刚名帖,雇了跟班,遂往府县去拜。那府县见了名帖,知是杨大人的公子,无不加意应承。
未几日,学宪到来,却是姓王名彦。皆因张兰不出,然后拣发此人,补授此职。一到任,先考江宁。秀、德二人亦无禀保,知府亲身护送入场。考罢回来,甚觉得意。
却说王彦考了江宁,晚间将文字批阅。一连看了数百卷子,祇是摇头。勉强取了几卷,甚不如意。及看到秉刚文字,乃拍案曰:“怪哉!怪哉!此间亦有如此之士耶。吾平日,自持所学以为绝妙,今日始知自负矣。”又看到秉干文字,愈加惊奇,乃曰:“此等奇才,不当列于凡士之内。吾当荐入京师,以显国家文明之治。”
次日,江宁府来。王彦曰:“昨考贵府得文字两卷,觉得与诸生不同,贵府试观之。”乃于案上取二卷,交与江宁府。接过一看,祇见满篇圈点,又见是秉干、秉刚名字,大喜曰:“此乃湖南巡抚杨公之子也。”王彦曰:“何奇才多出于此老。”遂使江宁府着人请二子进内衙。
王彦优礼相待。礼毕,分宾主坐。王彦曰:“适见公子妙文,诚不加点。本院奉命访察贤士,如遇奇才,当荐入京都。今公子兄弟,虽相如、子建不及也。今荐公子于天子之前,以光盛国。”秀英谢曰:“学生一介庸儒,素无知识。今蒙大人谬举,诚恐有负所荐矣。”王彦曰:“公子毋自谦,本院岂不知人。”菊英曰:“既蒙垂爱,敢不应命。”王彦大喜,留二子馆于后衙内。
菊英私谓秀英曰:“我等皆是女流,今荐入京师,恐终久不雅。”秀英曰:“得此机会,正好展胸中之学,以登青云之上,何多虑也。”
次日,学台修了表章,仰着江宁府学,送二子进京。不题。
却说杨巡抚在衙内闷坐。忽有京报至,报说新状元张庭瑞点了湖南学院,不日将到任。巡抚闻知,转加烦恼。
不数日,庭瑞果然到任。巡抚乃率满城官员,至河下迎接学院。祇见庭瑞舡上出来,青年俊秀,貌过子都,飘然有喜色。见了巡抚,便深深一揖。巡抚回礼,庭瑞将欲跪下,巡抚慌忙扯住,曰:“先生远来,乃天子命臣,毋自卑也。”庭瑞曰:“晚生一介书生,久慕老大人盛德。今得拜台下,实三生有幸。”二人谦逊之至。当日吉辰,上了任。
次日,即往各衙门拜客。及至巡抚衙内,巡抚设酒相待。第三日,使人到巡抚衙内求婚。巡抚乃将女儿自吴江以来之事,细告使者。使者乃将此言回复庭瑞,庭瑞伤感不已。
明日往拜叔父昆山。遂小衣小帽,带一仆相随,望张村而来。于路自思:“小姐从前既避难于张村。今之踪迹,叔父必知,到彼自有消息。”正想间,已到张村,令仆送上名帖。昆山看了,知是侄儿到来,遂命请进。
庭瑞入内,请出婶娘,一同问慰毕。一堂欢坐,细论两家之事。说到菊英身上,竟全然不知去向,叔婶十分叹息。须臾,请入后堂饮酒。饮毕,天已将暮。庭瑞欲起身,昆山止之曰:“天色已晚,在此歇息。”庭瑞步已倦,遂从之。昆山乃命人送入书房安寝。
是夜,庭瑞卧于床上,左思右想。不得菊英消息,十分凄惨,乃起挑灯独坐。因见案上有书数卷,开而读之,亦不耐烦。忽翻出箧中新诗数本,俱是抄写的,乃页开观看。纔读一首,见其文辞清新,所作不凡,自觉精神畅快。连看几首,愈见敏捷,乃叹曰:“此诗真天才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忠信其在此乎。”又看了数首,曰:“此人之才,胜我十倍矣。”遂将此诗赆看,不觉天明。
忽昆山进来,见庭瑞在灯下看书,乃问曰:“贤侄因甚这早?”庭瑞对曰:“适间纔起。”乃废诗与昆山坐谈。
须臾,仆献茶来。茶罢,忽二少年入拜于昆山之前。昆山谓少年曰:“客乃尔伯兄也。”二少年闻言,忙下拜。庭瑞慌忙回礼,遂转入房中去了。庭问昆曰:“二弟何来?”昆山曰:“近因先生丧,适从吊礼回。”庭又问曰:“多少年纪?”昆曰:“十五岁了,尔婶娘双生子也。一名登,字敬威;一名华,字显威。”庭瑞曰:“侄所观之诗,莫非二弟所作乎?”昆曰:“然。但俗鄙之句,尔暇间可为改正。”庭瑞曰:“叔父有此麟儿,真可羡也。侄观此诗,作用奇绝,乃当世之英才。侄奉天子命,遇贤才当荐入朝庭。今二弟年少学博,岂可怀其宝而迷其邦。侄当力荐于天子之前,以为国宝。”昆曰:“贤侄为提举,但恐辱子才不称荐耳。”庭曰:“叔父不必过虑,侄来日当命府学送二弟进京。可先使二弟即收拾行装。”昆山应诺。于是同入客堂。
早膳毕,庭乃辞过叔婶,起身回衙。昆山已令人整备车驾俟候。庭瑞登车而返,其仆乘马相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