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沃什词典-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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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内卷的发型。我的情欲无论如何也不会以这个活物为对象。我完全不知道在她那些日记的读者中间最终会形成什么样的普遍看法,我是说,就其晴色的一面。她在她的日记中写到,她的伴侣斯坦尼斯瓦夫斯坦鲍夫斯基(Stanis…awStempowski)不喜欢我。这我不信,因为他对我挺好,还曾托我将一封信转交给华盛顿一位共济会核心会员。Ж米Ж花Ж书Ж库Ж ;www。7mihua。com
后来,东布罗夫斯卡显然被我冒犯了。我在一篇文章里将她比作19世纪的小说家伊莱萨奥泽什科娃(ElizaOrzeszkowa)。那实际上是赞扬她的话,但她认为她是一位更伟大的作家—这一点我过去和现在都不相信。
DASTRE;Anka(安卡达斯忒)。她过去随夫姓拉维奇(Rawicz);我再也想不起她做姑娘时的名字。她的家乡在小镇杜鲁亚(Druja),那原本是米沃什家的族产,一度属于萨佩哈家族。所以我们有些共同语言。她参加过位于苏可夫大道上的帕洛提尼长老会举办的晚间讲座。除此之外,我和她没有什么密切的联系。她毕竟是毕业于一所波兰的预科学校(gymnasium),波兰语说得极好。我对她的勤奋感到惊讶。她以一个假姓氏达斯忒在巴黎开办了自己的电影制片公司,主要是拍广告片,经营得相当不错。她从发型、妆容到服装都完美无瑕—一整套职业妇女每日汲汲于挣钱所需要的行头。这一切都是为了掩藏起她跌宕起伏的私人生活戏剧。她与彼得拉维奇(PiotrRawicz)的婚姻在任何一点上都显示出深厚的爱和理解。两人都曾在索邦大学读书,趣味相投,过去的经历也一样,都是幸存下来的波兰犹太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彼得拉维奇出身于加利西亚一个殷实之家,老家在利沃夫;他在父母家里受到了高雅文化的熏陶,掌握了多种语言。他从德国集中营走了出来,但那段经历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成为其小说《天空之血》(Lesangduciel)的素材,小说由伽利玛出版社出版(后来还出了英文版)。他在巴黎得到认可之后一直为《世界报》撰稿。他是科特耶伦斯基的朋友。他与安卡的婚姻由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组成,分分合合。最终他们还是分了手。
巴黎是我常落脚的地方。有一次,很有可能是在70年代,安卡请我去她新买下的寓所。寓所位于圣米歇尔大道上端一个大富人的居住区。房子确实可爱,里面摆放着雕塑和新家具,布置精美。但是为什么一个人要把房子装点成这样然后马上赴死呢?她与彼得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强有力的精神维系。她死后不久,彼得也开枪自杀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人们不可能不作感想。从犹太人大屠杀中生还的人,没有不带着心理创伤的。这一对的故事可以写成一个动人的电影剧本,但无人会写。
第21节。
DEMBI…SKA;Zofia(索非娅丹比尼斯卡)。没错,她是个狂热分子。如果不是对其事业抱有绝对的信念,她不会那么拼命。她与耶日博热依沙一起组织了采特尔尼克出版社和整个出版帝国。她的姐姐同样信念坚定,但信的是另一个东西,天主教;她是个修女。
战后初期,所谓的维尔诺集团在波兰影响巨大。共产党的一些大人物多出自这个群体。让我列举出他们的名字:斯蒂凡英德里霍夫斯基、耶日什塔海尔斯基、其妻杰维茨卡–什塔海尔斯卡(穆塔杰维茨卡)、耶日普特拉门特(又名杜鲁托或杜鲁塔斯,一个当了波兰驻法国大使的立陶宛人),还有其妻古加萨维茨卡,还有卡齐米日彼得鲁塞维奇,最后还有索非娅维斯特瓦莱维奇,婚后随夫姓丹比尼斯卡。在这些人中间,没人比亨利克丹比尼斯基更有个性。他被德国人杀害于白俄罗斯波莱谢省的汉策维彻,他是被苏联当局派到那里去出任一所白俄预科学校的校长一职的。由于维尔诺集团成员相互支持,展现出一种强大的团结精神,一些维尔诺的无党派人士也聚集在它周围。比如说瓦迪斯瓦夫瑞尼卡和“灾祸派”诗人切斯瓦夫米沃什、耶日扎古尔斯基和亚历山大雷姆凯维奇—一句话,全抱在一块。
毫无疑问会有一天,历史学家们要对维尔诺集团进行研究。在那些日子里,共产党的大人物中很少有人不是犹太人。这个集体的显著特点之一,是集团成员都出身于大户人家或基督教中产阶级家庭。一般说来,他们过去都具有很强的天主教色彩,索非娅就是一例;毕竟,她死去的丈夫原先属于天主教里名为“再生派”的组织,而他们两人几乎走过相同的道路,然后接受了马克思主义。所以说,该集团的特征是在成员们承自家庭的宗教与革命之间存在一种紧张感。这与犹太马克思主义者们的经验有相像之处,只不过对后者而言,斗争矛头指向的是犹太教,时常还指向犹太复国主义。
丹比尼斯基身上燃烧着一种社会改革者的如火炽情。他是一个属于过去时代(比如1848年人民之春时代)的革命者。在战争刚刚爆发的岁月里,他对席勒充满激情,谈话中大量使用浪漫主义修辞。在声讨资本主义制度给人民造成的不幸,以及波兰滑向法西斯主义,以及政客们无法看出德国对安全构成的威胁时,他的观点完全正确。但是他那“崇高的炽热”使我只好以一种怀疑的眼光来看待他。
在华沙的废墟间,维耶斯卡街有如砾石之海中的一座岛屿。博热依沙和索非娅坐镇位于那条街上的采特尔尼克出版社。在于连图维姆从美国回来以后,博热依沙给了他一间街对面的寓所,正对出版社(我看到过图维姆在纽约写给博热依沙的一些信件)。
索非娅每天大概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从她的工作看,从她写下的无数便笺看,她就像19世纪小说中的一个人物。我这样说是因为在波兰,实在找不出另一个妇女社会改革者和女强人的榜样。作为她和博热依沙旗下曾经的一名作者,我感到有必要提醒人们,不应将波兰人民共和国的开始归因于纯粹的政治游戏。像这两位共产党员,一方面显然希望通过报刊、出版社来控制社会思想,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对国家作为艺术赞助者的角色感到骄傲。花政府的钱,下大力编辑出版的世界文学经典的长长的书单,足以驳斥那种一概而论地说波兰作家“叛国”的责难。他们毕竟还翻译、编辑了数不清的西方当代作家的作品。其结果是莫斯科人和列宁格勒人纷纷学习波兰语以阅读那些在俄国被禁的作品。索非娅丹比尼斯卡为后来的出版运动做了重要的准备。
第22节。
DISGUST(厌恶)。是约瑟夫恰普斯基给我讲的这个俄国革命时期的故事。在火车站的自助餐厅里,一个人在吃晚餐。其服饰、举止使他区别于周围的环境,他显然属于战前的俄国知识界。他引起了坐在餐厅里的几个流氓的注意。他们走到他的桌子边,开始嘲笑他,最后还向他的汤里吐痰。这个人根本没有反抗,也没想把那几个闹事者赶走。场面持续了很长时间。突然,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把枪管插进嘴里,开枪打死了自己。很明显,他在此遭遇的事情,是往一盏已盛满厌恶的水杯中投下的最后一滴,那些丑恶行径在他心里引起的厌恶已达到极限。不用说,他细腻敏感,在一个温文尔雅的环境中长大,受到较好的保护,远离社会底层习以为常的残酷的现实。那种残酷和庸俗随着革命翻腾到了生活的表层,变成了苏维埃的生活品质。
到1939年,维尔诺和利沃夫的人们忽然发现了这种生活的灰暗和丑恶。关于斯坦尼斯瓦夫伊格纳齐维特凯维奇的自杀,我的观点也许耸人听闻:他自杀的原因中有恐惧的成分,但更多是出于他对他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的厌恶。这一点他写进了小说《告别秋天》的最后几章。乔治奥威尔不曾读过维特凯维奇的小说,却在《一九八四》中用同样的笔调描述了新秩序统治之下的日常生活:灰暗,四处尘垢,了无生趣,还有从廉价自助餐厅飘出的气味。将这种感受划入美学范畴并不会使事情好转。我们最好想一想,在人类的生存中有什么是无法忍受的,而在某些情况下,这些无法忍受的因素全汇集到一起。这样一想我们便会得出结论:有必要保护人类,需要的话,甚至应该用幻想的蚕茧将人类裹在其中。
第23节。
DOSTOEVSKY;Fyodor(费奥多陀思妥耶夫斯基)。我教过一门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课。人们多次问我为什么不写一本关于他的书。我总是回答,关于他,人们用各种语言已经写出了整整一座图书馆,而我不是一个文学研究者,我至多是一个研究者的远房亲戚。不过,说实话,我不写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假如要写,这将会是一本基于怀疑的书,而没有信任就写不成。在对欧美思想的影响方面,除了尼采,其同辈中无人能与这位伟大的作家比肩。无论是巴尔扎克,狄更斯,福楼拜,还是司汤达,现如今的声名都赶不上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尽人皆知。他所使用的小说形式,在他之前(或在他之后),没有人成功地使用过,只有乔治桑曾经尝试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以这种形式呈现了他对一种广阔现象的诊断,即宗教信仰的侵蚀。他从内心深处体验到这一点,并对它有一种彻底的理解。后来证明,他的诊断是正确的。他预见到俄国知识阶层的头脑中这种侵蚀的后果。正如卢那察尔斯基公开承认的那样,《群魔》和《宗教大法官》的故事预言了俄国革命。σ米σ花σ书σ库σ ;http://www。7mihua。com
毫无疑问,他是一位先知。但他也是一位危险的导师。巴赫金(Bakhtin)在其论述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的著作中提出一个假说,认为复调小说是俄国作家的发明。复调性使陀思妥耶夫斯基成为一个如此现代的作家:他听到了说话的声音,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在空气中,相互争吵,表达着相反的意见—在文明的当下阶段,我们难道不是被这种混乱的吵闹声所包围吗?
不过,他的复调有其局限性,在那背后隐藏着狂热的信徒、俄国千禧年主义者和弥赛亚主义者。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有一个描写波兰人的场面,其愚鲁的讽刺不适合这部作品的严肃性,人们很难想出比这更不具复调性的场面。对伊凡卡拉马佐夫这个人物的处理所产生的强烈的情感效果,也已超出复调性所能允许的范围。
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一些失言之处,这损害了他的伟大。为了维护他的伟大,有人将作为理论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与作为作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区分开来。巴赫金的假设在这种努力上帮了大忙。然而实事求是地看,你可以说如果没有俄国弥赛亚主义者,没有他对俄国的富于激情的关注,就不会有作为国际性作家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仅是对俄国的关注给了他力量,对俄国未来的恐惧也迫使他写作以发出警告。
他是基督徒吗?不清楚。也许他认为自己会变成基督徒,因为在基督教之外他看不到俄罗斯获得拯救的可能?但《卡拉马佐夫兄弟》的结论使我们怀疑,在他心里是否已找到能与他所观察到的毁灭性力量有效抗衡的东西。纯洁青年阿辽沙带领着他那像童军一样的十二个学生娃,这是否折射出基督教的俄罗斯有能力将自己从革命之中拯救出来?这有点太甜蜜了,而且有点媚俗。
他避开媚俗;他寻求有力的味道。世界文学中的罪人、反抗者、异常的人、疯子,首先栖身于他的小说。在他的小说中,似乎沉入罪孽和耻辱的深处是获得拯救的条件。但他创造了下地狱的人,像斯维德里盖洛夫和斯塔夫罗金。尽管他就是所有他创造的人物,但有一种理解认为,有一个特殊的人物最接近他本人:伊凡卡拉马佐夫。因此,列夫舍斯托夫怀疑,是伊凡表达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信仰的最终的无能,尽管有佐西马长老和阿辽沙那样的正面人物。在我看来,舍斯托夫所论不错。那么伊凡表明了什么呢?他因为孩子的一滴眼泪退还了造物主的“入场券”,然后又想起他自己编的宗教大法官的故事。其含义令我们得出结论:如果在基督座下不能使人们获得幸福,那么你就得通过与魔鬼合作来使人们获得幸福。伯迪亚耶夫写到,伊凡的性格是“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