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第4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赵智伸手指着对岸的三人:“我要去那边!”
妃子顺势望去,对岸阳光辐照下,一幅天伦之乐的画面。嫉妒瞬时像执拗生长的藤蔓爬满了心里,她青着脸,用扇子掩了口,啐道:“那妖妇,大小通吃!”
赵智耳尖,听到了,便问道:“什么是妖妇?”
妃子眼骨碌一转,牵着赵智的手,走了几步,回头看看呆立在那里的乳娘,低下身子轻声地对太子说着:“妖妇,就是她,对岸的那种。妖魂善媚,吃人不吐骨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危险,我劝你啊,还是别过去了,小心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赵智显然被吓到了,愣在那里,妃子牵着他的手送到了乳娘身边,又用扇柄敲了下他的脑袋,说道:“记住了。”说完,用扇子掩口,扭着身子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何日君再来(三)
一个清冷的午后。
秋雨催凉意,被雨水打落的小青果滚到了涨满水的宫渠里,一沉一浮地漂着。熏风殿前的槐树立在肆虐的雨水里,被浸泡得仿佛失去了根基。小赵易躲在檐下,眼巴巴地看着琬容的身影渐渐模糊在漫天雨雾里。秋香色的影子点点融化在雨水交织的帘幕之下,他就觉得难受,转身问着候在旁边的乳娘:“她要去哪里?不回来了吗?”
乳娘回答着:“娘娘马上就回来。这里太凉,二皇子还是先进去吧。”
宫门口候着辆马车,青漆布的篷盖,四角缀了几只小巧的金铃,透着被雨隔断的距离,那轻巧的铃声如线般细腻绵长。
宫人打着伞,殷勤地掀开帘子,躬身道:“娘娘请。”
琬容提了下被雨打湿的裙尾,回望了眼雨中迷离的宫殿,稍不放心地问道:“皇上……”
“娘娘放心,皇上这会儿正和青凌观的道士们在谈论道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空的。”
琬容悬着的心放下了,她弯腰进了马车。马车粼粼启程时,她又对宫人嘱咐了句:“秋雨过凉,让乳娘给二皇子多加件衣裳。”
宫人应允下去。
琬容这才放下车帘,对着车夫缓缓道声:“去青城。”
大雨瓢泼似的下着,昔日标榜着明朗欢愉的青石路在此刻更像是条被模糊了面容的灰蛇,蜿蜒到了叶府的门口。挂在门上的红灯笼褪了色,沾红的水滴不急不缓地在近门的石阶上聚了滩鲜红的水渍。
一两声叩响后,周吴开了门,一脸的惊讶,更是满目的恭谨,他赶紧趴下嗑了个头:“叩见娘娘。”
琬容伸手扶起了他,周吴更显得拘谨,他拍了拍弄湿的衣摆,弯着身子说道:“老爷这会儿正在石井园,老奴这就去叫。”
“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对于叶府长廊幽深曲折的走向,琬容是熟悉的,那承载了某种初生的悸动和甜蜜心情的高墙屹立如旧,她每行一处,就像是对以往美好日子的游历。于是,现实的真实性就让她更为伤感。琬容不管这些,与生俱来的倔强执意要为她的感情生活披上一件冰冷的战衣。她天真地认为,只要见了他,再见一次,一切便会明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翠竹在雨中欢快地抖着叶子。不经意间,琬容冲撞上了一个迎面奔来的鲁莽的小小身影。乳娘王妈在后面跑着,挥手大叫:“少爷,别跑得那么急,小心路滑!”
叶仲宁没理王妈,顾自抱着琬容的腿,抬着一张被雨水冲花的脸,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稚嫩的乳牙,奶声奶气地叫了声:“表——姨!”
心里仿佛被柔软地撞了一下,这孩子有着一张明媚的笑容,湿漉的黑发粘在他幼嫩的脸庞,雨水顺着他的发稍缓缓滑落,只是这一笑,整个世界好像都放了晴,雨住云收的明朗。琬容心头一热,下意识的,伸出手便要抱。赶来的王妈抢先一步,抱住了少爷,一边不住地点头抱歉:“娘娘受惊了。”
叶仲宁在王妈的怀里又哭又闹,怎么也不肯走,他使劲地扯着王妈的衣襟,呀呀地蹬着腿。
“这孩子,劲这么大……”王妈一边叨念着,一边拉着他往回走。
琬容空空落落地继续走着,她竭力抑制着哭泣的冲动,去掩饰她刻意隐藏的无法忽视的伤害。雨越下越急,花墙上的宣石泛了层发灰的水雾,墙角的门虚掩着,门上的铜环被雨水打得晶亮。
他在里面。
园里的石井光滑整新,四周的树稍刚刚没过墙头,只有一串流连枝攀上了枝头,在风雨中摇曳着绵柔的身子。祠堂的门也没关,门轴转动时没发出任何声音,淡薄的高香味隐隐冲鼻,琬容用帕子点口,又怕坏了妆容,轻轻地在鼻端挥了下,便进去了。
内堂的幡布不规则地晃动着,几记石块相击的脆响。
“叶郎。”琬容喊了声,拉开了幡帛。
叶鸿儒正全神贯注地清点着宝贝,被这么一吓,浑身像注入了一股强劲的电流,击得他从头麻到脚。
眼前的一幕仿佛综合了噩梦全部的狰狞面容,她深埋心里的潇洒情郎原来也只不过个被俗世操纵的卑劣小人,所有亮丽馨香的美好回忆在瞬间坍塌,琬容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园子。
叶鸿儒手忙脚乱地整理好宝贝,追了出去:“容儿!”
正在牡丹园里拉着油布为名贵的花儿挡雨的家丁们于是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他们家的老爷浑身泥水地追着一名宫里来的娘娘,那娘娘跑得飞快,转眼就出了大门,上了马车,老爷就干着急的在门口吹胡子瞪眼。
周吴打着枝青竹伞,为叶鸿儒挡住了漫天雨水。叶鸿儒惊魂未定,他深吸了几口气,忽然冒出个恶毒的念头,转眼吩咐周吴道:“快,备辆车子,我要进宫!”
琬容回宫的时候,天色已有暗意。秋日的黄昏欲来未来,宫女们已擎了盏盏宫灯,团团光影照得人影忽长忽短。皇帝赵恒在殿内训着跪得整整齐齐的宫女太监们:“你们说,朕的爱妃去哪里了?朕只不过和明远师傅他们小聊了一会,人就没了,要出了什么事,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正训着,殿门口出现了个娇弱的身影,那副憔悴潮湿的模样,比被雨水打残了的荷花还要让人怜上三分。赵恒心一疼,上前搂住他的妃子,口气柔软至极:“爱妃,你这是怎么了?下雨了应该打把伞啊,刚才去哪里了?”
琬容靠在他的怀里,有气无力地回了话:“我哪里都没去。”
雷声远远近近地迫近,密密地布在天际。琬容忍不住大哭,靠在皇帝的肩上,哭得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赵恒急了,抚着她的背,言语中竟也有了抽噎的意味:“爱妃,你别吓朕,告诉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何日君再来(四)
一声沉重的炸雷轰响,把殿内的人们掠去了半条魂魄。琬容倒冷静下来,微扬着脸对赵恒说着:“我只是怕这雷声……”
“原来如此,你可把朕给吓着了。”赵恒松了口气,他转身吩咐宫女太监们:“赶快,把窗子和门都关上!关得严严实实的,不许漏进一点儿声音!”
宫女太监们领命照办,陆陆续续地退下,空阔的殿内就只剩下了两个相依偎的身影,赵恒细软柔和的话语伴着淅沥的雨声慢慢地响起:“爱妃,青凌观的道长炼了两颗丹药献给朕。朕已经服下了一颗,还有一颗是专门赏给你的,过会儿朕就差太监送过来。朕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与世长生不老……”
通往熏风殿的宫道上疾行着一名小太监,雨水打湿了他的深色葛衣,粘乎乎地贴在他的身上。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匆忙的步伐,仍是万分小心地端着个宫盘,上面安然地搁置着一个髹了彩漆的密封小盒子。雨水落在漆面上,便被分离成细小的几缕,沿着盒面顺畅地滑下。
天逐渐黑将下来,内殿流淌出来的灯火渗过浓密的枝叶,朦胧得像隔了匹细腻的丝绸。小太监无声地踏过满地被风吹落的青叶子,抬头瞅了眼映在薄薄窗纸上的一对伉俪影,擦了擦淌到脖子里的雨水。他把腰弯到恰好的角度,刚想敲门,低头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被逆反的光线拖延到了脚尖,忙抬头,见叶鸿儒亦是一身雨水,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地走过来。
“叶大人。”小太监躬了躬身子。
叶鸿儒没注意到小太监,吓了一跳,浮白僵直的脸上冷汗直流,他敷衍地笑了笑,瞥见小太监手里的漆盒,顺势找了个话题:“公公手里拿的是什么好玩意儿呀?”
小太监半阖了眼,诚实地答道:“是青凌观的道长们献给丹妃娘娘的仙药,皇上差奴才送过来。”
“皇上在里面?”
“是的,和娘娘在一起。”
叶鸿儒更紧张了,发白的脸泛了青,嘴里还故作镇定地叨念着:“那可不能打扰,不能打扰。”
“叶大人可有事?”
“没事,没事。”叶鸿儒举起濡湿的袖子拭去冷汗,一面又自圆其说:“我这正要去给太子授学,恰巧路过,路过。”
小太监没多说,轻轻地开了殿门,颇有经验地不发出丁点儿声响。殿内的长棨灯晕开淡淡的光影,纱幔垂笼的御榻现出旖旎交错的一对剪影,小太监就识眼色地把漆盒隔在就近的案几上,垂着袖子退了出来。
待小太监拢上殿门,慢慢地消失在雨雾深处,叶鸿儒就从掩身的大树后闪身而出,蹑手蹑脚地学小太监的样子轻启殿门,进了这禁殿。
昏蒙的灯光让他壮了不少的胆,叶鸿儒咽了口唾沫,放了极轻的步子,四处寻着那个小漆盒。床榻两侧光色蒙蒙,纱幔上重叠的影子张扬地传递着撩人的信息,送来香软的耳语和浓郁的呼吸声。叶鸿儒在心里啐了下,目光贼似地四处搜索着。终于,他发现了漆盒。心里一阵猛烈的摇摆不定,还是颤颤巍巍地从袖筒里摸出了一颗殷红的毒丸,替换了丹药。
不多时,一架马车在倾盆大雨中像倘佯在海上的一叶小舟,漂在皇宫通往青城的路上。
那年,熏风殿前枯寂的乌柏还只有半人高,在那个多雨的秋天反而抽出了新嫩的绿芽。
十八年后,一个同样下着洇浓大雨的夜晚。熏风殿前的乌柏已高过殿堂,攒簇阴浓的叶子翻卷盛放,浓烈的雨点下声声厚密的回响。殿廊里掌起了几盏沉纱宫灯,灯色婆娑,与荡漾的雨水搅在一处,明亮了湿漉的暗青石阶。
宫檐下的太监宫女们个个低垂着头,绞着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向冷静的皇上今晚龙颜大怒,两句话未果就下令杖毙了几名宫女,因为由她们服侍的罗姑娘不见了踪影。
冷风袭面,吹得檐下灯火明昧不定。赵易立在雨中,风雨弄散了他的发,水珠顺着他脸颊俊冷的轮廓滑下,他苍白的脸色就分外触目。秦德顺夹着把伞颠颠地跑过来,跑到皇帝面前,撑开了伞,替他完好地遮住了汹涌的雨水。
“皇上,这宫里都找过了,没找到罗姑娘。奴才想,罗姑娘大抵是出宫了……”
水汽慢慢地浮上双眼,内心最深的痛苦仿佛就要泼洒出来,赵易转过身子,背光处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有空茫一片的静寂。
“德顺……”
“奴才在,皇上。”秦德顺伸直了胳膊,尽量调好伞的角度。皇上高大的个子让他觉得稍有吃力。
“你给朕说说,她为什么要离开,朕甚至为她发动了战争!”赵易扬了双臂,高亢的声音盖过了细切呜咽着的夜风:“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再次离开了,弃朕于不顾!”
秦德顺已是满脸晶莹的雨水,他眯着眼,小心地措辞:“奴才想,罗姑娘她大概有难言之隐……”
“有什么难言之隐,就不能对朕说吗?”心底的隐痛过后,整个人就恍惚了一下,赵易敛着眉眼,低低地说道:“难道就因为朕错杀了那小子……他对她就那么重要?”
“皇上,您冷静一下,”秦德顺小心翼翼地陪着话:“最近的事情是比较多,奴才想,罗姑娘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想一个人清静段日子……”
“她清静了,朕怎么办?她就从没有考虑过朕的感受!”赵易吼了声,一股寒意从心底窜起,他的心蓦然一跳,想到了什么,问道:“最后见到她的时候,她跟谁在一起?”
“据说是和皇后在一起。”
冷雨灌进了开启的琐窗,积了一滩水。夏侯兰坐在案前,神色飘渺地弄着燃了半截的龙凤双烛,掌心笼起一团温淳的红光,却怎么也暖不透她内心的寒凉。殿门被猛然打开,风雨急切地卷了进来。她知道来者是谁,那双眸子宛如出了鞘的刀剑,生生地刺穿了她的心。
夏侯兰就这么坐着,淡着神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