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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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可以亲密无间?”说着,手已放在腰际,指尖拨着她的裙带绕了几圈。宫女系的是活结,只要他捎带一扯,薄罗衣裳便会褪落。
“告诉我,这段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
莫莫抓着他的手,轻声低语,抑着啜泣:“我不愿意。”
赵易果然住了手,停滞了半晌,转而轻轻搂住了她。单薄的衣裳于是就渗进了他的体温,他柔软的鼻息伴着喃喃细语,暖风一样吹过:“我很高兴……很高兴又见到了你,不管那天你离开的理由是什么……御医说你没事了,我就知道,知道你不会有事。”他扳过她的身子,给她一个温柔的微笑:“从现在起,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末了,搂紧了莫莫,又加了句:“如果他真的救过你……我反而该谢谢他。”
怨恨总究不过多情的话语,莫莫突地哭了,哭得肝肠寸断。忽然,她一把推开了他,颤着声音问道:“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亲?”
晚霞渐渐地散尽,殿里的光线就弱了,赵易的脸隐在半明半暗中。可能是蓄意的温情得不到回报,他的声音就更冷:“他早就该死!”
“他何罪之有?”
“何罪?”赵易的眼里骤然燃起火苗,将他的双眸燃烧得异常明亮。他双臂一扬,高声说道:“所谓运用才华,最辽阔深远的方式就是颠覆江山!这比直接用金戈铁马占有万里河山更具有权力的内涵,更具有征服的快感!十几年乏味的平民生活令他以某种复仇的情绪毫无保留地甚至是激情四溢地辅佐着他所认定的明主新君。而帝王,就是他所辅佐的明主,恰恰是最忌讳这种情绪的人!我怎么能够留他?”
“那你也可以选择不杀他……”
“他只不过晚死了十几年!”赵易紧紧地盯着她。黑暗在四处如水漫延,冷得莫莫不由抱紧了双臂,隐约中,他的话语如寒风刮过:“世间庞杂岂是仁心可以驾驭?有些人就这样,可怕之处就在于手无缚鸡之力,却拥有叱咤风云的气势以及能力!”
哪位君主不是一手血渍,一手江山?时隔不久,他已是一副帝王相。
一阵难耐的寂静。
许久,他拥着她,一声低软的呢哝:“别离开我,我是爱你的。”
夜幕一下子就拉开了,临空飘动的沉云又刮过一阵带雨的风。夜雨疯了似地抽打着檐上的明瓦,滚落的瓦片惊了守夜的宫人,尖细的叫声散在条条雨帘中。这一夜,他抱着她,紧紧的,再也不放手。
距离皇宫不远的牢狱里,昏蒙的光线照不透牢底,墙上的刑具沾着新的血迹,犯人们凄厉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景况犹如地狱狂欢。
狱卒们被忽晴忽雨的天气弄得颇为头疼,缩在突出一角的檐下避着雨。一阵雷雨滚过,天又放了晴。管事的牢头捧着本册子,从狱内踱出。他挥挥手,一排铐着沉重铁链的犯人被推搡着出了狱,齐整地排列在鼓荡着冷风的空地。
一队弓箭手列队站好,搭箭上弓。监斩官做了个飘忽的手势,箭如雨下,死囚们犹如被抽了筋骨的断线软木偶,东倒西歪地摔倒在地。
凄惨叫声持续在低云盘旋的牢狱上空,断断续续地灌入人的耳朵。牢头用手指沾了沾口水,翻动着死囚名册。他提笔沾墨,在各个曾经辉煌的名字上划上鲜红的大叉,一边絮絮叨叨地念着:“叫你们贪!金银珠宝一股脑儿往自个儿口囊里装。到了阎王那里,再叫他老人家好好地教训你们。来世要先学会如何做人,再学如何做官……”
这时,一名小卒从狱内跑出,一脸兴奋:“大人,他们都招了。”
牢头低着眼,做了个轻便的手势,又一排死囚被带到刑场上。箭雨落后,他翻着名册,耐心地辨认好各具尸体,再在相应的名字上划上大叉。落日浑圆,夕阳扑开血色光辉,一具尸体引起了牢头的兴趣,他过于年轻的脸上仍浮现着惊惧的神色,浑身鞭痕累累,一支翎羽箭没入他的胸腔,恰巧取了命。
“此人是谁?”牢头转身问着小卒。
小卒躬了躬身,手里沾了血的鞭子如死亡的蛇僵着身子,他回答道:“是个逃兵。”
“逃兵?”
“是宫里的神策军抓过来的,说是任意处置。小的不知他的罪名,用了点刑,他就招了。经核实,确实是个逃兵。”
第一百一十一章 鸳鸯霜华冷(三)
太阳早已跃过高墙,贴印在叶府长廊上是温淳的斑斓。叶太傅明显的心神不宁,他在堂前坐不了多久,急匆匆地往石井园赶,赶了一半的路,想了想又折回去。天气很暖和,换下了厚重的冬衣后,干瘪的身躯就显得更为枯瘦。叶太傅重新端起泛凉了的茶水,小啄一口,瘦得筋骨分明的手在阳光下浮了层发灰的青光。
堂前的攀藤绿木憋足了劲地长,一枝枝地沿着檐角瓦隙铺开,垂下条条纤细的枝缕花茎。叶夫人随着一道明媚的阳光步入高堂。看得出来,她近些日子宽了心,面色红润,体态变得尤为富态雍容,步伐也就添了些弹性的韵味。和叶老爷枯败的脸色不同,叶夫人是满面春风,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美:“老爷,你看这几天,宁儿和公主是恩恩爱爱,你侬我侬,看得我这个做娘的都有些嫉妒了。”
叶老爷嗯了声,嘴角的几须胡子沾了些茶沫子,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堂前的一只麻雀扑着细巧的身子,探出小小的鸟喙在石缝里寻着草种充饥。
叶夫人见叶老爷没什么反应,就换了个话题,她向前倾着身子,挥了挥帕,神情莫测又带着义愤填膺,声音也放小了:“听宁儿说,这两天啊,神策军抓了不少的人,都是朝里当官的主!”
叶老爷忽的心里一空,手开始不听使唤地痉挛着,茶盏茶托磕磕碰碰,响起一长串的细琐清脆的撞击声。叶夫人打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她对这事颇感兴趣,不住地絮絮叨叨着:“新皇登了基,新火就烧得厉害。听说,连那个什么什么尚书都给押进了宗人府,时隔半日人头落地,斩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给我闭嘴!”叶老爷猛地放下茶盏,倾了的茶水沿着桌面爬开,滴滴嗒嗒地润了一地。
叶夫人不明白丈夫哪里来的火气,心里也一下憋了股气,抖落豆子般数落着叶老爷:“我到底哪里说错了?你一不问家事,二不问国事,当的是当朝的闲官,吃的是闲粮,连儿子的事情都不过问,整天苦着一张脸,没事儿就爱往那园子里钻!”说着,语气软了下来,眼里现了委屈的泪:“今个儿就想和你说几句话,叙叙家常也好,又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旧模样……”
一个丫环上前收拾着残茶,叶老爷颤颤地起身离步,枯小的身躯裹在空落的常服里,风一吹便似摇摇欲摧。叶夫人幽怨的声语又从身后飘过来:“我就知道,你又要去那个地方!”
叶老爷挺不直佝偻身躯,声音前所未有的苍老:“你让我安静点儿。”
叶夫人更不示弱:“你要再去那园子,我就一把火烧了它!”
叶老爷僵了身子,仿佛受了启发,嘴里不住地絮叨着:“烧了也好,烧了也好,烧尽了也能换得一身清白……”
他几乎是拖着步子向前走去,走了几步,转过身子,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面颊流下,微弱地对叶夫人说着:“你别过来,就坐在那儿,我得过去了。要不,来不及了……”
“你去哪?什么来不及了?”
“去……石井园。”叶老爷拖着孱弱的步子,突然又高声下令似的回头喊道:“你就坐在这里,别跟过来!”
叶夫人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愣在那里。叶老爷撸了撸垂落的袖子,指着叶夫人连声道:“你别过来,别过来!我去去就回来。”
石井园的四周一片静默,阳光从浓密的枝丫缝隙挤入,细光轻轻飘拂过叶太傅苍茫纷乱的神情。花墙上的宣石荧然含光,白花花地晃着人眼。叶太傅推门而入,反身上了闩,想想不放心,又搬了墙角里的一块大青石,死抵在门后。
园子里的石井沿边缀满了滑腻的青苔,一朵阴蓝的野花随风轻颤着。叶太傅走进几步,伸长脖子瞧了瞧漆黑的井底,喃喃道着:“扔到井里去,全扔进去!”
他推开低矮的木门,进了祠堂。阳光从高窗漏入,在列列灵牌边缘铭了个诡异的光圈,琬容的牌位鲜红胜血,生生地刺入了叶太傅的眼睛,像一道闪电突然击入他的脑海,一片空白。叶太傅瘫在灵位前,不由得嚎啕大哭:“容儿,都是我的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看在我天天给你磕头烧香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哭了会儿,想起正事,要去搬棺材里的宝贝。这时候,跟过来的叶夫人开始捶着门,如雷轰响,她尖利的声音刺透了昏蒙的园子:“老爷,你给我出来!”
她捶了几下,不见动静,就喊了家丁:“把门撞开!”
几名壮实的家丁按吩咐照办。这时,一个瘦拐拐的小家丁跑来,赤红着冒汗的脸,说话气喘吁吁:“夫人,来了一队兵,把宅子给围住了!”
数里之外的皇宫里,太液池上圆荷泻露,藕花初绽,香风徐送十里熏人醉。几名宫女往池里丢着鱼食,群袂飘展,笑声连连。一个小太监低着头从她们身边跑过,有好事者朝他扔了几颗鱼食,小太监的头缩得越发低了,这举动更是激起一涟盈盈笑语。
“哎哟!”一声吃痛的叫唤。
小太监见自己撞上了迎面赶来的宫人,忙抬起头,惊恐地睁圆了眼。
“小子,走路长点儿眼!急成这样,赶着投胎呢!”秦德顺踮着被踩痛的脚,直眉竖眼地训着小太监。
荷池那边轻浮的笑语更甚,小太监喏喏了几声,跑开了。
“要不是有事儿要办,扒了你的皮!”秦德顺骂了句,揉揉脚,一步一颠地往前走。
小太监跑过池边,穿了几道宫墙。转过长廊向西,一枝青藤蜿蜒着攀上墙头,在风中摇着一茎残败的花梗。小太监在殿堂前停下,伸出细瘦的胳膊,敲了敲殿门。
殿门开了条缝,小太监闪身而入,脸上仍是挥之不去的惊惧神色。
极薄的阳光迂散在室内,照得莫莫的脸细白如瓷。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小太监,满怀了希望问道:“怎么样,找到他没有?”
小太监把头伏得更低了,犯了错似的心悸:“问过管牢狱的大人们了……大人们说,前些日子是关进了一个逃兵……”
“那现在呢?怎么样了?”
“大人们说,奉旨全,全斩了,一个不留……”
第一百一十二章 鸳鸯霜华冷(四)
寒冷渗进每一丝呼吸间的微风,痛楚地灌进心肺。莫莫抱着双肩慢慢蹲下,她觉得冷,冷到骨子里。被深刻的愧疚和哀伤裹囊的情绪柔软而执拗地攀援在她的心尖,莫莫忍不住尖叫一声,凄楚地连自己都发颤。
小太监一直屈着身子低眉垂眼地在等回话,他不禁被这声尖叫惊了一跳,抬起头睨了眼,莫莫飞身出了门外,午后舒缓的阳光随着晃荡的门时窄时宽地扑入殿内。
太液池边,宫女们尽了兴,陆续散去。两只白鹭交织着它们优雅的脖颈,在这个温煦的春日里,渴望热烈的缠绵。莫莫木然地走到池边,缓缓坐下。尚浅的池水没了她的双脚,凉意直冲到指尖。白鹭阔大的羽翅扇起了半空烟雨,水珠簌簌落满面。
我娘就我一个儿子。徐士冉的话在面前一晃,水面的波圈徐徐扩大。微微颤动的睫毛掩着那一双蒙了水雾的眸子。阳光很温软,却怎么也照不暖她冰冷的肌肤。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莫莫哽咽着。细密的波光荡漾,满目皆是脆弱。
不远处的曲桥上齐整地游走过几名宫女,端着果盘子,袅娜的身子轻移着,姿态曼妙地迈着细碎的步子绕过曲桥,拐过宫墙。犹浑不禁,莫莫认出了其中一张熟悉的脸,多长时间没见了?她俏皮娇憨的面容沉淀了几许宫里人特有的淡漠,冷清得让人陌生。
“金鸾!”莫莫低低地喊了声。显然,金鸾没有注意到她,蹬起的杏色裙角一扬,绕过了墙的另一头。
“你在喊谁?”
垂眸处,一双绣锦凤屐跃入了她的视野,鞋面嫣红的金丝凤凰现了一下,马上又没入翟纹黄罗裙摆里。那轻巧的步子,不论是穿着鹿皮靴子,还是薄绣缎鞋,都不会有多大的改变,行处步子皆落得极轻。
莫莫起身福了个周全的礼。
夏侯兰挺着身板受了礼,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摇着腰上的丝绦带子,眼睛死死地盯着莫莫,抬着下巴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我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