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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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梳妆的姑娘的耳畔。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截淡淡的阳光。莫莫没有回头,她无所谓进来的是何人,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垂落胸前的长发,看着镜子里只属于自己的淡远春色。
“需要帮忙吗?”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鹿皮靴子轻巧地踩过厚实的绒毯,现到她身边。夏侯兰的语气里充满了示好的殷勤:“我可以帮你梳头。”
莫莫没理她,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动作却明显地加强了,赌气似的猛梳着自己的头发。
夏侯兰没在意她的不理睬,反而放柔了语调,笑侃道:“别和自己的头发过不去。”她走两步,绕到莫莫的身侧,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俯下身子。
镜子里扑现出两张姑娘柔润的脸,蒙蒙光线中几抹海棠般的淡胭脂,跳跃着少女特有的齿牙春色。
“你看,”夏侯兰莞尔,她轻浅一笑,看着镜子认真地对莫莫说着:“我们一点儿也不像。”
莫莫停了梳理的动作,她反手抓着牛角梳子,平润的梳齿嵌入她的掌心,轻微的痛痒。心思像初开的嫩蕊细细绽放,微风乍来时的摇摆不定。
“也难怪你不喜欢这儿……”夏侯兰挑了下眉,直起身子,吩咐着站在身后一声不吭的侍女:“荣珠,就把茶放那儿,出去吧。”
对于这个叫荣珠的侍女,莫莫是印象深刻的。她回过头,对上了那双冷漠犀利的眸子,依旧是无语多意的幽怨眼神,蕴藏着黯然的深意忧伤,能看得人的心里漾起某种类似秋水般深刻的孤独。
她们对视了一眼,荣珠端着盘子兀自出去了。
夏侯兰觉察到了莫莫的不适,她拍了拍她的肩,和声解释道:“你别怪她,自从她偷吃了我三哥的药后,就不会说话了,成天拿这眼神瞪着看人。”
这句话说得随意的话让莫莫不禁打了个寒噤,俨然存在的排斥感逐渐加深。本着那份出自心底的倔意,她凝眉微蹙,低首沉默地摆弄着手里的黑发。
夏侯兰有些不快,她咕哝了几句,起身哗地拉开了厚重的纱帘。窗外,云霭蕴含着阳光,映着墙角梅枝上的一痕瘦雪,一只山鸟空啼于枝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夏侯兰望着梅枝上斑斓的山鸟,一副深思无奈的样子。
“这里和我没关系。”莫莫的眼里噙了泪,她拢着掉落在梳齿上的几丝斑白长发,这份纤细的痛苦绕着她的指尖,缓缓地锥在她心底。她把发丝绕成圈儿,放在梳妆台上,平静地转过身子,泪光闪烁在眼底:“你把夏侯枫找来。”
“哦。”夏侯兰算是应了声,她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身,双臂交叉在胸前,歪着脑袋嘱咐道:“见了三哥,悠着点。他最近情绪不对,昨天还把药房里的药全给砸了!”说到这,她轻巧地一转身,低声自语道:“这也不能怪谁,我们夏侯家从来就没出过个正常点儿的……”
风冷冷地挤入微启的窗缝,悄悄地鼓荡着纱帘,像是扯动着一片迎风远航的帆。莫莫绾了个简易的发髻,起身来到窗口。
窗外的青石砖墙很高,堆积着顽固的雪。墙角根有一汪灵动的池水,池里游鱼绕过细石,春意葱茏。这让她想到了王府里的月华池。那个温润儒雅的俊朗身影瞬时占据了她的全部念想,酸涩和甜蜜同时冲击着她的心绪,明明是幸福的感动,却笑着掉了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会再像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为一张动人的面孔而倾其所有,也不会刻意将明白无误的幸福理解得隆重而伤感。可她想他。
门再次被打开,飘过来的纱帘又被风带到了相反的方向。门口逆光而站的人俊美如雍华景致,漉漉雪水顺着他的黑色衣服淌下,一幅淋湿的忧郁画面。
他总是习惯将自己藏匿在暗处,明朗的雪后晴空下,也仍然是杵逆着光亮出现。莫莫是不反感他的。也许,忧郁多愁的性格总是能够款款抹去夏侯枫本就不为人瞩目的深溺的邪气。殊不知,多愁使人善感,而善感只是性情,和为人品格毫无关系。
雁岭,阵阵嘹亮的号角传荡在壁仞千丈的山峰,一轮明月照亮天涯。
营帐内一段烛火暗,残灯灭又明。扑烁不定的灯火晕了一团稀薄的光,染了红檀木架上一柄尚未出鞘的宝剑。
赵易拔剑半出鞘,霜白剑刃似暮雪苍凉,一凛寒光映亮了他凝眉深思的绮丽面容。凌乱的光斑闪闪射在帐内,回荡着浓郁的森然剑气。
鼓号声再次激越地鸣响,赵易收了剑,大步踏出营外。
长夜未央,戎装夜行的兵士们齐整地列队在空阔的沙场上,到处充斥着骁勇刚烈的战争气息,在夜幕的装饰下,多了几分神秘的瑰丽。
赵易登高放眼望去,浩大的队伍安静地待命。鼓号声持续在空寂的苍穹下,如风霜疾来。
他再次深切地感受到,权力,那纵横天宇间的豪迈壮阔,于股掌间掌控着世人生死的快意,以及,深入骨髓的,君临万众之上的迷人感觉……这一切,蓬勃在他深挚的眼神,和嘴角不着痕迹的一丝笑意里。
第八十四章 相去复几许(四)
门口强烈的光晕漫漫散开,浮动的纱帘柔软地过滤了这令视觉张惶的亮意,光线在室内舒缓地蔓延。被火盆烘烤的燥热空气和吸漏进来的冷风一拌合,有了蓬草逢花之际的绵柔春意。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亮光为夏侯枫勾勒出一个静谧的金色轮廓。莫莫想到了碧莲,她那永远附带着伤意的美妙笑容,是否成了眼前人孤独表情的一个点缀?在他不愿被抹去的记忆里遥远而清晰地徘徊着……
夏侯枫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看得出来,他甚至在犹豫接下来是否要离开。彼此身份突兀的转变只不过是前人未尽机缘的尴尬延续,却满满地转载了往日的忧愁和误用伤。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莫莫首先打破了这片难言的静寂。
“你想他?”动听如往的声色。
莫莫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毫不迟疑地,她肯定地回答着:“我想他,很想。”连思念中渗透的爱意都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高贵的镇定。
“我救不了你。”温润如春露亲吻草叶的声音,更像是一声低语着地的叹息。这句有着优美音色的话语却承载了如此绝望的答案。她的心里突然生起一阵茫然,失落声势浩大地袭来,顽强地占据了她原先对他温意尚存的柔软印象。
“你除了害人,还会什么!”极度的失望迫使莫莫不加思索地朝他抛掷出这句强硬的话。愤怒和恐惧的情绪海潮般涌来,她的眼里又见了泪。
夏侯枫的脸上掠过一闪即逝的不忍神色,眼底蕴藏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悲凉。他不善言语,沉默着僵持在门口,无措地看着神情激动的莫莫。风过时声声曳动,滞涩地带走了他已到唇际的一截话语。
“我恨你!”莫莫紧攥着衣角,用尽力气地冲他嚷着。
夏侯枫退后一步,浮现出受伤的表情,他尽量平缓地说道:“我不能救你,不过,我可以带你去……”
怨恨直冲上脑门,莫莫打心底厌恶这里的人,她盯着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迷雾覆盖了她的眼眶,也蒙蔽了原本冷静的心智,说的话便有了恶意:“碧莲说的对,言语不多的人一旦爆发感情,不是热情似火就是阴冷邪恶,你是后者。她没看错人!”
夏侯枫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霎时起了一层阴寒的戾气,最后一丝柔秀的神采从他脸上褪去,只余侵肌入骨的冰冷痛苦。他求证似地低沉着声音问道:“她真的这么说过?”
“是的!”略带报复的快感的回答。
心伤仿佛梅枝上初融的雪水,悄然无声地滑落。存于他心底的铿锵爱意如旧时的一个美梦一样在迂回梦醒瞬间失去了它所有的意义,空留怀旧的伤感。夏侯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莫莫仍然不解恨,她追了出去。
外室清冽的雪气稍敛了她的怒气,在雪地里跑了几步,寒气包裹着她的脚踝,胸前背后一片冰冷,冻得她牙齿咯咯响。微带着后悔的情绪,莫莫拢了双手冲他喊着:“喂!”
夏侯枫滞了一下,并没有回头看她,飘忽的身影轻盈地跃过青石砖墙,惊起几只在雪地里觅食的寒鸦。
心火重又燃起,莫莫攥了几把雪花,压成球,使劲地往墙上扔过去。一声轻微的闷响,雪球扑碎在墙面。一只寒鸦“呱”地怪叫一声,扑楞楞地敛了翅膀,像是黑铁铸成似的,一动不动地立在墙上,骨碌着血红的小圆眼睛。
“我恨你!”她带了哭腔,冲着青石墙喊着。
四周安静极了。当沉重的心情转为寂寥的时候,景色便会变得尤为鲜活。遮天的白色,覆了天地。千丝万缕的冰凌雪条从屋檐上垂下,折射的迷光耀人眼。轻薄的阳光不敌厚重的冷感,寒冷无微不至地侵入她的肌肤,莫莫摩挲着双臂,吸了下冻得通红的鼻子,深浅不一地踏着雪往回走去。
房间内的盆火燃着,火影明明灭灭,用橙红细腻的笔触描画着一方被拘束的朦胧暖意。莫莫拂去沾在袖子上的雪花,褪了被雪水濡湿的鞋子,坐在火盆前,隔着眼前雾气织就的如烟轻纱,微红了眼眶。
“哎,”夏侯兰又出现在门口,鹿皮靴子轻踢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别这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知道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父王不在,没人会拦着你。你毕竟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对我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夏侯兰又抱了双手在胸前,半倚着门,傲然的模样,正了声说道:“不过,大雪封山,山外又有战事,乱得很。我劝你还是安安静静地住段日子再说。”
莫莫一动不动地望定她:“什么战事?”
“别说你还不知道。”夏侯兰轻轻一笑,笑意随即散于无痕,冷然地说着:“换句话说,就是你们和我们的战事。”
原先细柔流散的思念像一根中了魔法的藤条,急速催生了旺盛的枝叶,紧紧地缠住这份囊括了蚀骨纠葛的甜蜜。莫莫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她低垂了眼睫,一道浅淡阴影:“迟早要打。”
“没错,迟早的事儿,谁叫你们断了我们的财路。”夏侯兰不依不饶地说着。她抬着下巴,高声问道:“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夏侯兰噎了声,半天才支吾着说:“他没理我。”
“那我也请你现在就出去。”
第八十五章 烽烟望五津(一)
一片荒凉戈壁,乱沙似雪。沉落在长河边际的圆日铺了道残阳的血红于水中,一点飞鸿影过,竟妆饰得这自古就布满萧瑟杀气的战场有了一抹胭脂的薄媚。
战场亦是坟场,新垒的坟丘在一圈圈地增加,寒风凛冽,飘动数杆白色纸幡,几点幽幽磷火乱黄昏。隔几步,新烧的野火隐隐,暮鸦扯着沙哑的嗓子,张开黑色翼翅回翔在未及入土的亡人身旁,啄食着英雄们尚未冷却的一脉热血,衔飞上盘曲着焦枯身躯的胡杨枝头。
烽火台燃着一股浓烟,孤单地横贯了空际。
战事在持续。
落日韬映之际,笼起海市蜃楼般飘缈的一骑人马,黑影跃出地平线,越聚越多,以压城之势急迫逼来,杀气腾腾地卷起漫天的黄沙。
“是胡人!”
战鼓再次擂响,城墙上的弓箭手齐整待发,强弩拉开饱满的弧度,翎羽利箭在指尖闪耀着肃杀的光芒,直指铺天盖地而来的胡骑。“放!”将士一声喝令。利箭挣脱了弓的束缚,密集如群飞的燕群,伶俐地斜刺过长空,无声划向咄咄逼来的敌群。
箭阵落地之时,已见人仰马翻,垒外死士之残甲累累成阜。
“再放!”又一阵黑云旋过,日光斜射,挟潮鸣电掣之势,哨音浮于战云黯淡处,箭如雨般落下。
几里之外的城墙下,一河抱城流,断肢残骸漂浮在染红的河面,映得残阳更胜血。兵士们雄壮的呐喊声响彻天宇,战马竭力嘶鸣于阵前,金戈铁戟碰触时,肉身血光溅染锋芒。撕裂的旌旗屹立在血肉之躯铸就的筑台下,迎风猎猎,诉说着誓死报国的忠贞。
杀戮和抵御在满手血渍之时不经意地停顿。
浓烈的血腥溢满战场,生灵涂炭不过是肉身与利剑碰撞时必然惨烈的结果。风裹卷着青色狼烟,轻缓地散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鸠鸟盘旋在积累的尸体堆上,寻觅着下一顿新鲜的美餐。燃了火的胡杨露出焦黑的半截枝木。
野烧愈加肆意,如山的尸骨在落日余晖下显露出死亡阴沉的本色。一只沾满血迹的手颤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