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玉漏-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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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
她在他身边坐下,娴静如初绿的柳枝轻拂着悠悠碧水,风过无痕。伶人明亮细腻的歌声悠然游来:“……踩一波江水浪追帆蓬……”曲调时急时缓,时乐时怨,宛若她思绪万千的心情,在她心尖回响,细细絮语。
“为何心不在焉?”
她猛地回头,对上了那双洞察一切的眸子。赵易似乎没有在意她思绪游离,仍是问道:“不喜欢听戏?”
“没有……”她低下了头。
“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那双眸子能彻底洞察她心底最深处的念想。
“喜欢听戏,也喜欢……听故事。”莫莫想起了月华池里未完的故事,顿来了情致:“那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赵易明朗地笑了,答了她的话:“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长大了。”
“……绮罗无复当时事,露花点滴香泪……”伶人抖落长长的水袖,扭着鲜亮的腰肢,娟秀的彩鞋在浮夸的戏服下于移足间若隐若现。
“长大了。”赵易认真地讲着:“在他父亲对那位女子的怀念中和他母亲的抱怨中孤独地长大了。突然有一天,父母相继离他而去,留给他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没有兄弟姐妹吗?”
“有。兄弟姐妹都成了家,就不能再陪他了。”
“后来呢?”
“后来,他和所有的公子哥儿一样,对姑娘动过心,也被伤过心……”
“……春情融融春心动,桃花菲菲人面红……”热闹尽头,戏台上的伶人轻盈一转身,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孤独下去。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位姑娘……”赵易轻声说着,爱意浮现于眼中,含笑看着莫莫:“那天,细雨润湿空际,烟雾笼罩水面,迷离了一湖春水。他打着一枝竹伞,留连在清溪桃花的暮春时分,看雨丝浸润了远处如黛的青山,轻打着眼前野蝶翩跹的翅膀……那位姑娘,有着比春光还要柔媚千倍的身段。他就想,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美丽非凡,眉目似曾相识,容颜柔美异常。她搅乱了他的心绪,让他心思荡漾……”
第七十章 月华灯初上(四)
雾水霎那间迷蒙了她的双眼,心里滋生了纤细的痛感,而这份感动却是甜蜜的。她不顾了,手把着他的双臂,哽咽了一声,问道:“那位公子,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位姑娘,她真的只是扰乱了他的心绪?”
“不,当然不仅仅是乱了心绪……”他明亮的黑色眸子饱含着深沉的爱意,真真切切地说道:“他像是找回了一件丢失已久的宝物,日夜冥想都渴望拥有的宝物,当然不只是乱了心绪,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情!”
“如果,有一天,这位姑娘,也像那位女子那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呢?”
“那他一定会找到她,无论如何。他不仅有这份心,他还有这能力!”
“如果这位姑娘身不由己呢?”
“不可能!他决定的事情,连神明都要让步!”
这句掷地有声的锵锵话语是她可以想象的关于美好的极限,她不必再动用心思去说服自己去面对未知的结果。戏台上的伶人舞动着舒卷飘逸的长袖,起云手,扬眉转袖翩翩若雪飞。弦索胡琴随了戏腔拉长调子,悠悠鸣唱:“……羞叹桥边多情汉,堪怜雨中美婵娟……”伶人抬臂翻袖,画满油彩的脸上似乎闪落几滴晶莹,徐步回眸百媚生,水袖波光一扬,拂衣转身落纱,抖碎了一地的光华。
“你看,这四方的戏台子,却容纳了人世间所有的表情,演绎了世间所有的故事。也许,也包括这位公子和那位姑娘的故事……”赵易转过脸,对着莫莫,幽邃的瞳眸缀满光芒,映入她眼里是无限皓澈的月光:“做我的妃子。”
缱绻在她心底的凝烟顿然飘散成台上轻柔委婉的花腔,心神仿佛细弦波荡。
戏楼回廊里疾步走来一个着深色葛衣的身影,冲散了这如霁月般细腻甜美的凝烟,他的脸上挂着惯常的秦氏笑容,细声细气地报着:“王爷,皇上要您过去一趟……”
赵易听罢站起身子,走前对她一笑:“在这儿等我。”
英挺的玉色背影步过瑰丽繁饰的梨园回廊,划过一抹清落的浅痕。她又发了呆。
秦公公紧跟在相王身后,不忘回头看眼静坐在庑房的莫莫,白皙丰腴的手拍拍脑门,低声咕哝着:“像!真像!”
莫莫没有发觉,在戏楼的某个角落,隔着一扇透明的山水屏风,两道炽热的目光穿透屏扇,静止在她的脸上。
“嘿!”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莫莫吓了一跳,转头对上的是叶秋瑶放大的笑脸:“你也在这儿!”
“你也是。”她回应地笑了。
“我跟着我大哥和公主嫂子来的。不过,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也没人理我。”叶秋瑶坐下,说道:“金陵的花灯可比青城的好看多了,呆在这戏楼里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出去看灯猜谜吧,外面比这里要热闹得多。”
“走吧。”他见莫莫犹豫,拉着她起身:“马上就回来。”
两人出了畅音阁,扑面而来的清冷的风让她打了一哆嗦。满月如玉盘,依旧泛着牙品色。街道上穿梭的人流游过这个张灯结彩的夜晚,龙灯舞,高跷,铜锣敲响,焰火遍布;人们提灯漫游,盏盏争奇斗艳,似乎要把往日失落的喜庆欢乐在这一夜晚全部弥补回来。
“我最喜欢虾公灯。”叶秋瑶顾自说着,往一个卖花灯的小摊走去,边走边说:“尤其是用五彩绫绢制的虾公灯,用细竹篾编制,再裹以绫绢,缀以丝穗,虾的眼睛用明珠,两只大螯……”
正说着,一戴着虎头帽的小童提着盏花灯蹦跳着走过,叶秋瑶的视线被吸引过去,他跟着小童走了几步,说道:“这兔儿灯也不错,可惜是用纸糊的,太过粗糙。”
小童似乎听到了,停下乱蹦的步伐,扭转脑瓜,鼓着通红的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叶秋瑶,朝他使劲地翻了翻白眼,又蹦跳着走开了。
莫莫给逗乐了,笑他:“说人家坏话让人给听到了吧。”
叶秋瑶并不介意,呵呵地说:“小孩子……走,我们猜谜去!”
街上一溜儿排开卖花灯的摊子,异彩纷呈染红了路人的脸。“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一卖花灯的老汉叫住了他们:“这位公子,买盏灯儿送给这位美丽的姑娘吧。”
一盏盏绚丽的灯儿掠过欢乐的景致,叶秋瑶拉着莫莫站定了脚步,他用手掂过面前娟秀的绢丝灯,转头对着她说道:“你挑挑,喜欢灯上的哪个谜面?”
莫莫兴致盎然地取下一只彩扎牡丹灯,染红的牡丹花瓣上用端正小楷字写着字谜:日落香残,洗却凡心一点。
“不好,不好。”叶秋瑶连连摇头,把灯重新挂上去:“谜面是满口噙香,谜底却粗俗不堪。一个‘秃’字,很不雅。你再选选。”
也是。莫莫一弯嘴角,纤手拨过灯架,选了只双鱼灯:“这盏灯怎么样?湖光水影月当空。”
“一个‘古’字,谈不上新奇,灯也一般。”叶秋瑶仔细地查看着双鱼灯,语气挑剔:“纱制的灯不牢固,一不留神就会抽丝。”
“这盏呢?”一盏奇巧精致的花鸟灯,缤纷五彩,嫣红似丹,翠如玉,白胜雪。谜面也简单,就一个字:白。
“灯还可以。不过这是数目字谜,谜底是九十九,少了诗意。”叶秋瑶是出奇的挑剔。
“那你帮我选。”莫莫烦了,把灯塞到他手里。
卖灯的老汉眨巴着眼睛,摸不透眼前这位公子的意思。不过,他看着两人的贵气打扮,又露出满意的笑容,殷勤地介绍着:“要说灯,做工最巧的是八角灯,牛皮所制,既牢固又美观。我卖的就只剩下一盏了……”
说完,翻出了一灯儿,笑容满面地递上:“一两银子。”
莫莫接过灯,把在手里是沉实的感觉,镂铜雕花的骨架,流畅的云纹装饰,缀着小流苏儿。烛光透过暗黄的皮面幽然地亮着,光点滴滴漏渗出来,明明灭灭地弥漫在刻在灯皮上的谜面,浮过光影的两个字:弃女。
第七十一章 月华灯初上(五)
弃女。她的心像被人猛地锤了一下。这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映着花灯温暖的橙色光华,却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挑起了她埋没在心底的最深的伤痛。潮湿清冷的青城,没有触发她的悲伤;今时,却在繁华如斯的金陵城里,在万家灯火的元宵之夜,畅游在由衣饰繁复举止雍容的金陵子民们编织成的流彩人群里,让她滋生了对自身孤独身世的深切怜悯。
她的超然在一刹那被击得粉碎,悲切的情感汹涌而至,仿佛要把十几年来的委屈和疑问在此刻全部宣泄出来。
她对着卖花灯的老汉哭得不能自己。
也许,身处狂欢热闹的边缘更容易让人缅怀伤感。
“这谜底是一掷千金……”叶秋瑶张了张口,话语被哽住,百般不解地看着莫莫,愣在那里:“你,你怎么了?”
这时候,老汉发了话,口气颇为自责:“这位姑娘心思太过缜密细腻……也怪我,大好的日子弄了这么个谜面。这样吧,换盏花灯,这盏如何?”说完,翻出了盏圆珠灯:“谜面:喜上眉梢,够喜庆。”
“那好,就这盏。”叶秋瑶付了银子,领着莫莫离了花灯摊子,自语道:“女人真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流泪。”
“我该回去了。”她无心再逗留,转身往畅音阁走去。
“哎,等等!”叶秋瑶追了几步,手里的花灯颤着米粒般细碎的珠子,玲玲筛响。他跑了几下,突然又站住,伸长了脖子,眯着眼睛去确认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大哥?”
道旁的柳枝氤氲,月色涂染着树梢,掩去了几点阑珊灯火。鱼龙舞在光转声动处,东风吹散烟花,落下丝缕星雨般的焰火。叶仲宁站在暗处,一盏孤灯照面。绸缎锦袍如旧时温柔,只是在这如水夜色中,她仍能分辨出他散布在俊秀眉宇间的隐隐幽怨。
他朝她走来。
莫莫慌忙转过身子,用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水,胸口由于抽噎急速起伏,难以抑制。不过积蓄的愁怨随着泪水痛快地倾泻,心底只留下感觉尚且酸涩的平静。
远处升起一簇斑斓的烟花,人群喧哗着,夜空闪过几点耀眼的光,照亮了眼前人的面容。
她微红着眼眶,半低着头,避着他直射过来的目光。静默间,他已在她面前。莫莫低垂着眼角,只瞥见他腰间的锦缎革带,以及随步伐晃动的半环晶莹玉佩。叶仲宁伸手轻扶住她的双臂。莫莫只觉得双臂骤然一紧,有着她不愿适应的掌力,她的心也就跟着咯噔了一下。
“你怎么了?”叶仲宁低眸关切地问道,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大哥,”在旁的叶秋瑶好事地解释着,手里的花灯笼着一团暖暖的光晕:“也不知道怎么了,出来买了盏花灯就哭成这样子……”
“没什么。”莫莫没抬头,往后缩了缩手臂,挣脱了尴尬的束缚。
相顾无言。
她的淡漠让他无来由地萌生了一股怨气。紧接着,这怨气便被无拘束地放大,砉然一声响起空廖的回音。
“叶郎!”赵楚楚一身火狐斗篷,如她此时的瞳眸里散发的摄人光彩,醒目而热烈地展示在他们面前。护驾的兵士们迅速地围上来,训练有素地呈扇形包围了他们,大有剑拔驽张的气势。
她看她的眼神是复杂多变的,目光接触的瞬间如电光火石般刺眼,有彻头彻尾的比较,有含隐不露的妒意,说不清的纠结。
莫莫一眼就认出了面前娇贵的女子是何人,那含怒的眉目和相王如出一辙,惊人的相似,尽管她比他多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柔弱无助的哀怨。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叶秋瑶看情形不对,小心地说着,拉了拉莫莫的袖子。旁边围观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别处又绽放了几朵烟花,炮竹声衬着节日的喜庆。
叶仲宁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似乎要把怨意随着匆忙的步伐统统宣泄出来,身影一下子融入了返流的人群里,不见了踪迹。凭着直觉,莫莫感到了昌乐公主眉目间微妙的变化,伤痛覆盖了原先的哀愁,泠泠见了泪光,脆弱如沾了晨露的杏花,在风中摇摇欲坠。
叶秋瑶拉着莫莫出了包围,走了段路,回头瞧了瞧,确定远离了是非之地后才呼了口气,凑到她跟前说道:“这几天,我大哥和公主嫂子在闹别扭。”说完,又觉得不对,补充道:“其实他们一直在闹别扭。”
昨日的好梦在醒来时已无意义,这一切,现在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秋瑶,送我回畅音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