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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媚宫·玉漏-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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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了,”碧莲拿了条厚白巾,裹隔着烫热的壶把,倒了满满一杯浓烈的药,端到莫莫跟前,轻描淡写地朝她努努嘴:“就爱嚼舌根!”

    “哪有。我是听他们在说昨晚的那个贼。”金鸾有些委屈,随即又神色惊险,些许害怕又不失兴致地道来:“那贼把王府里那个管事的赵甫刺了个穿腔透!”

    碧莲的脸色一下子暗沉下来。

    “像是和他有仇似的!”金鸾继续说道:“到今早才发现的……”

    他是来报仇的。莫莫的记忆被慌乱打开,她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碧莲起身离去,到了门口,又站住,她扶着门框,幽然说道:“他这是……”话音未落,她踏着急步离开。

    “金鸾!”莫莫忽的一声叫唤,把金鸾吓了一跳:“备车!”

    “去,去哪?”

    “青城叶府。”

    “小姐,王爷吩咐过,不得随意出入府,更不用说备用马车了。”

    “王爷人呢?”

    “和几位大人在承仪殿议事。”

    莫莫颓然地坐下。希望他不会有事。她拿过盛满了药的杯子,一口气喝干,草药强烈的苦味迂回在口腔里,让她觉得连心都被药渗苦涩了。

    月转星沉。青城叶府。

    叶仲宁手把着廊柱,思绪渺茫地望着早已消失在云层后的一轮蛾眉月,深秋的夜晚寒意四起,湿气伴和着冷意穿透稀薄的睡袍,寸寸凛冽。赵楚楚取了件加厚的长袍,体贴地替他披上。她轻呼了口气,说道:“叶郎,这里冷,回屋吧。”

    “你先睡吧,我看月亮。”叶仲宁淡淡的口气。

    赵楚楚不再说什么,她陪着他,观万物在深沉的寒夜里逐渐静谧。

    徐而,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我还记得,小的时候,每年的中秋和上元灯节,父皇就会办盛宴。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展开笑颜,看着他的孩子们围着他闹……我的母妃悄悄地对我说过,自从丹妃去世后,父皇好像就不懂得如何笑了……”

    流云过,蛾眉月露出俏丽的一角,像一弯款款而至的意醉神迷的微笑。

    一声极其微小的索索声撕裂了夜的沉静,一个高空临跃的黑影划过皎洁的弯月,与之相伴的,是一练比月光更寒的剑气。黑影无比敏捷地翻身举刺,白练阴柔地掠过,叶仲宁本能地护住了赵楚楚。

    一声利刃入肉的扑哧钝响。

    “叶郎!”

    叶太傅蓦地醒过来,一头虚汗。他做了个梦,梦里的女子悲切地朝他喊着:“叶郎!”她额头的朱砂像一滴辛酸挤出的血色泪珠,流过他的心里:“叶郎,救我!”他忍不住地颤抖着坐起来,惊醒了叶夫人。

    “老爷,你怎么了?”

    “我梦,梦见……琬容了。”叶太傅哆嗦着说道。

    “哦,继续梦里缠绵吧。”叶夫人听完,没好气地说道。她赌气似地一把扯过被子,又躺下了。

    “是,是噩梦。”叶太傅想起梦里的情形,又开始发抖。他起身离了榻,没点蜡烛,摸索着穿上了衣裳,窗外是似明若暗的月光。

    “老爷,你去哪?”叶夫人也起了身。

    “去,去石井园。”

    “老爷!”叶夫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了叶太傅的衣角,带着哭腔说道:“你这是何苦呢!琬容她死了,也不是你的错,你何必这样惩罚自己!都快十七年了,你怎么还是放不下呢!”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叶太傅絮絮叨叨着,摸黑出了门。

    他刚想跨出门,被迎面赶来的家丁撞了个满怀。家丁手里的灯笼被撞落在地上,倾了的烛火迅速燃烧着干薄的油纸和竹篾,明艳的火光在夜里短暂地闪过,诡异而不详。

    “什么事冒冒失失的!”叶太傅被吓得够呛,回过神斥责家丁。

    “老爷!夫人!有刺客,大少爷遇刺了!”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这句话不啻于一个在平静黑暗里忽然响起的霹雳,电闪雷鸣,轰隆隆地震过叶太傅和叶夫人的耳膜。

    “宁儿!”叶夫人撕心裂肺地大喊。

第五十二章 香残玉簟秋(四)

    “快快快,把宫门打开,咱家要出去!”秦公公步伐过于匆忙,微胖的身躯有些晃动,他一甩袖子,拉长了腔调叹道:“哎哟,叫咱家该如何是好!”

    一顶素轿早已备在宫门外,他急步坐在轿里,轿身一颤悠,轿夫呼哧着起了身。“动作利索点,去相王府!”

    赵易和几位议事大臣在承仪殿大堂内。尚书令顾孟德持一象笏而立,口中念念有词:“……秋后冬至,民间库仓余粮不足以御冬,民心惶惶,有富庶商户广设粥棚,施粥于难民,实乃杯水车薪……”

    “设粥棚?民间富帮穷,穷倚富是常事。而在这节骨眼上,官府在做什么?”赵易冷冷地问道。

    “王爷,国库实在空虚,无多余银子用于购粮。”刘伯兮重复着不变的话。

    “国库空虚,那粮库呢?太仓吕叔良!”

    “在!”一着深青乱紫的老叟躬身敬答:“回王爷,粮库也是空的。秋末蝗灾,幸而飞蝗仅集于芦草之处,督臣又令砍烧芦草,尽行扑灭,尤赖皇上洪福,大沛甘霖,遗种尽绝,不致成大灾。可也无余粮……”

    诺大的殿堂里鸦雀无声。

    “王爷!”秦公公一声尖亮的叫唤,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回过头看着他。

    秦公公一路小跑到赵易身边,一手把在案几上,压低声音焦急地说道:“皇上他,他又发病了,在宣元殿里摔东西呢,谁都劝不住……”

    不知是哪位耳朵尖的大臣听到了,殿堂上一下子就笼罩着低迷氤氲的交头接耳;不多时,这呢喃细语便无顾忌地漫延开来,其中不乏声音洪亮的坦怀之词。

    “皇上这病……”

    “依我看,皇上这病是好不了啦。”

    “楼大人,看你说的,皇上可是万金之躯!”一碧绿官服朝天双手抱了拳示敬。

    “可皇上他……好龙阳!”

    “什么是龙阳?”一满脸严肃的大官接过话。

    “就是娈童。”一眼角带笑的大臣细声慢语地解释道。

    大殿里像炸了锅一般的热闹。赵易半倚坐在雕龙椅上,支着脑袋,冷眼看着大臣们乐此不疲的口舌之战。

    “可不是么,早就在后宫里传着首艳诗。”

    “什么样的诗?”有好事者伸长了脖子问道。

    “娈童娇丽质,践童复超瑕。羽帐晨香满,珠帘夕漏赊……翠被含鸳色,雕床镂象牙。”楼大人摇头晃脑地念道。

    “楼大人好诗兴!”一大臣鼓风吹浪地赞道。

    赵易猛地站起身子,殿堂里一下子又沉寂似死水一潭。

    “进宫!”

    末秋初冬的街风绕不过迂回的高墙,宫墙外三三两两的平民匆匆地赶着载物的马车,谁也无心关注墙内的荣华枝条今又开出了哪朵与之不相称的奇葩。

    相王的马车在金钉宫门前停下,素色轿子随即落地。秦公公弯着腰出了轿,伸手在后背捶了下,他尽量直了下身子,随后又佝偻着腰站在马车前笑脸道:“王爷,请随奴才来。”

    通往宣元殿的甬道空阔得不留一片落叶。殿外的参天古树流年常青。殿内偶尔传出的物品碎裂的刺耳声响在此时显得更为明晰。

    “王爷,奴才就先告退了。”秦公公未至殿门前,折身返回。

    昏矇的大堂零落着破碎的珠玉瓷器,檀木案几椅子倾倒在地上,昔日精致的华美漠漠溃败在昏蔽之中。赵智长发披落腰际,锦丝帛衣垂地,岿然站立在已划损的牡丹争艳图前,像一棵临风不动垂美的劲柳。一痕血迹从他掌间徐徐挂落。

    “皇兄!”赵易疾步上前,一把夺下沾满血迹的匕首,大声叫道:“御医!传御医!”

    “没用的……”赵智缓缓地转过脸,面容憔悴,泛白的唇颤抖着:“他们医不好朕的……”

    赵易扶着他坐下。“皇弟!”赵智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得帮朕,朕就你一个兄弟。父皇和母后都走了,昌乐出嫁了,宫里就剩下朕一个人,孤零零的。他们,他们就想害朕!”

    “没人要害皇兄。”赵易替他擦拭干净血迹,安慰道。

    “可他们连伯安都想赶走,想留朕孤独一人在这深宫里……”赵智靠在赵易的肩膀上,泣不成声:“他们说朕乱了……纲常。”

    赵易轻拍着兄长的背,神情斑驳难辨,像抚慰一个受了伤的无辜的孩子。赵智停止了抽泣,转而满脸愤怒,他站直了身子,面色曲青乌兰:“朕心里明白!他们都恨朕,瞧不起朕,因为朕不好女色,没有子嗣!父皇在世的时候,他比朕还漠视朝政!可那些大臣,捧着古旧的故纸堆的忠臣将士们,一声不吭!为什么?因为父皇留了子嗣,为皇家延续了血统!就这样,无后为大!可朕,厌恶那些莺莺燕燕!朕的心里,只有伯安……再也容不下别人。”

    光线昏睧,赵易失意苍茫的俊美容颜被满心的萧然冻结住,眉宇间的英气如皓雪落定般摄人心魄,写满了深挚的灭寂和苍凉。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心里有他,他就是你的爱人,独一无二的爱人……”赵智哺哺低语着:“皇弟,你理解朕的,是不是?”

    赵易无奈而胡乱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赵智慢慢稳了情绪:“朕知道,你策马去了雁岭,是为了一位姑娘,相识不过几面,她就占据了你的心……你和朕一样痴情,哈哈。”他仰天干笑几声,续说道:“林尚农想把女儿嫁给你,他算是找了个重情的好女婿!朕最讨厌这些商贾,自以为是!不过,朕需要他的银子来填充国库。朕替你们选个好日子,成了这门亲……”

    “皇兄?”

    “先这么定了吧,回头朕叫太监总管查查皇历,选个黄道吉日。”

    “皇兄,这门婚事……”赵易表情犹疑。

    “人家都把女儿送到王府里来了,你应该给她个名份!过段日子,再多纳几个妃子也无所谓。”赵智的神情瞬息万变,他滞了一下,眼神又凛冽不定:“何况,更何况,他们都听你的!”

    “这是朕的江山!可他们全都听你的!”赵智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回音顺着宫墙悠远地弹回。宫城古墙面藤葛垂垂,斑驳的青灰色像初醒的残梦,交错的玉带双桥坚致而苍老。赵易决绝的背影逐渐远去。

第五十三章 何事悲画扇(一)

    一个娇小的身影上了停在繁华街市口的马车。年轻的车夫满心欢喜地收下了银子,殷切地叮嘱了声:“姑娘您坐好了,这就去青城!”

    莫莫坐在车内,心思如初冬的天空,一尘不染,偶有流云驻脚回望下身后牵扯的柔软心事,很快的,就飘过去了。她只是去嘱咐一声,告诉他她所知道的,仅此而已。

    青城似乎从未曾遭受连绵淫雨的磨难,干冷的风擦肩而过,荒凉地侵入肌肤。莫莫在叶府高墙外下了车。杨柳道旁一动不动地躺着那个老乞丐,他不在意裸露着的脚踝,蜷着身子靠残余的体温取着暖。她看了他一眼,老乞丐混浊的双眼空洞无神,嘴张张合合,发出怪异刺耳的声音,重复着:“好,好。”

    叶府大门紧闭着,阵风过,灯笼笨拙地晃着圆滚滚的身子,底部的流苏杂乱得纠结在一起。

    莫莫叩响了锃亮的狮头铜环。

    不久,门开了一条缝,探出周吴瘦削的脸,少有的惊诧神色:“是罗姑娘啊,快请进,请进。”

    叶府内一如既往的沉迷奢华。莫莫对周吴说:“我是来找叶大公子的。”

    “莫莫!”叶秋瑶恰巧路过正堂前:“你来了。”他不忌讳地上前拉了她的手,大大咧咧地:“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是来找你大哥的。”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大哥啊。他受伤了,躺着呢,动都不能动。”叶秋瑶自顾自地说着:“就在昨晚,也不知怎的,来了个贼,那身手了得,来无影去无踪的,连守夜的……”

    “他怎么样了?”莫莫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御医说,还好没刺中要害。”叶秋瑶又说:“不过要养好几天的伤呢。我带你去看看大哥。”

    “不用了……”莫莫抽回了手。那个善恶难辨的黑暗身影是来为他兄弟报仇的。她直后悔没有早些来。

    “来了就坐坐。”叶秋瑶好客的样子,他拉着她往内堂走去,边走边说:“前些日子,相王府里还来人了,和我大哥说着什么,我也没听清楚,说得好像是胡人。那人走后,我爹冲我大哥发了好大的脾气……”

    “秋瑶。”莫莫站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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