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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媚宫·玉漏-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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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姬的手停滞住,妖媚眼神霎时变得凛冽,恶毒地盯着这个不请自入破坏兴致的美丽姑娘。赵易则颇感意外的样子,他起了身,拢了不整的衣裳,口气不解:“莲儿?”

    “来问候一声,顺便讨个公道。”碧莲的双颊微烧,口气还是坚定。

    “王爷!”明姬娇嗲的口吻万分不满。

    “装吧,虎是装不成猫的!”碧莲敛了娇羞,没好气地对着这个明艳浮华的女子说道:“这摸琵琶的手劲可不比铁铺子里打铁的劲小,一巴掌就把人给撂倒了。”

    赵易好玩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姑娘,他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谁撂倒谁了?”

    “莫莫挨了一巴掌,还躺着呢。”

    他一下凝了神色,稍瞬的停顿后,抓了件长袍,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殿。

第四十四章 西风凋碧树(四)

    莫莫躺在榻上,昏睡了一整个下午。一团醇厚的温热包裹了她露在罗被外稍显冰冷的手,她觉得似乎要被那团温热拉上马背,像在雁岭一样,裹着他绯红的战袍,温暖安全地离开。

    悠然睁开眼,涌进室内的黄昏末色半明半暗地笼括着坐在榻边的人的轮廓。

    “喝了多少?”他半是责问半是担忧的语气让她完全地清醒了。

    “……不多,就一点儿。”莫莫竟感到心虚,犹豫着答了话。

    “一点儿就醉成这样?”他笑她,徐徐放了她的手:“起来吧,陪我去翠锦园走走。”

    西风卷走了最后的炙热,吹落了尚依依不舍留恋枝头的枯叶。赵易在前面漫步踱着,莫莫安静地跟在旁边,履下的残叶枯草涩涩地鸣发出秋的萧条,此刻却洋溢着某种似来自深深湖底的平流温蕴。她觉得宁静极了。

    “你真的想离开王府?”他停下脚步,忽然问她。背影在她脸上投了个影。离开?一直想的……此刻他问她了,难言的酸涩却涌上心口。莫莫犹豫着,迟迟没有开口。赵易背对着她,长袍宽袖迎着晚风飘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似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由你决定。”他加了句话,背影透着清冷。翠锦园里碧色凋零,唯有池岸的美人柏释放着四季不变的青翠。孤单的感觉霎时扩散,于她,更于他。

    “王爷!”女子尖细的唤声打破了岑寂。两人同时回头,见明姬扭动着腰肢飞速地来到了跟前,怨毒的目光直盯着莫莫,娇嗲的声音压不住嫉妒的语气:“奴婢新学了首曲子,想在今晚弹奏给王爷听……”

    赵易没有作声。他看着莫莫,似还在等着她的答复。失落和酸涩又一次声势浩大地袭来,莫莫微微福了礼,离开了。

    到了绾云居,哐啷一声上了门闩,她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内。万般滋味哽在心头,莫莫埋首嘤嘤哭泣起来,边哭边问自己:这算什么,这算是怎么回事……

    哭了一会儿,听见金鸾拍着门,急切地叫着:“小姐,小姐!”“你让我独自呆会儿。”莫莫哭着回应了她。金鸾停止了拍门,门口一时静下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停止了抽泣,起身点了只蜡烛,如豆的烛火明晰了屋内的一角。莫莫拨着细捻的烛芯,光亮随着晃动,泪眼朦胧间,她仿佛见到了他贴印在军营白帐上的颀长的身影;他提笔埋首案前的英俊明朗的侧影;以及他微纠结的眉心和而后夺门而出的背影,不知不觉却排山倒海般地涌来,承载了满满的空山新雨后般的通透明澈。还有,如她醉后所吐的真言:他掌心的温度,温存而平实。

    莫莫忽地下了决定,她要去找他,回答他的问题。

    她搬开门闩,晚风随了缝隙裹卷进来,冷冷地吹过未干的泪痕,举首间,一个身影挡住了门前熟悉的景色。

    酸涩迅速被汹涌而至的暖流抹平。

    赵易站在她面前,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坏坏地看着她惊喜而狼狈的样子。

    他笑着揽她入怀。

    无关斜冷秋风,无关只影独立的梧桐,一切本应是深情而优美的。

第四十五章 冷香舞蝶梦 (一)

    清晨的阳光像初醒的美梦般明亮了人的心情。莫莫坐在桃木梳妆台前,手里一把鸳鸯梳,对着銮镜细细梳理着垂落的青丝。台上散落着几盒胭脂水粉,她轻取了一小盒,腕间的玉镯碰触到瓷盒,一声清脆的琳琳声响。她赶紧护着那环烟雨雾色。那份朦胧现今带了她温暖的体温,莫莫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出声。

    金鸾看她的这幅模样,也笑出了声,她打趣道:“小姐在想什么……还是在想谁?”

    “没想什么也没想谁。”

    “我看到了哦。”金鸾故意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就在门口那棵梧桐树下……对影成三人。”

    “行了。什么事都没有,你出去!”莫莫嗔道,轻拍了她一下。

    “好,我出去。”金鸾绽了个明丽的笑颜。

    莫莫重新拿起鸳鸯梳,一下一下地理着早已顺滑的发丝,她掂着手指理去缠绕在梳齿之间的一根青丝,心思似青云平抚。昨晚的秋风好像已经凉透,她像是南归的春燕疲累于长途飞翔,蜷缩在那个如故里春风般熟识的温暖怀抱,安静得像是从雁岭归来时,沿途的那个平静湖面,轻落几枚松针,与羞涩毫无关系。

    梳妆完毕,她对着铜镜娇媚一笑,搁下了镜子,起身迈着轻盈的步子来到庭园里。

    “金鸾!”晨光涂染着梧桐,园里空无一人。

    看样子是备膳去了。莫莫没再叫唤,扶石驻柳,出了绾云居。她看到攒露在一方苍穹的月华殿飞檐,铅灰色瓦面过渡着天的青蓝。

    她想离得再近些。

    “顾大人这边请。”长生毕恭毕敬地引着一个一脸严肃的大官模样的老叟往西面的承仪殿走去。他们经过面前,莫莫稍稍福了礼。大官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朱色团花的官服像团滚动的文火,威风凛凛又不动声色地擦肩而过。

    她觉得有些无趣,转身想回绾云居,沿途又碰到了两交头接耳的宫人。

    “……哭哭啼啼地走了,那声音可不比唱小曲的时候好听……”

    “两位公公,是谁走了?”莫莫奇怪他们的窃窃私语。

    “呦,是罗姑娘。”一宫人住了声,满脸堆笑地问候她。另一宫人也是笑脸相迎,他开了口,故意大惊小怪地说道:“是明姬。走了。顾大人刚从门口进来,她就冲出去了,差点儿撞上,真不体面……”

    “是啊是啊。哭得不成形了,我看是装的。说什么王爷不理她了,要死要活的样子,咱家就没拦着她,由她去……您想,王爷都不理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还理什么呀……”

    莫莫懒得再理会有关明姬的闲言碎语,径自走了。

    “罗姑娘您走好。”空悠而至的谄媚。

    走出几步,她抬头遥望了下掩映在嶙嶙青瓦下的承仪殿,殿堂幽闭地驻守在王府的一角。他在忙公事吧。莫莫不再细想,轻提了下及地的络纱裙,回转过身子。

    她刚转过脸,瞥见不远处,一宫人引着一个紫色身影穿过月洞门。好生熟悉的背影。不会是……莫莫开不及多想,提了裙袂,往月洞门方向急步走去。

    “罗姑娘请止步。”门口一守卫伸手拦下了她。

    莫莫已完全看清了背影是何人,她顾不得其他,清清亮亮地叫了声:“爹!”

    紫色背影一下止了步,他猛一回头,嘴角紧抿着。这眼神是陌生的。莫莫又小声地叫了句:“爹?”

    罗伏成有些匆忙地点了下头,算是应答,又匆匆挪开了步子,随了引路的宫人往西面去了。

    “罗姑娘请回吧。”守卫发了话。

    莫莫百感交集,看那背影越行越远,坚决地绕过府墙不见了踪影,眼泪再也止不住。当官儿去了。叶夫人的话一下子回到了耳边:人都这样,失意后再得志,就努力找寻当年的风光日子,丢掉一切牵绊自己的事物……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娃儿,搁哪儿都无所谓了。

    罗伏成微偻的身躯和方才的眼神还在她面前晃悠,那犀利的陌生目光是不是他本来就具备的,是杨柳村柔煦的暖风抚平了原本属于他的凛厉?繁华官场……那身疏离的紫色团花长袍好像比粗布衫更适合他,草玉金钩,鸾衔长绶,华丽又厚重。原来爹一直都在金陵……莫莫深吸一口气,平了心绪。二娘呢?她拭去泪水,此刻竟如此想她。

第四十六章 冷香舞蝶梦(二)

    莫莫没有回绾云居,而是去了莲园。

    莲池里只留了几叶干枯的残荷,零落的秋叶覆盖了池面,水榭里空无一人。

    “碧莲!”她站在莲园门口,朝垂花门喊了一声。立刻,空落的回音如萧瑟秋声般传回,空洞得叫人想哭。她又抹了把泪。就在莫莫准备回去时,一声半嗔半嗲的回应:“来了就进来,站在门口喊什么。”

    碧莲披着件水烟牡丹斗篷,低首出了垂花门。她看到莫莫哭花的样子,一把牵了她的手:“谁又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莫莫抽噎了一下:“我见到我爹了。”

    “敢情又是个求取荣华的爹。”碧莲叹了口气,拿着绢帕替她擦去泪水,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瞧你哭得跟猫似的……我正想去个地方,出了这王府散散心。”

    “去哪?”

    “东市大街。”

    莫莫才发现碧莲的妆容和别日不同:黛眉弯弯,胭脂浅敷面,眼波神采奕奕,精致得像朵刚抽尖的芙蓉。

    “去那做什么?”

    “我只想……去逛逛。”

    两人未到王府偏门,已有守门的宫人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躬着身子笑着和声道:“王爷吩咐了,罗姑娘不得擅自出入王府。”

    “这是不能出,还是不能入?”碧莲瞪了他一眼。

    “林姑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奴才也就是奉命行事。”

    “那我不出去了。”莫莫转身欲走,却被碧莲一把拉住。

    “我们算是在这府上的什么人?今个儿我还想问问清楚!”碧莲对着那宫人冷笑道:“奴才好歹还有个名号,看门的,守灯的,各司其职。怕是我们俩,藏在深宫大院里,无名无分,又出入不得,连奴才都不如!”

    “林姑娘,折杀奴才了。这是王爷的吩咐。谁都违背不得。”宫人面露难色,“罗姑娘一出去,怕奴才命就没了。”

    “放心。死不了。”碧莲轻蔑地看着宫人:“王爷他准我出去吧?”

    “这……是。”

    碧莲听后一下出了神,看着前方,轻轻地说道:“如他有这份心,便也是好的……”

    “碧莲?”莫莫奇怪她的神情。

    “没什么!”碧莲回过神,拉着她的手出了门,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百般无奈的宫人说:“他要是问起来了,就把我的原话告诉他,替我问个明白!”

    出了王府,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街风夹了几片枯叶卷过。碧莲低着头,不声言语。

    “你别怪他,府里的奴才们都……”莫莫不能琢磨她此刻的心思。

    “我谁都没怪……”碧莲拉了她的手,缓缓收住了步子。一股甘辛醇厚的草药味呛入鼻腔,前所未有的浓烈。莫莫伸手在鼻子前挡了一下,抬眼间,发现两人已经站在街角的安济堂前。

    匾额上的红绸仍在,青墙石库,黑铜正门大开,大院里的窄木楼梯上添了几个匆忙上下的影子。

    “让我想到晋州了……”碧莲轻拢了头上的水烟色斗篷,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她轻声幽怨地絮絮说道:“一模一样。古龙椅,花梨木做的药库,两侧的百眼橱,窄长的木楼梯……”

    “是晋州的分号药房吗?”

    “算是,也不算是。”碧莲又抓住了莫莫的手,说道:“我们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药房就觉得累。”莫莫呼了口气说道:“刚开张的时候碰到位掌柜,要请我进去,我就觉得莫名奇妙的累,像站了很久似的……”

    “我们回去。”碧莲没理会她的话,转身回去。

    两人的身影离了隐蔽的街角,没发觉在药房的内院,深邃的楼宇内,一双同样深邃的眸子哀怨地看着那水烟色的玲珑身影渐渐远去。

    不多辰光,王府的高墙耸立在贾市的对面。碧莲拉着莫莫的手,两人慢慢地走着,许久,她开了口:“我爹以前开了几家药房,都在晋州……药房里有平常草药,也有……胡药。”

    莫莫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这会让我感觉离他近点儿……即使见不到面……”碧莲的声音小了下去,轻得仿佛她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也不可能见面。”

    “穷算命富烧香,颠颠倒倒问阴阳。”一声悠长的吆喝,两人回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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