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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媚宫·玉漏-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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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算不算是私会?

    鹤唳山下,亥时相会。留春的话语还在耳边荡悠。她犹豫过,可心里泛起的仍是藕断丝连的情意,而这情意瞬间被甜蜜包围,虽带了点不明了的苦涩。他找她做什么,倾诉相思之苦?还是另有他事?想到这里,莫莫苦笑了一下,他和她还有什么关联,一个是驸马,一个是连名分都还不明确的王府里的女人。

    她系好斗篷,拿起铜镜细细端详自己的容貌,应该没什么变化吧……她想了想,褪下了软薄的绣鞋,换上了双厚底鞋子。她决定赴这个约,见个面,哪怕是……说说清楚也好。

    她瞅了眼沉寂的厢房,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天亮前就回来。

    王府西角的偏门开了条缝隙,门外备下的马车在路面摊开了一剪黑色的阴影。

    “鹤唳山。”莫莫往车夫手里塞了锭银子。

    这一晚,没什么月光,仅有的几颗星子也藏在了云层里。她静静地听着车轱辘碾过石子的声音,偶尔几甩马鞭啪啪响;余下的,便是了无边际的深厚寂静。没想到再次见他,还是在夜里。溪边原先明亮的面容已渐渐模糊,他留给她的,总是一团微茫的身影,在晦暗的夜色里游走着。是不是他们之间,只能保持这种混沌费解的关系?如夜晚般隐晦……她拭去逗留在眼角的泪。不能想太多,想多了就会伤感。

    鹤唳山离金陵并不远。亥时未到,绵延的山峰就陆续在眼前展开,

    某种熟识的景致刹那间涨满了她的眼帘,留连间隙,他的白马曾经驮着两人到此。

    马车停在一棵落叶松下,莫莫叫车夫在此候着,收紧斗篷下了车。他应该会在山脚石阶旁等她。

    山脚下没有人家,无月无星,更没有半毫灯火。脚下沙沙地踩过干枯的落叶杂草,眼前是一重一重浓重的黑暗,时不时刮过几阵山风,阴鹜冷峭得让她感到些许害怕。

    就在她准备先回马车时,身后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平缓了她心里的不安。他来了。

    白马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冲到她跟前才猛然收蹄,唿哧哧地绕着她走了一圈,马上的人拉了缰绳,袍子任意随风摆动,那一双眸子却静静地注视着她,似要穿透夜的黑暗,逼着她要开口讲些什么。

    就在她回过神来明白来人是谁时,他的话瞬即便印证了她的猜疑。

    “怎么,三更半夜来深山野林里,很好玩吗?”赵易的语气充满了嘲弄,细品之下,竟带了一丝玩味。

    他不等她开口,驱着马来到她身旁,弯下腰一把搂住她,稍一用力,她便稳稳地坐在马上。

    她知道,叶仲宁是不会出现了。

    莫莫扶着他的手臂,触摸着他那单薄的帛衣,心里五味陈杂,这心念一动,泪就下来了。

    “哭也没用。”同样的语气。

    赵易调转了马,经过落叶松下的马车时,对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车夫冷冷斥道:“这王府有王府的规矩,回去领罚。下不为例!”

    “不关他的事,是我要求的……”莫莫小声辩道。

    “知道。你回去也要领罚。”他一扬鞭子,马儿如脱弓之箭射向茫茫黑夜,耳边凛冽的风声犹如他适才的口气,附着隐隐怒意。

    王府里灯火通明,像是在酣甜睡梦中被骤然惊醒般慌张纷乱。宫人们来回穿梭着,手中提的灯笼像游走在夜里的团团萤光,无声地亮着。谁都不敢大声说话,偶尔的几句催促被步履声覆没,匆忙的身手无意间扩大了紧张又岑寂的氛围。这隐秘的气氛是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随后而至的车夫刚停稳了马蹄,便被两兵卫给架走了。

    几声嘤嘤哭泣的女声传来,是金鸾。莫莫一急,想前去看个究竟,被赵易一把挡住了:“这是规矩,她理应受到杖罚。”

    “是我的错,和他们无关!”

    “谁都不会单独承担责任,这是你教我的。”赵易不急不缓,满口揶揄。

    “那请王爷惩罚我吧,是鞭笞还是杖责?”她不甚明白此时的感受,有内疚,有后悔,更有痛楚,以及无以名状的莫名的愤怒。她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他对她的温情始终隔阂了什么,甚至怀疑自己当初进府是不是他的一时兴致。权势富贵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能够随意指控所谓的平民,开心了就个名份,厌倦了便冷落一角,不再触及,甚至是结果了他们。而她,连个名份都没有。

    赵易没有回答,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往里走。莫莫感到那力道像铁般强硬,她无法摆脱,步子一时又跟不上,一趔趄,头碰到了大门边上,一阵眩晕,昏过去了。

第四十章 初秋生露微 (四)

    意识朦胧中,她感到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腕间,手指微凉。是府里的医侍吧。她忽然想笑,这一撞竟然就晕过去了,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一击。

    片刻沉寂后,医侍的声音徐徐传来,带了浓重的鼻音:“回王爷,罗姑娘并无大碍,稍许歇息便可。”

    “知道了,你下去吧。”

    莫莫闭着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三更半夜这么一闹,把医侍给感染上风寒了。

    “王傅胜呢?”赵易并不满意医侍的话:“把他请来。”

    “王爷,王御医不在金陵。”一婢女怯怯的声音。

    “去哪儿了?”

    “去了青城叶府……”

    莫莫完全清醒过来了,心跳得厉害,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是他病了吗?

    “去那做什么?”赵易同样惊奇。

    “说是公主昏睡了一整天,昨晚身体不适,皇上下的旨,要王御医去看看。”

    “身体不适?那叶府上的郎中怎么说?”

    “府里的郎中说,是公主害喜了……”婢女的声音小了下去。

    她心里突然就静下来了,原本冒出的几撮蠢蠢欲动的火苗被倏然掐灭,兹兹声响,针刺般的疼痛过后就是冷汗迸沁的淋漓快意,伴着对他的肆意嘲弄,同时也悔恨着自己的轻率鲁莽。他没来是这个原因吧。他是她的夫君。她怎么到现在才明白呢?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莫莫睁开了眼,对上的是那双带了几许嘲弄的眸子。他也在笑自己傻,不是吗?她宁愿受到些惩罚,疼痛或许比尴尬狼狈来的干脆,让人容易接受。

    夜深了。

    空旷的风穿过还来不及关上的琐窗,送来园里桂子摄人的香意,拨弄着房内两人各自的心事。

    她应该大哭几声,以表示对逝去的旧事的念想,松弛下紧绷了许久的心弦。但不是在此刻,不是在他面前。

    “你不应该去。”赵易微微顿了下,续而说:“他是驸马。你是……”

    “他是驸马。”莫莫咬了一下唇,泪珠滚落,像是在报复自己似地说道:“我什么都不是。”

    赵易倏地站直了身子,又晃了晃,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一字一字地说:“名分?你想要名分?我现在不想,也不能……”

    “这富贵荣华本和我就无关联。”莫莫有些激动,是啊,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求的是一份真切的情意。既然这情意没了,剩下的,她还能计较什么。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舒缓了语气,继而有些困难地说道:“除了……离开这里。”

    “为什么?”进王府本非她所愿。

    “因为如果你离开了,我会,”他颓唐地低下了头,忽又抬头看着她,深邃的眸子像是要将她沉溺:“会太想你。”

    夜风啪地一声将琐窗关上。一片岑寂。

    她的思绪剧烈起伏,在某夜,他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的她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被诱人的甜蜜包围着,这甜蜜被她自欺欺人地扩张,等哪天发觉时,换来的是切肤之痛。她甚至是,怕了。

    于嗟女兮!与无士耽。

    莫莫离了榻,站在他面前,她的声音无比清晰:“王爷只是乱了心绪。”

    赵易眼中的光芒迅速地敛去,他定定地看着她,不可思议般地喃喃说道:“我为你做的……”

    “我感谢王爷救过我。”莫莫转过身子,不敢再看他,眼泪随了心伤迸发,她像是要辩解什么,哀怨地说道:“世间女子无数,扰人心绪者亦无数。缘分由天定。王爷何必说这样的话。”

    又是一片沉静,静得能感觉到桂花香在房内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她回转身子,迎上了他直射过来的骇人目光,那伤痛似乎要将她层层剥析。酸楚在瞬间哽住了她的喉咙。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臂,带着无穷的劲,那力道仿佛要把她就地箍住。莫莫感到了痛,她叫出声:“你放开我!”

    赵易并未因此松开她,由于心伤,说话的语气便带了恶意:“要不是他是驸马,是昌乐的丈夫,本王早就一剑结果了他性命!”

    话语刚落,一股寒意凛然而生,簌簌地直冲到她心里,迅速弥漫扩张到了她全身,连止不住滚落的泪都是冰冷的,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了害怕。

    “怎么,心疼他了?”玩味带着哀怨的口气让她无所适从。

    莫莫不再躲避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尽管眼前的景致清晰了又朦胧,朦胧了又清晰,她似要把这段日子的泪在此刻全部倾泻出来,流个干净。

    赵易缓了手劲,松开了她,逐渐平和了神色,他疼惜地抬手欲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就在他的手要触及她面颊时,莫莫轻轻别开了脸。

    门轴吱呀响起,赵易夺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去,高大的背影急速消失在黑暗中。

    一股冷风从门外窜进,吹回了她出游的思绪。

    金鸾!

    偏房里还亮着烛光,她推门进入,金鸾趴在床上,哼哼着,碧莲和珍儿站在旁边,正忙着帮她敷药。

    “别哼哼哼的!正给你上药呢。”珍儿把药膏啪地一声贴上去,痛得金鸾大喊。

    “轻一点!棍子又没落到你身上,你当然不知肉痛了!”金鸾没好气地顶了她一句。

    碧莲不理她们,把药放在案几上,看了眼门外漆黑的景色,幽幽地说了句:“看样子,他是被伤着了……”

第四十一章 西风凋碧树 (一)

    叶府里是灯火辉映。叶太傅在廊外焦急地踱着步,时不时撩一下胡子,抬眼看屋内攒动杂乱的人影。叶仲宁手扶着廊柱,呆呆地望着远处。

    “快,备热水去!”叶夫人催着一丫鬟,丫鬟慌慌张张地下去,不巧和另一个同样手忙脚乱的丫鬟撞了个满怀。叶夫人想责备几句,未开口先湿了眼眶,她抓着椅背,无助地看着眼前晃动的身影,颤抖着:“这都是怎么了……”

    恭喜老爷夫人,公主有喜了。郎中的话还余绕于耳,喜讯逗留未满一日,噩耗随至:公主动了胎气。

    “王御医,公主怎么样?”叶夫人心有余悸,谨小慎微地问着宫里来的太医,怕一不留心得罪了谁。

    王傅胜满头大汗,他挥挥袖子拭去额上的汗,看着叶夫人,摇了摇头:“小产了。”

    叶夫人一下子懵了,如临深渊般恐慌,她不住地低声重复着:“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夫人,胎居母胞,与母同秉一气血而生,母之气血若乱,胎之气血随之而乱,母有所感,胎有所应。”王傅胜解释着:“公主理应做到内静外敬,气将大定,才能清静安宁,舒卷自如……”

    叶夫人哪还有心思听这个,她飞身来到屋外,看着父子俩立在廊柱下一动不动,眼泪随即释出:“老爷!孩子没了!”

    叶太傅听闻后面色灰白,差点站不住。他稳了稳心神,跨步来到叶仲宁面前,猛地举起手,似要狠狠地掴下去。

    “老爷,孩子没了,你打他有何用!”叶夫人上前抓住了叶太傅的手臂,哭着哀求道。

    “是啊……”叶太傅徐徐放下了手,面色仍是刷白,他转过身子,嘴里咕咕哝哝的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发出:“报应来了……报应来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作孽啊……”

    风呜呜地低吼着,吹散了本就微弱的音线。叶太傅离去的背影在低迷的暗夜显得尤为孤伶。

    “老爷!你说什么?”叶夫人带了哭腔,欲拔腿追上去,又使不上劲,无奈朝着叶太傅的背影喊道:“老爷!你去哪?”

    “去石井园烧香……”飘过来一丝声线,像零丁叹息般寂寞。

    叶夫人一滞,半天后回过神来,对着已消失的身影恨恨地说道:“这活人的事情还管不过来,倒先惦记起死人来了!整天鬼神附体似的往灵堂里钻,找你那早已归西的云游魂魄去吧!”

    无论多么喧嚣,深夜总是容易让所有的浮躁在某个时刻瞬间沉淀。

    周吴毕恭毕敬地把王御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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