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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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盛在一个大锦缎盒儿里,外面又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彩锦。这么珍贵,通进司官员轻易都不敢碰了。好不容易打开一看,不过是块一尺见方的柿木而已!正纳闷冯知州干吗送一块破木头来,有人却发了一声“呵”!迎着光亮再仔细一瞧,橙黄色的木纹里竟隐着四个颇像篆书的大字:太平之道。拆了奏章再一瞧,原来是个天赐的祥瑞!大家又发一声“呵”,赶紧去中书禀报丞相:“澧州知州冯载五百里加急送来祥瑞一件,请丞相裁处是否报送皇上?”
夷简接过细细一瞅,那柿木橙黄铮亮,木纹里“太平之道”几个字笔画了了,明晰可见;奏表中又详细叙述了这块柿木发现的经过,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脚,确是天成祥瑞,容不得半点疑虑。不由得也笑逐颜开:“果然是天赐祥瑞!还不赶快送给皇上让他也高兴高兴,还等什么?”
“果然吉祥。不过,是不是斟酌一下再送给皇上?”晏殊正在中书议事,也瞅见了,虽然高兴,却多少有些谨慎。
“不必,就送。祥瑞图的就是吉祥,又是底下五百里加急送来的,耽搁不得。也正要请皇上自己参详呢!”
几个人当即一起去向皇上报喜。皇上见了柿木,反复端详揣摩,认定不是人造的赝品,也高兴得什么似的,禁不住感慨道:“先皇在世的时候最崇尚仙道符瑞,也没见过这样的宝物。朕躬何德何能,敢应此祥瑞!这都是祖宗圣德感动天地,才降下瑞物昭示我等君臣再接再厉,共莅太平盛世。朕躬敢不应命努力!”
几个人也都恭喜皇上说:“皇上圣明。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等一定竭心尽智,辅助皇上光大太平之道,建设太平盛世。”
但朝廷的欣喜激动,很快就叫欧阳修给搅了局。
欧阳修自从贬为夷陵令,早已调过许多官了。官虽调了不少,脾性却依然故我,遇到什么,不管什么事什么人,只要他觉着有话要说,非说不可,他都直言不讳,绝不回避苟且。虽免不了要得罪许多官员,但朝野内外也往往口碑相传,他又文名满天下。所以,仁宗皇帝对他,每每总有些特别青睐。加上皇上用人、贬人,从不做绝,不走极端,升贬进出都是转瞬间的事,很方便。一来二去,到冯载五百里加急送来祥瑞,欧阳修已做了知谏院了。
平常就好直言,何况做了专门的言官!欧阳修一知道始末,就赶着来见皇上,话也说得一点不含糊:“皇上,那冯载虽说是知州,原先却是个武将,不大懂事体。他懂得什么祥瑞不祥瑞,不过弄件东西来取媚朝廷,讨好请赏罢了!臣翻看历史,凡号称太平盛世,总都是四海晏然,万物各得其所。且不说契丹不过暂时息奸,西夏战事仍旧胶着不下,不是什么太平景象,就是眼下王伦、张海造反,州县骚动,已经叫人寝食难安了,还——”
仁宗听了欧阳修的话,起先还想辩解,说自己不过以天示为目标,要冲着太平盛世去努力,并没有真的就将眼下当作太平盛世;一到听见有人造反,莫名其妙,早顾不上这个了,站起来就问:“你说什么?什么造反不造反,谁造反?”
敢情他还蒙在鼓里,一点儿也不知道造反的事!
“沂州虎翼卒王伦、商州山贼张海造反,州县骚动,不止一天了。”
“有这样的事?朕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他依然将信将疑。
“千真万确。听说枢密院约见了进奏院官员,要他们封锁消息,不得外泄,臣正要上本劾他们欺君罔上。”
仁宗的脸刷一下白了,一连声叫道:“这还得了!传,快传,丞相、枢密使,快传!”
夷简、晏殊从内侍那儿知道十万火急,跌跌撞撞赶到皇上跟前。还磕头呢,皇上已声色俱厉:“说,谁造反?为什么封锁消息?”
原来只为这件事,晏殊心里有了底,从容答道:“皇上,不过是三五十人的小股毛贼,已经派人捉拿去了。事情不大,原不想惊动皇上,请皇上宽心!”
“不过是小股毛贼吗?”皇上的脸色平和多了。
“是,只是三五十人的小股毛贼。沂州领头闹事的王伦只是个兵卒,商州为头的张海更不过是个山民,都不过偶然亡命跳梁,成不了事的。因为事体不大,又已派军剿灭,臣等未敢惊动皇上,想等平定了再报告皇上。这也是做臣子的一点儿愚忠,害怕皇上无端焦虑,有伤圣体。还请皇上恕罪!”夷简也解释说。
“起来说话吧!也是朕一时情急,不知所措。其实,你们做事,朕哪有不放心的呢!”仁宗的脸上,已溢满笑意。
“皇上,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两股贼寇虽说人数不多,却来势凶猛,京东京西又久无准备,绝不能掉以轻心!”欧阳修还在发拗,抓住不放。
皇上已不再情急,只淡淡吩咐道:“你们下去抓紧办吧,总不要叫他们成气候就是了。”
大宋遗事 第九回(2)
说得倒是轻巧,但要认真剿灭这两股小小毛贼,却没那么容易。
王伦原就不是个等闲之辈。他的顶头上司沂州巡检使朱进,名为上司,却早成了他引火的导火索。
原来这朱进颟顸无能,却贪婪暴虐,克扣军饷,鞭笞士兵,什么歹事都做尽了,手下士兵早已人人切齿。
王伦的哥儿们也早嚷嚷着要将他灭了,王伦却只管煽风,并不点火:“没到时候,让他再多作些孽。到人人都憋足了气,咱们一点,才能烧成个连天大火。不是他朱进一个人的事。他还不如一条狗,要杀,什么时候不杀了?要闹就大闹,闹他个天翻地覆,咱哥儿们才能闹出个人模狗样儿来!王侯将相不都是人当的吗?”
几个把兄弟听王伦这么说,也都懂了,齐声嚷道:“听大哥的,一定闹个人模狗样的出来!”
连着几天春雨,终于送来了最后的机会:士兵们已经一连吃了三天霉饭。王伦略一示意,周武能猛地一下砸了饭碗,站起来吼道:“他娘的,没法儿活了!找朱进算账去!”
几个哥儿们也惊天动地大吼一声:“想活命的,走呵!”
憋足了的气还真一点就着,立马就有几十个士兵端起饭碗,吆喝着冲上去了。
朱进正在待客,细米白饭不说,满桌的酒菜浓香四溢,更叫人怒火冲天。几十碗霉饭,哗的一声全砸在桌子上了。
客人吓白了脸,找空儿溜了。朱进却死人头上不知死,一踢椅子站了起来:“畜生,你们这是要造反呵?来人啦——”
还没说完呢,王伦早跳到面前一刀将他劈成了两半。拥上来的朱进亲信都吓傻了,全愣在一边。
王伦笑嘻嘻地瞅着他们,在一块帷幔上漫不经心地拭着刀上的鲜血,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只找朱大人算账,不干各位的事。硬要找死的,可以过来;不想找死,就放下武器,一边儿去,该干嘛还干嘛!”
反应快的先放下刀枪转身走了,迟钝的还在犯傻。周武能大吼一声:“直娘贼,愣是要替他垫背吗?”说着话,人已提刀过来。那几个这才如梦方醒,丢下武器跌跌撞撞地跑了。
这一跑提醒了闹事的,有几个转身也想溜,他们只是进来争饭,根本没想到杀人。但门,早叫王伦的哥儿们堵住了。
王伦轻轻一笑,提高了嗓门儿:“弟兄们,朱进无恶不作,死有余辜。只是这回事情闹大了,咱们索性反了吧!王侯将相都是人做的,咱们为什么就该做牛做马?”
王伦的哥儿们一起附和:“反了,反了,不反也是个死!”
王伦接过话茬也劝道:“这话不错。朱进虽说是我杀的,各位也都在场,脱不尽干系。杀了朝廷命官,咱们全数都得死。索性造反死活一拼,或者还有一场后福!”
武能睁着怪眼嚷道:“反了反了,谁不造反,先叫他吃咱一刀!”
群情激愤的时候,人最经不起鼓动。何况,也真没有退路,门已经堵死,根本出不去。既出不去,只能等着被官府一锅烩了。大家发一声喊:“罢罢,反了,反了!”
钱景升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块黄绸子披在王伦身上,又推他在饭桌前坐下,纳头便拜,嘴里念念有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罢,又吼那几十个人:“王伦大哥已是咱们的新皇上,你们赶紧过来行叩拜大礼!”
武能一听,也嚷道:“拜、拜,拜咱们自己的阿哥皇上!谁敢不拜,我先取了他的狗头。”
几十个人果真拜倒在地,山呼万岁起来。
王伦似乎有些吃惊,许多人虽然拜了,也多少有些茫然。钱景升仿佛知道他们的心思,在一旁解释:“赵家皇帝,就是这么在陈桥弄到手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有了新皇上,就能轰轰烈烈打天下了!”钱景升念过几年私塾,前朝的事懂得不少。
王伦已经释然,平静地说:“好,这样好。朕既当了皇上,各位爱卿就是朕的开国元勋。咱们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打下江山同享太平幸福。”他虽读书不多,勾栏瓦肆的说古却听了不少,这些话出口就能成套。
沂州驻军原只有虎翼一家,他们造反,自然谁也阻挡不了,大小官员没了屏障,早跑得精光。沂州,就这样成了王伦们的天下。
造反竟这么顺当,叫王伦来了灵感。他对几个哥们儿说:“造反造得这么顺当,真是天助我也!咱们国号就叫大顺吧!”
景升、武能等都一片声叫好:“大顺好,大顺好,就叫大顺。”
跟着,王伦又封了几个官儿:景升做了军师,武能做了元帅,其余也都做了枢密、将军什么的。王伦想不到许多,都是景升帮着策划拟定的。除了皇上,所有将士脸上都刺了“天降圣捷指挥”六个楷书字。这也是景升的主意。除了大宋军队有脸上刺字的传统,主要就是图个吉利了。
三天之后,他们就誓师出发了。百十个人的队伍中扬起十来面彩旗,上面绣着龙、虎、熊、罴的图案,猎猎地飘着,十分精神。大宋朝征兵是论个头儿的,俸钱也就根据个头儿分出几等。能进虎翼做御林军的,都是五尺五寸以上膘肥体壮的好男儿,俸钱七百文。王伦又生得浓眉大眼,额广鼻直,虽没有冕服可穿,军装上披一件黄披风,也威风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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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回(3)
或许真是名字叫得好,往后的事情,顺得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第一站到了密州。原本要去青州,听说那儿有了准备,临时改了密州。
密州没有城防,除了几个打杂的厢军,再找不到别的军人。他们径直去了知府。
知府王昌运,是派人用轿子抬到大堂上来的:七十多岁,耳朵背得连打雷也难听到。他平常也难得坐堂,要坐,也是这么抬来的。
这种人连杀都不值得杀。王伦懒得答理他,只叫景升与他理论。
好不容易他才弄明白,是朝廷的虎翼军换防,要些器械、铠甲、给养。他说话虽不关风,官腔还是打惯了的:“调防嘛,也是常有的事喽!地方上理当、理当供应。只是,我们还没接到关防文书哪!得接到文书之后,才、才能支应呢。”
“关防文书自然有的,我们是先头部队,在后面呢。请王大人多多准备供应就是了。”景升说。
待明白之后,他又说道:“器械、铠甲一件都没有。钱粮嘛,咱们这样的穷州,也有限,会准备的。”
“州里怎么会没有武器,你骗谁?”武能吼道。
“你这话问得好,不过得问皇上。十州有十一州没有武备,敢情你还不知道?”武能声音震得屋响,他居然一听就明白了。看看来的人都不是善相,他索性放了个响爆竹,“来人啦,领这几位军爷到甲仗库看看,有什么尽管让他们拿。再就带他们去仓库,有东西也只管让他们挑。完了,去找陈六、赵辅园那几个财主,你们知道的。要他们大方点儿,凑点儿银钱给咱们这些军爷。不要太小气,惹军爷们生气。敬酒不吃吃罚酒,大家就都没意思了!”
一席话说得王伦也直点头,别看他老得爬不起来,敢情还真是越老越值钱,应付起来这么圆熟周到!心里已存了个敬畏怜悯之心。
“还有,”王知州补了一句,又转过来问景升,“你们一共多少人?”
景升做了个手势。
“一百?好。再请他们准备一百人酒饭,要好,替我犒劳这些军爷。”
甲仗库与仓库果然空空如也,只得了财主们捐助的几千两银子;酒饭倒是还丰盛。
“不行。这么大州,就这么点儿油水?得给他来点儿狠的!”景升发狠说。
“算了,看来是真穷。咱们还是走吧。”王伦的那点儿恻隐敬畏之心,到底起了作用,没叫景升他们折腾。
北边总是穷,他们商议着去了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