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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北斗星 :一部草根的图腾-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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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眼龙叹了口气:“二当家的睡了数不清的女人,却没有留下一条根儿,今天却叫一个毛头小子把根儿断了。来人啊,准备杀人,给二当家的报仇!把新娘子和那些娘们儿留下。”

  胡子们喊声一片。

  留根儿怒目圆睁:“我看谁敢?谁还想做太监,我孙留根儿都成全了他们。”

  独眼龙愣了一下,旁边的一个胡子说:“大当家的,他就是孙留根儿。”

  “我不管他娘的什么根儿,谁断了二当家的根儿,我就对谁斩草除根儿。”

  那个胡子又说:“二当家的没有抢前村的新媳妇,可不是因为人家出了钱,新媳妇是镇上药铺掌柜的闺女,夏天流行瘟疫,就是掌柜的帮了咱们山寨,要不人可真就瘟绝户了。”

  “掌柜的女婿我知道,这个可没啥关系。”

  “人是没关系,可药材是这个小子弄来的,要不夏天瘟疫流行,咱镇上可就没几个人了。你不是说,家里的老太太可多亏了那个什么金银花药材吗?”

  独眼龙眼珠子转了又转:“你是说,咱们十里八乡的药材,都是这小子弄来的?”

  胡子点头:“可不是,都是这小子用毛驴子车拉来的,他和前村药铺掌柜的姑爷买来的。连官府都知道这事儿。”

  独眼龙想了半天:“这么说,这小子是我娘的救命恩人,二当家的这根也不能白断。老规矩,死罪免了,活罪不免,把这小子给我打三百蒺藜条子,这门我们不进了。”

  4

  婚礼后的第三天,留根儿才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头嗡嗡直响,勉强坐起身来环顾四下,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觉得满鼻子的中草药味道。

  留根儿倚在木头窗棱子上,从屋里面朝外看去:一缕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子上的纸花,刺得他睁不开眼睛,院子里满仓和媳妇坐在磨盘上拉着家常。

  杏儿在灶火房里忙着什么,不一会儿,端着一大碗鸡蛋面条进了屋,看到留根儿自己坐起来了,忙快步走过来,一边向院子里喊:“醒过来了!”一边喊了声“留根儿哥”就禁不住泪流满面。

  留根儿问:“杏儿,咱这是在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俺。”

  杏儿哽咽着说:“你给胡子打得昏迷了三天三夜了,胡子不来找麻烦了,官府里又来人了,为了那口大井的事儿,还有以前的什么事儿。我爹,我娘,孙叔,葡萄婶儿,都到烟台去了。”

  留根儿哆嗦着说:“杏儿,咱这是在谁家里?怎么到处是草药的味道,呛鼻子。”

  杏儿哭着说:“留根儿哥,咱们家被村长带着官府的人给扒了,咱们的新房子也没有了,多亏了满仓帮着我把你弄到前村他家来了。”

  留根儿说:“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咱俩回去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咱回走再把草屋翻盖起来!”

  杏儿说:“哥,你听俺说,你的身子骨还不行,你再养养伤,养好了伤再说。”

  满仓进来了:“留根儿,你还把我当外人吗?咱俩可是光屁股长大的。是不是因为以前我喜欢杏儿,你觉得不自在?”

  留根儿说:“看你说的,咱可都是爷们儿,今天都亏了兄弟你救了俺一条命啊!”

  满仓说:“看你说的哪里话,要不是你拉着我去找金银花,咱么村子里的人可真剩不了几个了。要说救命,可是你留根儿你救了大家伙儿的命。”

  留根而说:“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不碍事儿。我在村头还有两垛茅草,砍点儿树枝子就能再搭一个草屋。”

  杏儿哭着说:“哥,你还不知道呢,村长和官府的人说了,咱们家和胡子有勾结,要不怎么不抢东西?以前我爹、我娘和孙叔、葡萄婶儿也有过人命案,济南府都派人来查了,我爹他们连夜走了,说是去烟台,实际上从青岛就坐船闯关东去了。我们要不是有过治病的事儿,也得跟着蹲大牢。那个村子不叫咱们家住下去了。”

  “那还有没有咱老百姓的活路?大不了咱也去闯关东。”

  满仓说:“到了关外,除了采老山参、开矿淘金、狩猎伐木这些丰厚的营生,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咱山东人一心想去关外找寻出路,可我爹说,十家有一家风光回来就不错了,你以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是件体面事儿啊?”

  满仓媳妇也在一旁搭腔:“留根儿哥,你不是没念过书吗?怎么还知道郑板桥给老百姓写的闯关东的诗?”

  “因为郑板桥可是我喜欢的清官,他在《潍县竹枝词》里的写闯关东的诗,那还是跟满仓学的。

  一首写亲遇外丧:泪眼今生永不干,清明节候麦风寒。老亲死在辽阳地,白骨何曾负得还? ”

  杏儿说:“哥,你记性真好。上次满仓说完,我就记住一句,还记住了半边拉,你三首都记住了。”

  留根儿说:“杏儿,你也会忽悠我了,你还不知道我不识字,为了记住郑板桥的这三首诗,我可是念叨了好多遍了。榆木脑袋也记住了。”

  “对啊,你有这个坚持劲儿,干什么干不成?”满仓说,“夏天金银花要不是救人,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在这里买卖药材,肯定发财,还用得着去东北那冻死人的地方吗?”

  杏儿说:“是啊,孙叔和葡萄婶儿,还有我爹我妈说了,一家子一大半人都闯关东了,家里总得留条根儿啊。”

  留根不语。

  年关眼看近了,杏儿和留根在旧宅子上,翻盖起四间高大的茅草屋,跟原来一模一样,雇的木匠做的门窗,连窗花都是新的。

  村长领着人转了一圈,看到新源自里里外外很多人,不言不语砖身走了。

  转眼过了新年,正月镇里唱大戏,留根和杏儿叫了满仓两口子上镇上看戏去。一到戏台底下,就看见戏棚上插着小白旗,茶桌子上坐着几个穿灰色军装的大兵。

  留根说:“咱得离远点儿,那是招兵的旗。现在的老总逮着年轻力壮的就拉夫。”

  满仓说:“他招他的兵,咱看咱的戏,怕他怎么的?”

  灰色兵端起枪跑上来,杏儿已经看出大肚子,不敢跑,招呼留根快跑,留根手疾眼快,撒脚就跑。

  跑了一阵,回头一看,满仓还不知道是怎么会子事哩!留根摆着手大喊:“满仓!满仓!快跑,抓夫了……” 

  满仓猛地回头一看,果然是两个斜跨大枪的兵要抓他,他二话不说,领着媳妇就跑,媳妇跑不动,用手推着他拔腿跑。

  才跑不过十几步,就听得身后砰砰两声枪响,子弹吱吱响着从头顶略过去,几乎震得头皮懵了,浑身一楞愣,被灰色兵抓住胳膊,满仓瓮声瓮气地说:“你们想干吗?” 

  灰色兵说:“俺不想干吗,你们镇长答应给出50个兵。” 

  满仓急得喷出唾沫星子,说:“干吗该我出兵?”

  灰色兵从腰里掏出绳子,绑上满仓的胳膊,两个人推推搡搡往前走,满仓跺着脚,往左拧拧又往右拧拧,挣扎了好几下子,看挣不过了就看着远处的媳妇,嘴里只是呼呼地出着气。

  戏台底下的人们见抓兵,都惊飞四散。戏台上也停下了锣鼓,台上台下成了清灯儿似的。

  满仓媳妇过来拉人,说:“满仓,满仓。我男人不能走,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好几个月了,他要是走了谁来养我们娘儿俩?”

  灰色衣服的兵冷笑了一声:“你男人不错了,老婆肚子都大了,他要在兵营里,跟我们这些人一样在前线上过一辈子,白了胡子才能回家,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没有后代,留不下一条根儿。”

  满仓听了浑身打了个寒颤,说:“俺多拿个钱儿,请你喝壶酒。” 

  大兵说:“钱再多也不是我的,还不得叫当官的搜刮了去。老子赚个白忙活。”

  满仓媳妇用力扯自己男人的衣服,被灰色衣服的兵用枪托子一推,一脚跌进路边深沟里,满仓听见媳妇大叫一声,身子底下流出一大滩血。

  留根拿着镰刀过来,灰色兵看见出了人命,灰溜溜跑了,满仓媳妇还清醒,孩子流产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九章 回家(上)
第九章 回家(上)

  1

  这一年的春天,一次从济南开往青岛的列车出了青州,直向坊子站飞驰而来。列车轮声隆隆,车身左右晃荡,汽笛一声长吼把孙垒从梦里惊醒过来,在座位上不自觉地浑身抽搐起来,惹得满车厢的人惊讶地观望。

  葡萄走过去推着孙垒肩膀说:“醒醒,这是怎么了?”只见孙垒两眼布满血丝,满脸通红通红,眼睫毛上还挂着几个泪珠子,忙递过一块粗布手巾说:“快擦擦,你看你这副模样,跟七老八十一样!”

  孙垒摘下毛融融的山羊皮帽子,挂在车厢挂钩上,把老虎皮短袄的袖子翻卷过来敞开怀襟,接过手巾擦了一把汗说:“啊呀!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留根儿了,他们已经搬家了,老宅子大门边上都长满了荒草。”

  葡萄伸手给他掩上怀襟,说:“那是你想家了,留根儿和杏儿能搬到哪里去?赶紧的擦擦汗,别叫风吹着凉了!” 

  一个黑黑实实的二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挨到他的跟前——那是二儿子孙岗,清河的弟弟,问:“快到老家了?” 

  孙岗屁股后面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挤过来扒着车窗说:“爷爷,奶奶,爹,老家在哪里?还没有到嘛?” 这孩子是孙岗的小子孙胜。

  孙岗媳妇是个东北姑娘,老家直隶,看儿子跑忙过去追,小儿子孙海和媳妇坐在娘身边,媳妇怀里抱着一岁多的孩子。

  一说到了老家,孩子们高兴,孙垒也抖擞起精神,笑嘻嘻地说:“顺着胶济铁路一直往前跑,到了坊子站,还得雇辆马车跑一两天。” 

  车身突然颠荡起来,火车还没有进坊子站就开始慢下来,旅客们开始鼓捣行李准备下车。葡萄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包袱,孙岗伸手打了个舒展,就要取下行李,孙垒说:“不忙,不忙,这一忙就要出错,慢点儿来,不着急。” 

  葡萄递过手巾说:“看你,真是人老了,快擦擦脸上的汗!” 

  孙垒接过手巾,说:“在北满的时候还冷着呢,一进山海关这天就热了,到了济南这边更热了。” 

  火车进站,站台两边嘈杂的声音潮水般地涌上来包围着人的耳朵,用旧道木夹起来的围墙上,有卖烧鸡的,卖甜酱的,卖瓜子的,卖包子的,还有卖春不老的,一股劲儿乱喊。 

  火车进站了,那些脚行推着手车走上来,检票员手里拿着钳子,开了栅门,等待收票。

  等不得火车停住,就有人从窗口扔出行李,又从窗口跳下车去,看人们着急,孙岗和孙海着了急,扛上包袱要向外撞,孙垒连连说:“不慌,不慌,慌什么?”  

  等车厢里人都走空了,孙垒才带这一大家子人开始下车,孙岗和孙海脚步快,走得急,葡萄招呼儿子看好自己媳妇和孩子。

  孙垒背着褥套,看着他的两个儿子,摸着胡子茬笑模悠悠地说:“青年人就是爱抢先儿!” 

  葡萄说:“哼!两头小牛犊儿!”

  人群拥挤,孙垒一时走不出栅口,他们在月台上停住脚,扬起头望着站上的房屋树木,等旅客走完,月台上人稀了,孙垒才带上一家大小走过栅口。

  候车室里,一个人正在准备进站,孙类一愣,满仓。

  孙垒拉着他的手好半天,满仓才认出来,激动地说:“叔!怎么在这里碰上给你了。你这一去都十七八年,怎么不写封信啊,一点音讯都没有啊!” 

  孙垒说:“甭说写信,一想起家乡啊,我心上就刀剜的疼!”又扯住满仓的手说:“来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你两个兄弟,孙岗和孙海,这是你两个兄弟媳妇。”他捋着嘴巴上胡子茬笑眯眯地站着。 

  满仓笑咧咧地说:“唉呀!出去的时候,这两个小子嘴上还没有毛儿。等一回来,老婆孩子一大堆了,咳!真是岁月不由人啊!” 

  孙垒又对满仓说:“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 

  孙垒一问,满仓一下子红了脸,啃啃哧哧地说:“我,我要跑关东!” 

  孙垒说:“怎么,你也要下关东?”他又问:“你到底为了什么要去关东?” 

  满仓说:“要去那边做点药材生意!提起来一句话说不完,咱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满仓猫腰拾起瓦刀,就势双手一抡,把被套扛在脊梁上,就向城里走。孙垒和孩子们背着行李,提着包袱,在后头跟着。 

  进了客栈的店铺,店掌柜是个高个子清瘦的老头,听孙垒说是老孙头的老兄弟,搓着两只手走上来,从上到下打量孙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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