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史:中华民国史(上)-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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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巴克:《中国城市的变化》,第 149 页。肖帕:《浙江的政治和社会》。关于其他例子,在河北省,参
阅琳达?格罗夫:《农村社会:高阳地区,1910—1947 年》(加利福尼亚大学博士论文,1975 年 12 月),
第 49—52 页。
① 穆藕初:《藕初五十自述》;方显廷:《一位 70 岁中国经济学家的回忆录》。
前的同学和曾在海关和邮局供职、精通现代会计方法的人的合作,于 1915
年创办了上海商业储蓄银行,1940 年以前由陈自己经营,是当时最兴旺的私
营银行之一。
还有一批工程师,他们出身小康之家,也在外国受过教育,从事双重职
业——既当公务员又当企业家。代表人物有江顺德(1880 年—?),近代油
漆染料工业的先驱之一;和地质学家丁文江(1887—1936 年),他创办并在
1921 至 1925 年间管理热河的北票煤矿公司。
最后,实业家中的新一代大量来自华侨,他们和留学生一样对现代世界
有实际经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简氏兄弟——简照南(1875—1923 年)
和简玉阶(1877—1957 年)——在香港创建了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其产品在
泰国和新加坡的华侨社会中行销。战争为南洋公司打开了中国市场。1912 至
1917 年间,南洋公司的产量提高了 610%。①它在宁波、汉口、上海设立了分
支机构,上海的分支机构在 1919 年成了主要的办事处。简照南成了上海市最
有影响的企业家之一,参加了总商会董事会。在他死后,其弟玉阶继承了他
的事业,1949 年以后在共产党政权下继续作一位民族资本家。
马玉山(1878—1929 年)的事业要短暂些。他在菲律宾以饼干生产商的
身份开始其事业。辛亥革命使他回到广州和香港,开设了一些新厂。其后他
住在上海管理各地的子公司。1912 年他企图为中国建立新式制糖工业,在吴
淞开办了中华国民制糖公司,上海的资本家们投资 1000 万两。次年,马玉山
游历西方各国,收集制糖技术情报。他甚至试图在满洲种植甜菜。但不久这
个试验就失败了,马玉山返回东南亚。②
聂云台在上海商界享有特殊的权威和声望,成为城市名流和企业家两代
人之间的纽带。他是曾国藩的外孙,是上层绅士中的一员。虽然居住在中国,
却于英语有精深的造诣。当他 24 岁时,他的任浙江省长的父亲就让他去管理
一家他自己用公款收购的纱厂。这家名为恒丰的纱厂在战时有了发展;到
1919 年,资本已达到 100 万美元,各车间共雇佣 1300 名工人。1921 年,聂
云台创建了大中华纱厂。他还向益中机器厂投资。他既是一个组织者又是一
个企业家。1918 年他参加创建华商纱厂联合会,并组建了一个改良原棉的委
员会;他成功地促使东南大学和许多美国专家参加后一项工作。在 1919 至
1920 年的危机时期,当上海总商会中的保守派和激进派互相水火的时候,聂
云台出面调解,由于他出任会长而开辟了和解的道路。①
让我们的回顾到此为止。还可以举出一些其他名字,一些威望不那么高
的人。但是加起来也不会很多——也许几百人。这些真就能构成一个资产阶
级吗?
首先必须指出,在这一群企业家出现的同时,一个新的知识分子阶层也
正在形成。蔡元培、胡适、蒋梦麟、郭秉文等新型知识分子也大都在国外受
过教育。他们也是在大战开始时归国,拥有新技能和新思想。他们也脱离了
旧社会,并与国家开科取士和政教合一的传统割断了联系。同时,他们提倡
① 《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史料》,中国科学院上海经济研究所、上海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编,第 19 页。
② 陈真等编:《中国近代工业史资料》,4 卷,1,第 502—509 页。
① 陈真:《工业史资料》,1,第 397—401 页;严中平:《中国棉纺织史稿》,第 3 版,第 328 页。聂其
杰编:《崇德老人自订年谱》。
一种以尊重个性主义为基础的新式教育制度。②这一新的知识阶层的出现,对
于新生的资产阶级是一种鼓励。这两大集团的团结一致加强了各自的效能。
但是,他们的影响主要在于他们继续和那些城市名流保持联系,在于和他们
自己出身的旧制度下的改良派精英们保持联系。
这些年青知识分子和青年企业家受到他们的先辈很大的支持,这既便利
了他们的行动,又保证了他们的影响和成功。如果没有像江苏省教育会这样
具有代表性和强有力的机构的支持,蒋梦麟的新教育运动能成个什么气候
呢?如果那些传统的商人不把战争爆发后,因自德国进口的染料来源断绝而
进行投机所获的巨额利润付托给穆藕初,他又到那里去筹措开办他的第一个
纺纱厂的资本呢?简照南刚从香港到上海,他就得到总商会的董事们的合
作。以城市名流为一方,以知识阶层和现代资产阶级为另一方之间的团结,
是以他们共同的保守主义、民族主义,以及对政府权力的不信任为基础。
新生的资产阶级的经济与政治战略,是在第一次大战末期成立的各种商
业协会内部形成的。这些协会与职业或手工业行会不同,也和同乡会不同,
后两者只是在某些方面代表商人们的利益;也不同于帝国行政机关加给当地
社会的那种商会,商业协会是团结一致和自发行动的结果。实际上,这是有
关各方自己采取的主动行为。1918 年组成的华商纱厂联合会,赋予了前一年
为争取保留原棉出口税而团结起来自卫的人们以合法身份,当时日本的棉花
购买商正要求废除这种税。1920 年,北京的部分主要银行家每星期举行两次
友好聚餐会,结果产生了银行联合会。华商纱厂联合会很快发展成全国性组
织;第一个地区性银行联合会的成立与 1920 年 12 月全国银行总会的成立之
间不过时隔三年。
这些新的商业联合会的现代性,表现于它们对自己的任务的了解。它们
不再从事宗教或者慈善事业等活动,传统的行会为这些活动献出了它们的大
部分财力。它们采取了国际资本主义以发展、进步和竞争为主旨的观点,它
们开始传播经济信息,并且出版当时最卓越的经济学家合编的专业评论杂
志。因此,在此后几年中,上海的《银行周报》(1917 年);《华商纱厂联
合会季刊》(1919 年);北京的《银行月刊》(1921 年);汉口的《银行杂
志》(1923 年)相继创刊。这些刊物提供了关于当时现代经济部门的活动以
及在其发展途程中所遭遇的障碍的异常丰富而精确的证据,与此同时它们对
研究外国市场的重视,说明了为从世界各种经济激流中寻找中国发展的地位
所作的努力。
这时,阶级利益呈现出一种现代面貌,团结一致不再像过去的行会那样
是既得利益方面的团结一致,而是争取尚未得到的利益的团结一致。发展的
意识取代了垄断的传统。
这一群年青的雇主显然只代表商业资产阶级的一个狭窄的边缘部分。但
是这个先锋队的影响却在商人权力的正式组织中发挥了作用——各个商会被
迫使自己现代化,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使自己民主化。
在大战刚爆发的时候,上海总商会看起来还好像只是受强大的宁波帮所
操纵的一个帮会联盟。高达数百两的年认捐额将会员名额限制在 300 人。除
了各帮会以外,只有一些最重要的企业在商会中有代表。作决定的权力由以
德高望重的朱葆三任董事长、35 名董事组成的董事会所垄断,他们大都是从
② 巴里?基南:《中国的杜威实验:民国初期的教育改革与政治权力》,第 56—63 页。
老一代商人和买办中挑选出来的。1919—1920 年以后由于受到内外压力的影
响,商会选举了新的董事会。虽然选举的范围并没有扩大多少,但这个组织
确实自此以后有了稍大一点的代表性。自它诞生以后,上海总商会一直从现
代部门接纳代表。但是这一现代部门的代表一般仍是那些同样与传统商业保
持联系的商人:王一亭、虞洽卿。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商会的董事会扩大,
包括银行家(宋汉章、傅筱庵、赵锡恩);纱厂主(穆藕初、聂云台);实
业家(简照南、荣宗敬),他们的利益和活动完全是朝向现代部门的。在商
会内,他们的活动继续沿着在各企业联合会的框架中已经开始的方向:传播
经济情报,鼓励新技术,发展职业教育,和政府当局谈判协商。
不过,“旧制度的资产阶级”和新式企业家之间的合作并不完全一帆风
顺。上海总商会内部在 1919 年爆发的五四运动时期出现了一场危机。①对抗
并不发源于那些新的联合会,而是发源于一些旧式的同乡会,它们和帮会不
同,一直让小企业主甚至普通工人参加。1909 年由陈洪赉组织的宁波旅沪同
乡会,较它所从属的并在一定程度上是它的上级的宁波帮会的贵族气少些。
但是各组织中最激进的还要数由汤富福(汤节之)担任首脑的广州帮会。另
外,在商会内部,一个由约 60 名会员组成的反对派迫使朱葆三在 1919 年 7
月辞职,并提出一个改革纲领,要求放宽会员条件,降低每年所交的会费,
扩大董事会,并成立经济信息服务机构。1920 年 8 月改选董事会,改革派在
35 席中占 20 席。他们是些什么人呢?他们之中的一些人——例如汤富福或
者冯小山——都以其广州籍贯和积极的政治活动而惹人注目。许多人简直就
是新一代的企业家。
改革派未能成功地将商会吸收会员的条件民主化。但是他们的影响却可
以从 1921 年创办的《上海总商会月报》中表现出来,该杂志对经济发展和政
治参与问题提出了新的见解。最卓越的分析家中包括方椒伯(积蕃),特别
是冯小山,前者 1884 年生于宁波一个显赫的家庭,是一名银行家和实业家,
曾在 1922 年担任上海总商会副会长;后者也生于 1884 年,广州人,是南洋
兄弟烟草公司的股东。
上海总商会所拒绝承担的政治先锋队角色,由 1919 年春季伟大的民族主
义动员期间诞生并在以后继续存在的新组织承担起来了。上海商业公团联合
会自它在 1919 年 3 月诞生之日起,似乎就成了当地各种组织的代言人。活跃
分子广州人汤富福、冯小山扮演了重要角色。虽然联合会的激进主义经常和
商会的保守主义发生冲突,在两个组织中身居要位的却常是同一些人(尤其
是虞洽卿)。它们的社会结构几乎没有区别;它们代表同一个资产阶级的两
副面孔。
几个月以后成立起来的许多“马路联合会”,代表上海各主要商业街道
的中国商人。它们动员自己的会员——拥有自己的商店的店主——起来反对
上海工部局的税收政策。因为上海是外国势力的堡垒,这一地方性的冲突在
整个国家的解放斗争中就具有重要意义。
这样,上海总商会有时想加以抑制的呼声就在其他的组织里迸发出来
了。“上海商会已经不能像往日那样代表中国社会了;其他的组织推翻了它
① 《五四运动在上海史料选辑》,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第 221—247、376—394 页。周策纵:《五
四运动》,第 6 章。桑福德:《中国商业的组织和状况》,第 5 章。
的霸主地位”——上海工部局总董在 1920 年这样说。①在这些创建了自己的
新组织或在传统组织的框架内活动的一代新人的指导下,资产阶级要在政治
战线上再显身手了。
自绅士阶级衰落以后,资产阶级成了城市精英中占主导地位的部分。它
团结“旧制度”的大部分名流和少数新生的现代企业家组成了一个朝气勃勃
的联盟,并从前者继承了他们的社会稳定性,从后者继承了他们的改革与创
新精神。这样一个资产阶级丝毫没有丧失它的典型性,相反,它似乎真正代
表了当时的城市社会。但是,城市自身却越来越孤立于中国这个国家之外了。
它们的进步和西方化——这必然和它们的现代化联系在一起——扩大了它们
与农业社会之间的鸿沟。作为一个庞大的农民帝国的中国,怎么能够从少数
几个沿海的大城市来加以治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