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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左手翻史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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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修的《醉翁亭记》,跟《岳阳楼记》写于同一年(庆历六年),其中的意思,比范仲淹要软化得多。“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欧阳修明明被贬,却如沐春风,乐在其中,其唾面自干的姿态,在朝廷眼中,当然是改造得最好。
  后来,苏东坡遭遇乌台诗案,受到迫害,写《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说:“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皇上看了,心下宽慰:看来这个苏轼还是“忧其君”的。这是基本被改造好了。
  再后来,辛弃疾失势蜗居,写《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说:“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皇帝看了怫然不悦。这是完全没有被改造好的老顽固。
  迁客的文章,在这个角度上,可以做一个类比。
  读古人文章,切忌断章取义,生吞活剥,否则难免不得要领,甚至理解到岔路上去,反而辜负了古人当时经营文字的本意了。
  再补充一个细节,范仲淹的文章写成后,题写在岳阳楼上时,并不是用他的字,写字的人是那个“汉书下酒”的苏舜钦。苏舜钦也是庆历新政的同情者,他当时也是迁客的身份,被一撸到底后,泛舟五湖。
  他犯的什么事呢?此君把卖公家办公室废纸的钱,会几个同事吃了顿饭,席间还听了几支小曲,结果遭到弹劾。有名的“沧浪亭”,正是他在苏州做寓公时置办的房产。
  滕子京建楼,范仲淹作文,苏舜钦题写,岳阳楼真可谓失意阵线联盟的结晶。
  庆历新政的含金量
  庆历新政,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环境,施行的一场正确的改革。
  范仲淹的方略全对,但是他忘了,仁宗皇帝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投机者,见硬即回。
  而士人阶层呢?金庸先生曾说,宋朝是知识分子的黄金时代,是他们最受尊重的时代。结束五代乱局,建立宋朝的赵匡胤认为,文人与武夫相比,光说不练,毕竟还是安全一些的,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而且与五代时武将手里有点兵马就想当皇帝相比,文人还是比较讲理的。所以,他给继承者留下了恩养读书人、不砍读书人脑袋的祖训。
  但他没有想到,文人虽然讲理,却是各讲各的理,而且喜欢上纲上线到君子与小人的程度。从庆历党争开始,党争的硝烟弥漫了北宋的全部政治生活。宋朝是知识分子之间最不互相尊重的朝代。
  在这样的朝代,范仲淹整顿吏治,拿士人阶层的恩养待遇开刀,无异于与虎谋皮。他试图以身作则,要求所有士人“后天下之乐而乐”,可是谁能听他的呢?范仲淹在相位上时,派出精干,纠弹各地不称职的官员,落实了某一个冗员的问题,下笔勾掉这人的官籍。富弼劝他:你勾掉一个名字,就会有一家人大哭,范说:可是我不勾掉,则会有一路的人家要哭!
  官场不是战场,杀伐决断者,多欲速则不达。
  说起庆历新政与后来王安石熙宁变法的区别,那就是:庆历新政是首先拿吏治开刀,是要改变宋太祖以来恩养士大夫的祖制,而熙宁变法则先动财政,绕过庆历新政的雷区。
  其实,两次变法都是削弱宋代既得利益者的特权,以求改变社会资源分配不公的现状。不同的是,范仲淹瞄准的是士大夫阶层手里的铁饭碗,而王安石瞄准的则是他们铁饭碗里的内容。
  这样,范仲淹和王安石的失败都是必然的了,因为改革可以令天下的黎民高兴,但是,辅佐赵家皇帝坐镇江山的却是天下的士人。
  为什么管仲和张居正却成功了呢?
  因为,他们不光“先天下之忧而忧”,也能领着士人阶层先天下之“乐”而“乐”。专制帝国时代的新政与改革,跨不过这个看似黑暗的漩涡,绕出来,就成了;绕不出来,国家则必将从内部瓦解。
  

醉翁之意,不在乎山水之间也(1)
——欧阳修《醉翁亭记》写的是什么
  在欧阳修的著作集里,《醉翁亭记》是极为奇异的一篇。
  此公在当时的地位,可以比唐朝的韩愈,堪称一代文宗,两宋比他晚的写文章的那些人,个个都有他的文集,所以欧阳修文章一出,则天下传送揣摩。欧阳修作《新唐书》《新五代史》,以及有关《春秋》的文字,就事上疏的奏折,或赠给后辈的序文,都写得言之有物,掷地有声,笔力非常强大。但这一篇《醉翁亭记》却写得弯弯绕绕,神神鬼鬼,轻轻飘飘。不知情的人,只道欧阳修是自诩为“与民同乐”的太守,在无为而治的怡然中,游山玩水,与民同乐,醉饱而还。
  其实,欧阳修写《醉翁亭记》,是在他支持庆历新政而被贬滁州的第二年,政治上失势,政敌还在监视他的施政、言行与文章。所以,他的心情,不可能如文章里写得那样“乐”,所以,后来很多分析者根据他的这个背景立论说:欧阳修是在强颜欢笑,是在借写乐,来掩饰他自己的“忧”。
  其实不然。
  欧阳修是绝顶聪明的人,他作这篇文章决不是自欺欺人,而是要在政治上达到自救的效果,为后来的翻身而造势。透过史实的滤光镜,俺们就能够照出欧阳修的“醉翁之意”到底落实在了什么地方。
  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在山水,在乎朝堂上也。
  前次分析《岳阳楼记》的时候,扑说到了庆历五年,新政被废止,范仲淹、富弼、韩琦等纷纷被逐出中枢,欧阳修因为同情庆历党人并为其张本,也遭到贬逐。但,贬他的理由却不是因为他参与新政,而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私人品行原因,这就给皇帝将来重新起用他留了很大余地。仁宗皇帝也是非常器重欧阳修的文章的,所以,欧阳修到滁州后,“态度”就成了决定他日后仕途是否顺利的最大标尺。
  什么态度呢?只要他向守旧派服软,寄身投靠,并跟范、富一派声言决裂,欧阳修很快就可以还朝高升,但他也将因为做了变色龙,而被天下人所不齿,被变法派所痛恨。继续跟守旧派对着干呢?那么,守旧派将会加大对他的打击力度,他也可能从此无法再回到朝廷了,很可能会像寇准、范仲淹那样被挪来挪去,最终死在偏远的江湖之中。欧阳修是很想有些作为的,这条路他也不会选。
  思前想后,他选择了另一种路子,把球踢到皇上脚下,跟皇上暗示:我已经知道错了,已经改造好了,圣朝如果需要我的文章,随时可以召我回去。
  跟党争的两派,他却都不远不近地敷衍过去。他没有表态。一个“醉”了的人还怎么表态呢?
  欧阳修主意已定,要在滁州导演出大文章来。他下功夫钻研滁州的历史风土,并出城兜风,实地考察地形,查地方志,为创作找素材。
  忙活到第二年(庆历六年)的开春,东西成了。
  于是,便先后有了《丰乐亭记》和《醉翁亭记》,这是一正一奇、一实一虚的两篇文章。
  我们现在在课本里学《醉翁亭记》的时候,很容易忽略了,同一年,欧阳修还写有一篇《丰乐亭记》。在当时,这两篇记是一同流传于天下的。了解《丰乐亭记》,对我们理解《醉翁亭记》太重要了。
  《丰乐亭记》写的什么呢?用四个大字就可以概括——
  歌功颂德。
  这篇记里,欧阳修通过描写滁州的历史与人情,来歌颂大宋的文治武功和当今皇上的仁德。
  文章大意是:我被贬逐到滁州的第二年开春,才适应了此地的水土。考察民情,得知城外有一座小山,叫丰山,中有清泉。我到那里,见山清水秀,于是建亭,称为“丰乐”,作为滁州一景。此后,我经常跟滁州百姓一同来这里游玩。考诸史册,才知道滁州在古代是用兵之地,太祖皇帝曾经在这里打了大胜仗,可是我想进一步考据,却发现滁州太平已久,百姓都没有能回忆起兵戈之事的了。如今的滁州,民风淳朴,五谷丰登,安居乐业,社会稳定,我到这里来做官,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可劳心的,我就只好发扬圣朝宽简治国的精神,与民休息,我自己主要是在与民同乐的过程中,宣讲皇上的恩德,作为太守,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文章写得非常实,用的是第一人称,把皇上希望看到的,自己思想改造、感激圣恩的过程写得老老实实,拳拳切切。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醉翁之意,不在乎山水之间也(2)
可是,如果仅仅有这一篇文采欠缺的《丰乐亭记》,宣传效果远远不够,欧阳修还需要一篇真文字,需要能够传扬天下的好文章。他先推出的《丰乐亭记》,相当于体操比赛里的规定动作,把有可能妨碍文辞之美的要素,在这一篇里先都说到。
  接下来,他再落笔,就可以任意挥洒了。你再看《醉翁亭记》究竟怎么写的——
  开头第一句,就是虚的:“环滁皆山也。”
  这第一句话太有意思了,因为滁州城周围只有一座山,就是琅琊山。前面提到的“丰山”,严格意义上讲根本算不得山,只是小丘而已。
  可为什么下笔就是“环滁皆山也”呢?整得滁州像一座山城似的。
  这便是唐宋文的新套路,是把文人画的法式引入到文章结构中。“记”,在韩愈之前是实录某件事情的文体,从韩愈开始,文以载道,主题先行,“记”里边可以有引征,有抒发,有夸张,甚至虚构的成分。这就与文人画相通了,王维《袁安卧雪图》把芭蕉画在雪地里,他还喜欢把本不在一季的桃花、杏花、芙蓉、莲花放在同一画面里头,能够通过对线条、形体和颜色的把握,达成和谐的效果,从而开辟了南派文人画的自由境界。唐宋文取该法式作文章,对文章意境的表达和主题的完成有同样效果,大笔轻挥,随意点染,便是一派主题化的山水意境。所以,范仲淹《岳阳楼记》可以忽阴忽阳,苏轼《后赤壁赋》可以凭空拈来一鹤,欧阳修《醉翁亭记》也可以给滁州城外加上群山环抱。
  所以,皇帝看这篇文字,看第一句就明白了:这篇文章的事情都是虚的。而欧阳修的政敌们,也根本不可能把这文章里哪一句话坐实了。当时,看了这篇文字而慕名到滁州赏玩的人,也不会细究为什么滁州外边其实没有群山。
  看南派山水的人,会迂直得去考察实地的形似吗?后来的何绍基《东洲草堂诗钞》云:“野鸟溪云共往还,《醉翁》一操落人间。如何陵谷多迁变,今日滁州竟少山?”这就是不明白文章为什么而作,于是处处拿尺量的人,这是很煞风景的。
  因为这五个字实在太妙了,一下就把读者带到玄中,所以,后来朱熹在《朱子语类》中写道:“欧公文亦多是修改到妙处。顷有人买得他的《醉翁亭记》稿,初说‘滁州四周山’,凡数十字;末后改定,只曰‘环滁皆山也’五字而已。”
  不过,这个肯定是炒作了,以欧阳修的大手笔,他的文章主题是什么,早已明白于胸,不至于下笔就跑马,而且滁州城外没有环山,点染尚可,非要细描的话,几十个字的篇幅,都写什么呢?
  回到文章。山势已成,镜头切进。走进琅琊山,峰回路转,有溪,有泉,有亭,建亭的是谁呢?是山僧智仙。这位智仙实在很有“商业头脑”,就泉酿酒,还造了一座酒亭,支局邀太守来饮宴。
  很明白,智仙的“经营”不可能是真事。林语堂《孤崖一枝花》写“老僧酿酒”,与此是同理,都是修辞里的借取法。反之,如果不拉来智仙,而愣笔实写太守径直带人进山,造亭题字,然后饮宴作文,自编自演的色彩就过浓了。
  再往下,还是虚的。欧阳修自己出现在镜头里,称为“醉翁”——这回不用《丰乐亭记》里的“我”了,改了第三人称(小朋友们请记住:写自夸的作文,一定要用第三人称)。
  欧阳修写这篇东西时多大岁数呢?不到40岁。固然古人三十即可称老叟,但欧阳修把自己归入“老翁”一类,还是为了表明:自己对政治上的敌人已经没有威胁了。
  至于喝酒喝“醉”,更不可能了。古人酿酒,麦芽糖指数要比今天的蒸馏酒高得多得多,欧阳修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每天喝醉,无异于自杀。
  到了晚上,游人散了,“禽鸟”乐了,这是什么禽鸟?别处的禽鸟都是夜倦归巢,偏此处的禽鸟越到晚上越精神,莫非是猫头鹰一族?
  ——这禽鸟也是虚的。
  山不是真山,水不是真水,鸟也不是真鸟,亭子是后修上的,但太守偏偏又自称“乐在其中”。这个“其中”到底有什么呢?
  那就是国泰民安的气氛和宠辱不惊的忠忱,两者之间实现了共鸣。
  这才是欧阳修想要表达的。 。 想看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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