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界镜-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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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岸到仓禀桥,有四十里路,照药师诊例,连轿钱要四块半洋钱,静翁开销他块半,轿夫不肯受领,说是远要加三块洋钱,静翁道:“我这块半,还是多与他的,方子上有十几个别字,拿去教他改准了,我便照数给他。”轿夫跑到书房,与药师说了,药师方才满面羞惭,也不争谢金,一径出门,打轿回去了。
这周药师的歪运,说来也是稀奇,在不懂医道人家的妇女们,心服情愿请他,也罢了。周庄有一医生杨谷荪,医道上的本领,于时症瘟病,很是好的,他夫人老病发作,谷荪调理了两个月,不能痊愈,他夫人也晓得药师妇科有名,教谷荪去请他,谷荪笑而不应。经不起他夫人日日催促,说是你不替我去请周药师,是不要我毛病好了,横竖我也不要活了。谷荪不得已,打发人拿了名片去请,这药师见杨谷荪来请,到吃了一惊,继又想道:料是我本领真正大了,所以杨谷荪亦看得起我来,即回了城内来请的生意,马上坐轿,同来人到谷苏家来。谷称人极圆滑,勉强出来应酬,药师得意洋洋的说道:“今日本是要到城内李兆佳家去,看一个干血劳毛病,因是先生呼唤,不敢不来。”谷荪因他说起干血劳,即问道:“治干血的方子,除过金匮的大黄虫丸,请问还有何方?”药师不懂,只当谷荪问他,曾否去过金匮,即答道:“金匮是不曾去过,无锡惠山却去逛过几次。”谷有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即拂然而出,不去睬他,教两个门生,陪他到夫人处看,掩饰夫人眼目,方子也不吃他,那药师谢金也不敢拿,到高高兴兴回去了。
自此药师靠这歪运,行了二三十年,家资很大,精神强壮,到六十岁外,面如童颜,可惜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到后来歪运退了,就生出事情来。那高岸东首张姓家,有一个媳妇,产后患病,始终相信药师,请他一手去看,不曾请过别人,竟被药师医死,张姓家来与药师吵闹,药师辗转请人说情,说他死了一个媳妇,我拿女儿配他的儿子是了,张姓方才答应娶了他的大女儿回去。张姓是个中下等人家,药师也是出于无奈,心中总有些拼不得。不料歇了两月,高岸西首李大郎家,媳妇有四个月身孕,被药师粗心浮气,用了打药,落下身孕,血崩而亡。那李姓家极穷苦,偏偏是个大族,人丁众多,邀同族数十人,到药师家内乱嚷,要他偿命。药师磕头如捣蒜,情愿将第二个女儿赔偿与他做媳妇,才能完结。药师只有这两个女儿,一齐赔了人家,好不气闷,从此不肯出去看玻药师元配早亡,续娶年纪尚轻,一日晚上,吃过夜饭关上大门,与其妻在房内谈心,想到女儿伤心了一回,忽听得有人敲门,即问道:“那个做甚敲门?”外面应道:“今有周小三娘子生产不下,要请先生去看。”药师听得慌起来,向其妻说道:“不好了,周小三又想到你了,快去回他,说不在家,不要开门。”其妻即去回报了,自后药师恐怕又有人家来请,即搬家到别处居住,不知去向。
且说前曾交代过周庄杨谷荪,是冶时症的好手,他还有一样本领,是种子的良法。谷苏正妻贤淑,而有庄姜无子之叹。
谷荪年过四十,忧愁乏嗣,乃博览方书,遍访名人,得了种子妙法。乃娶了一妾,年十八岁,娶过之后,谷荪日服柯杞子、肉苁蓉、何首乌丸药保养精神,以待时至。那一日是三月初一,问得其妾早晨卯刻月经初来,谷苏一算须到初三日中时落红方尽,合到经行三十个时辰,到初五日恰恰经尽第三日了,晚间吃过夜饭,先与妾言明,不好恼怒,不好吃醉过饱,不好吃辛辣等物,自己也先戒了,听得打过十二点钟,即教妾上牀先卧,自己上牀端坐,口内呵出浊气,鼻内吸进清气,定一会神,提一提气,然后教其妾端睡正卧,不得歪偏,乃与之交,交到欢畅之际,觉得下部欲泄,乃将阳物算准,到子宫一寸二分深,然后泄出,泄精之时,咬定妾之上嘴唇,令其一惊,则子宫内之胎已定矣。从此得胎之后,即与妾分牀而卧,又教训妾行坐端严,性情和悦,后来生下一子,眉清目秀,体质强壮。谷荪用此良法,连得二子,也曾将其法传授出来,节录如左:或问谷荪种子,何时可以下种?
答曰:三十时辰两日半,较准时候君须算。蒋红将尽是佳期,经水过后莫妄乱。解云:每日有十二个时辰,两日二十四个时辰,两日半三十个时辰,假如女人月经来是初一日半夜子时,算到初三日已时,恰恰三十个时辰,当此已时,月经将尽,到初五日,即是佳期。此时子宫开而纳精矣,宜在此时交接。
又回:洞里桃源何处寻,算来一寸二分深。交接之时君须记,过却桃源枉费心。解云:洞者,**也;桃源者,子宫也。
在**内一寸二分深,泄精之时,不可深入,深入则泄精他处,股不结矣。
又回:女虚男实效乾坤,以实投虚是的真。总是两人皆寡欲,佳期如值始相亲。解云:男子寡欲则实,女人寡欲则虚。
实阳能人虚阴,俟男子阳精充实,适值女人经尽后,血海虚净,子宫正开,与之交合,是以实投虚,一举而成胎矣。第三日,新血未盛,精胜其血,血开里精,必成男胎。第四日后新血渐长,血胜其精,精开里血,必成女胎。诗云:玉湖须浅泛,重载却成优。阴血先参聚,阳精向后流。血开包玉露,平步到瀛洲。又云:从斯相暂别,牛女隔河游。二月花无发,方知喜气优。解云:既得胎后,须当禁止,不可再度,恐触伤胎气,故言牛女相别,不得相会也。花无发,谓次月经水不来也。
又问日;如先生所论方法,依样行之,必生佳子无疑矣。
倘或其时已到,或男女情窦不开,兴致不佳,先生更有何妙法乎?答云:更有奇秘法,纳在阳物头上,与**花心之内,自然兴致勃勃,如鱼得水矣。先服煮好羊肉,男女各三四两,再用好酒,过服没药各五分,稍停一会,然后上牀,用末药,以烧酒调半分,先涂玉茎头上,再捻圆,送进**花心,俟兴发,用软纸拭去。
末药方:上沉香一钱公丁香一钱吴茱萸一钱上肉挂一钱白艾一钱蛇牀子二钱木龟子二钱杏仁二钱细辛二钱砂仁二钱共十味,研细末,或男人不用,单女人用,用蜜丸绿豆大三粒。此二法,和平中正,极灵极验,与市上所卖诸春药,暴烈伤身,但图一时快乐者,有天渊之别,切勿轻视。正是:鸳鸯绣出凭君看,麟凤育成福汝多。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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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内廷请脉医士受惊 外国本经大方贻笑
且说贝祖荫原籍常州,他有一个同乡冯植斋,与他医学齐名。植斋的祖上,不知何处人氏,因他父亲初到常州时候,有似定方郎中模样,时常手摇铜铃,骑一匹白马出去看病,凡一切外科疑难杂症,无名肿毒,到也手到病除,因他时常骑马出诊,人便呼他为马郎中冯先生。这冯先生虽似走方的,着实有些本领,后来植斋得了父亲传授,亦以外科著名,他更时时研究内科,遂以内外科行世,始则名动一方,渐渐的远近皆知,到后来竟做到名动公卿的地位。
当时北京老佛爷有病,大医未能治愈,因征召外省名医,外省的督抚,各有表荐,江苏大宪,特地表荐植斋于二月中旬,动身进京。到得京城,植斋于那一般京官,少有熟识的,惟有陆侍郎是同乡,即到陆待郎处拜谒。因陆侍郎深明医理,传受家法,凡内廷有病,时常召进去诊脉,一切法度,最为谂熟,乃备好一副乡晚生帖,去拜望陆侍郎。那陆侍郎官虽尊贵,人极谦和,于同乡中来拜谒的,无不以礼相待。当时植斋来到侍郎府第,请门上通报进去,少顷,侍郎出堂迎接,慰劳有加分宾主坐定,植斋谦让了几句,不卑不亢,从容清教道:“乡晚生初次应征,圣上召晚生进京,诊老佛爷的病,晚生内廷一切模范,全属茫然,总求大人指教。”侍郎道:“内廷规矩,诚然不可不先晓得的,向来外省征召来的医生,到得京来,未进大内,必须先飞仪注,用些使费,向内监探听消息,病情若何,太医院用的甚么方法,断不可显与太医院相背,脉案中如有连类而及的病症,初案必一齐指出,以防日后倘再添病,医生可以卸责地步,否则草莽行事,运气好的时候,尚不要紧,运气不好的时候,或有不测,罪在不赦。曾记得先朝文宗显皇帝的生母,患病甚重,太医都进温剂,愈眼病愈加剧,文宗着急,发了一道上谕,征召天下的名医,有江苏潘公蔚应诏进诊,潘公医道极高,因靠着自己的本领,于一切规矩,未曾先用使费探听,太医院亦不曾联络,到得进了内殿,突有太监,拿了一只柳条巴斗拦头罩下,这是内廷诊病的常规,防人私窥宫禁的,潘公不知,当时吃惊不小,假如医生先向太监用过使费的,伊等便照应,等医生走近,离皇上数尺地方,将巴斗好好戴下,潘公不曾用过,太监怀恨,所以离皇上尚远,即突然套下。幸潘公凝定神气,不慌不忙,将眼朝下望去,见远远地上首露出黄袍角,晓得是皇上,下首露一缘裙角,晓得是皇后来到,太后御牀前侍疾的,知离皇上尚远,乃走进数步,太监大声叱道:跪下。”知已近牀前了。当时宫嫔将太后的手请出,潘公仔细将寸关尺诊毕,觉得弦疾乖常,知是热邪内陷,即开直清营热大剂,也是应该潘公的运气,药未煎好,太后已晏驾了。
文宗哀悼之余,细细将潘公的方子阅看,再取从前太医院所开的方比较,不禁长叹数声道:潘蔚的方子若能早服,这病可以无妨,可知从前开温药的误事了。即刻发下上谕,将从前的医生通统收下刑部治罪,潘蔚着赏给四品卿衔。这个真是潘公的大运,假使迟延数刻,服了潘公的方药,太后方崩,其罪必加在潘公一人身上矣。可不谨慎么?”植斋听了传郎一席话,如拨云雾而见青天,于一切情形,已了然于心,拜谢而出。停了一日,乃到管领医学大臣处,用了银子,考取过了,那般太医院内的官员,从前只要熟读《御篡医宗金鉴》一书,内经有病,照金鉴上开了方子,无论吃得好吃不好,便不担干系,若做医员者,果能熟读此书,徐灵胎说过的,要算天下第一等医生了。无如近来的医员,于那部书,不过略略涉猎,通些声气,便也滥竽其间,由医士而升左右院判,由院判而升院使,便掌握了医界之权,只要常常奉承管领医学的大臣,便可常享俸禄,做个奉朝请了。若遇外省荐来的医生,他落得受些贿赂,卖些情面,也不论好歹,统通总取的。植斋取过之后,又用银子,托人到内务府总管处,探取老佛爷的病情,及太医院的方法,在外先拟好脉案方于,然后随同管领医学大臣,进内廷去请脉,及至到了内殿,所有太监,都得了好处的,比从前潘公请脉的时候,照顾大不相同。请过脉后,照预先拟好的方案开出,至于老佛爷服他的方药,与不服他的方药,横竖张王李赵去看的也不知多少,也记不清是那一个开的方子,总之都算御医便了。
植斋得了御医衔名,在京盘桓月余,仍回常州去了。
再说贝祖荫在上海日久,此时的医名,竟闹动到数省皆知。
五月内,有一个吴观察,名元彬,家住扬州,在湖北张香师处当文案,患了病,到上海来求医,寓在大马路亿鑫里,所请的上海名医,祖荫以外,如章莲修,及松江的袁铁翁,不一而足。
那吴元彬,年纪三十多岁,因新娶了两个如夫人,体质淘虚,又感了时气,那毛病很不易治,调理一月,松了好些,便回扬州,到平山堂去养病,时好时歹。又请了兴化的名医赵海仙。
常住在彼,也医不好。到了七月初头,病更加沉重,乃又分别差人,拿了重金,到上海邀请章莲修、贝祖荫,又请了松江的弓起龙、袁铁翁一般名医,齐到扬州去看玻那时章莲修带了门生文慨时,包了长江招商轮船大餐间住下,到了镇江,是黄昏时候,上岸到大洋房客栈,住了十夜,明早雇了一只邵伯划子,进瓜州口,到了扬州小南门,付过船钱,又换了一只小船,沿河绕西门而行。此日幸喜凉爽,天阴阴的,没有太阳。文慨时在船上看那一湾绿水,萍叶参差,两岸习习清风,吹得罗衫晃漾,甚是有趣。莲修自在舱内吸洋烟,文慨时**船头,看玩景致,见来来往往的游船,也不知多少。行了数里,见一个园,围墙半倒,楼屋全欹,古木啼鸦,绿阴蝉噪,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