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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医界镜-第8章

小说: 医界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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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妹妹,姑娘传嫂嫂,后来竟闹出生意来。药师见有了郎中生意,也不做佛头了,起初人家请他去看病,他常坐小车子出来。这高岸本是一个大市镇,索取二三十个赌博不成的破落户泼皮,从前张大金初行医的时候,便与这些人交好,凡在茶坊酒肆烟寮饭店里头,遇着这些人,便忙挖了腰包替他会钞,闲时还要给他们一二百钱,为要他们说些好话,闹点医名出来,因此时常给些小便宜他们,以后大金死了,这般泼皮,到少了一条生路。这周药师因靠着一般三姑六婆行出来的,干这些泼皮,多不去理他,那泼皮见周药师,是做佛头出身的,也要做起郎中来,生意到也越做越大,便无一个不气急他,那为首的叫包成,因他常混在赌博场中,赌客们憎嫌他犯讳,改名包扫。

    这一日,包扫与众泼皮商议道:“周药师那厮很可恶,他竟不睬我们,我们想个法子,去收拾他,给他一顿下马威,打下头来,他自然奉承我们了。”卞七说道:“不好不好,若无事寻闹去打他,打伤了,到要吃官司的。我有一个道理,这街梢头,有一只大粪窖,我们假意做两个红纸包儿,放些干马粪,外面包着红纸,如送礼物的样子,候他出来看病,他要经过这块地方的,我们拿了红包,双手捧着,立在粪窖那边,做送礼物的样子,诱他到来,抢住他的脚,翻个筋斗扔那厮下粪窖里去,只是小耍他。”众泼皮齐拍手道:“好好。”商量已定,只等周药师出来。

    这一日,周药师坐了车子,要到高岸南首去看病,刚刚走到北市梢,只见包扫、卞七等一般人,手捧红包对他笑嘻嘻的说道:“周先生又出去看病了,请慢一步走,我们有些小事情,要请先生商量商量,这些小小礼物,打算送与先生,先生又出来了,来来来。”药师不知是计,也不在意他们立在粪窖边,竟下了车,高高兴兴的走来,那般泼皮一齐合拢来,包扫便来抢左脚,卞七抢右脚,药师出其不意,那两脚如何站得住,一个筋斗,扑拢通跌下粪窖里去了,便在粪窖里挣扎,大叫:“车夫在那里?”那车夫早被泼皮打的逃向南去了。药师在粪窖里叫唤不应,那粪窖又没底似的深,挣扎不起,已吃了几口粪,只得叫道;“众位弟兄,饶恕我罢,有话好说,何必要作这恶毒害我。”包扫道:“你今晚得我们不好说话了,你以后还敢不睬我们么?你要答应同张先生一般看待我们,今日就饶你,救你起来。”药师没口的应承,然后扶了起来,弄得一身屎,头发上明虫爬满,臭气难闻,车夫方才敢回来,扶他到河边去,浑身洗尽,也不去看病,只得又羞又恨的,回家去了。到家重新换了衣服,又烧了一锅浴汤,洗澡过,然后到牀上去睡下。

    不料吃了几口粪又受了惊吓感些寒气,竟生起病来,患了一月有余,方得起牀。又拿这些泼皮无法,也只得罢休。想要出去看病,又怕这些泼皮们再来,想不如到那名胜地方,出去游玩一月两月,再作道理。乃展了一艘小快船,同老婆王氏,及大小女儿两个,带些银两,及一切行李什物,下了船,开向苏州去。江阴离苏州省城,不过两站水道,小船走得慢,约走了四五日,方到了阀门之外,将船泊定,自己一人先上岸去,打听栈房,进城门,向大街上探听,闻说有鸿升栈,系阎门外栈主分开的,房屋极大,应酬极好,即回到船边,雇了挑夫,搬运行李什物,又雇了三乘小轿,抬了妻女,直到鸿升栈来。进得栈房,住在后面楼上却也幽静,休息一两日,吃过午饭无事,到大街上得月楼去吃茶,日逐如此。过了月余,店内堂倌,皆与熟悉,称为周先生,所有潘彭两家绅宦,亦略认识。

    一日又到得月楼吃菜,只见茶楼前面街上,排着许多旗伞冥亭魂轿之类,颇好排场,药师正要问堂倌许三,尚未开口,只见对桌三少爷,先开口问道:“那家出殡,有这等样仪仗?”

    许三即指对过杂货店黄姓道:“这一家少年媳妇的丧呀。”药师见彭三少爷听得,不觉骇然道:“黄姓家无中人的产业,那能办这样的丧事,难道近日发了特别大财么?”许三带笑说道:“那里发来特别的财,全靠那媳妇的孝子呢。”只见彭三少爷尤觉诧异道:“黄家媳妇新娶不出半年,那得有孝子,难道是族中嗣的么?”许三道:“不是小孝子,乃是老孝子呢。”药师见彭三少尤其呆而不解,因插口问道:“究竟什么缘故?”

    许三道:“爷们不知其详,容小人-一上禀。数日前,黄家媳妇,患了身热腹痛胎气不安的病,先请东街小儿科薛先生诊视,薛先生开了一帖清热安服的方,服下小有效验,未得大减,黄翁爱媳妇情殷,望孙心切,吩咐儿子道:这病看来不轻,必须清一个妇科的大名家,方能早好,闻得有大石子街顾东生老先生,五十年妇科名家,必须请他来一诊,好歹便无憾了。儿子答应,将手巾包了英洋六块去请,那顾先生应允晚上方能来看,其子回后,同父亲商议道:顾先生到黄昏时候方来,且先请薛先生来复诊,即留薛先生在这里吃夜饭,等顾先生来,也好替我们应酬。黄翁说:不错。仍差儿子去请来,薛医生诊过脉,说比昨天稍平些,方子且等顾老先生来开。当时吃过夜饭,耐心等待,直到起更后,方听得街上呼呦的声,合家惊喜道:老先生来哉。须臾轿到停下,只见顾先生昂然进来,薛医生趋前迎接,拱手道:晚生等候已久,请老先生上坐。那顾东生进门,突见有薛医生在,心中已早有三分不快活,见薛医迎接他,也不谦虚一句,说道:你小儿科薛老三也来这里做甚?瞥见桌上有昨日薛医开的那张方子,便有六七分不快活道:快教病人出来诊视,我还有许多病家未看,没有闲工夫埃黄翁道:小媳妇有身孕五个月了,现在腹痛厉害得很,势难下楼,要屈老先生上楼一诊。东生闻说便带怒道:我已二十年不到人家楼上看病,偏你家要我破例上楼,况你家已请人看过,何必还要请我?我不看了。即作要走的模样,黄翁不得已,只得教两个女人,搀扶病人,忍着痛,哼下楼来,东生略一诊视,即掀髯大言道:喜,喜从何来?腹中的鳖块要生脚了,若不打下,必有性命之忧呢。薛医本是后辈,又素性懦弱,在旁屏息不敢做声。东生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提起笔来,开了桃仁、红花、芒硝、大黄、归属、玻璃等药,作煎剂,又开苏木、蒲黄、花蕊石等煎浓汤,拭青布,摩肚脐,开罢,将方子一掷,悻悻而去。”彭三少爷道:“这个顾老头儿竟这等夜郎自大么?以后服下方药去如何呢?”许三道:“薛医生既不敢阻挡,黄家父子又不知好歹,只得照法而行。不料服药及摩腹之后,腹痛加剧,一阵紧一阵,豁笼一声,血胎先下,形像男胎,随即血崩。急请薛医来,用四物加人参大剂,未及服药而脱。”彭王少道:“这老头儿可恨可恨,杀不可恕,以后该怎样呢?”许三道:“那时合家号恸,手足无措,幸黄翁年过六旬,颇有急智,时已天亮,向儿子说道:人死不可复生,徒哭何为?这仇不可不报,我有一计,可以报死者的仇,即寓生财之道,你今吃过朝饭,照昨日再加洋两元,仍旧去请顾老头儿,只说服先生的药后下一大瘀血块,现今腹不痛已能安眠,惟神情困倦,请先生今日早点临诊,加洋两元,作拔号的费。其子照黄翁的说话施行,顾东生果不疑心,不到四点钟,早已乘轿欣然而来。黄翁计算停当,预先埋伏了四五个健妇人,但听一声号令,即出拎拿。当时恭恭敬敬迎揖道:先生真正高明,名不虚传,有屈大驾,今日早临,无以为报,请先生用过点,再去诊视。东生不知就里,扬扬得意,大声说道:这等重病,幸你家的运气好,我的老眼无花,拿定是瘀血块,打了下来,否则必死。我五十年来看病的例,不食人家烟火食,勿多饶舌,快教病人下楼复诊。黄翁立起来大声说道:今日偏要请你吃点人参果,快拿出来。说犹未了,三四个妇人突出把门守住,一妇人捧出一盆鲜血淋淋的一个半成人形的小孩,口内大嚷道:请你老头儿吃这人参果。东生一见,吓得魂不附体,两手乱颤,连呼:啊哟,我该死了,万求恕我老迈,有话总好商议。黄翁道:一帖药杀了两条性命,可恨太惨毒些,倘得十月满足,生一男孩而死,死者尚有孝子,今两命俱丧,尚何言哉?你只要答应肯做亡媳的孝子,便万事干休。东生听得连声说道:这事行不得,这事行不得,更思其次。黄翁道:次则罚洋千元,完死者的丧葬,资生者的婚娶,如何?东生平日本来惜钱如命,听得千元二字,比要他的老命还重,那里肯依。始则答应一百元,加至二百元,已头汗直淋,要想逃走,那些轿夫,已吓得不知那里去了。兼有三四个妇人恶狠狠将大门把住,那里逃走得脱。黄翁料这老货素来吝啬,不经官断,决不肯出千元,便将自己发辫与东生发辫扭结好了,教儿子捧得盆内血孩一同拉到吴县里去,街上来往的人,见事情太大,谁敢解劝,及至到了衙前,其子拿起鼓槌,向那堂鼓上通通通打了三声,里面赖太爷闻声出来坐堂,黄翁扭了东生,跪上去诉说一番,太爷已怒发冲冠,其子更将血孩呈验,太爷怒不可遏,飞下一签,喊打二百板。东生跪下苦苦哀求,情愿照千元之数作罚赎罪。太爷向黄翁问道:你情愿不情愿?黄翁跪禀道:这老既肯罚洋千元,小人情愿罢休,求太爷看他年已七十,免他受刑罚。太爷允了黄翁的禀,饬东升当堂写了丰裕银号的汇票一千元,交付黄翁收过,两造退归。黄翁得了千元,所以今日出殡这等排场,三少爷这事奇不奇?”彭三少道:“我近因发淫气毛病十余日不曾出门,竟闹出这样奇事来了。不过东生亦太愚顽,东生的医道虽劣,因一时的忌刻,故意反对薛医,已误矣。尚不从速了结,出丑之后,依然罚去千元,反不如从前贝仲英在袁举人家的故事,多少体面埃世上的人,智愚贤不肖,相去固如是么?”药师在对面听完这番奇事,心中自忖道:“我在江阴本也是妇科出名,因受了那些泼皮们恶气,这番到苏州来,名为游玩消遣,实在也想看看情形,要在省城行道,不料出了这等事情,我的本领想来更不及顾老先生,可知道不必在这里显丑了。”当下付过茶钱,扬长回栈,数日不出。又住了两三天,算过栈帐,仍!日回江阴去,只得也学那张大金,用些栈财,应酬那些泼皮们。那些泼皮得了好处,也就不来啰皂了。正是:乘兴前来败兴返,说时容易做时难。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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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写别字庸医受辱 详种子妙法翻新
    却说周药师回江阴之后,结交那般泼皮,仍旧行医,要讲到他做郎中的样子,龌龊下流,也描摹不出是那一种。他靠了那般妇女们的推荐,日行日广,后来竟做到通县闻名,说他是个好妇科,他也就阔绰起来,坐了二四轿,用四个班轿夫,好不威显。他起初本是开的滑头方子,近来因绅家也有请他,要学开脉案,又不明白医书,别项书又看不懂,遂买几部浅显的小说,看过两月,即照那小说上的说话,开起脉案来。一日仓禀桥胡静翁的夫人,产后患病,他的岳母荐药师来看,静翁本晓得药师是不通的,因是岳家荐来,不好回却,只得请他去诊看,看过病后,到书房内开出一张方子来,静翁从头看道:却说这样毛病寒热齐来,颠颠倒倒之患,吞吐不出,霍霍落落之声,问他几时起的毛病,他说是产了孩儿已有**天了,我看他舌苔白绛,脉息生梗,只怕他还有瘀血不曾出尽,今且不管他瘀血不瘀血,究经那寒热是要紧的,未知方子如何,且听开出分解:当归、川弓、原朴、青高、炮姜、甘草、半下、麦冬、桂子、一白苟。静翁从头看来,已忍不住要笑,及看到白苟想是白芍,他写时把笔头多弯了一弯,竟像一个苟字,遂不禁大笑起来。药师问甚么好笑,静翁当面不好抢白他,假意说道:“先生的脉案,如白香山的诗,明明白白,老娘都解的,那方子上写的字亦甚黑,弟看得得意了,所以好笑。”药师道;“脉案呢?弟亦随笔写写,过蒙谬赞。方上字黑,想是尊府所用之墨乃胡开文的古镠糜,极好的缘故。”静翁只好暗笑,支吾几句出来,心上实在诧异:这种瘟货也要做郎中,真正岂有此理。

    那高岸到仓禀桥,有四十里路,照药师诊例,连轿钱要四块半洋钱,静翁开销他块半,轿夫不肯受领,说是远要加三块洋钱,静翁道:“我这块半,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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