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记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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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您别生气了。回见吧。”母亲和姐姐送出了客人关上街门。
晚上母亲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述说了当前的困难和风险之后问谁愿意去领抚恤金。
“我去。”我和三哥争着说。
“去什么去,你们连道都不认识,你们去了还不得把你们丢了?你们要是丢了咱们家还甭过了。”母亲一句话就把三哥和我的嘴堵上了。
“那我去。”二哥说。
“你不成,你还是孩子,这时间你拿着那么多钱碰见个贼还不得把你给抢了?要是碰上警察准说你是偷的,你要是让人家给抓进去你就是有口也说不清楚,到时候你不但拿不回钱来,说不定你还得把命丢了。”母亲说。
“我去行,我是工人,人家不会怀疑我。”大哥说。
“你不行,我看还得我去。我想你去了,能拿到钱是没问题,可半道上的事你不一定能缠得清,万一有个闪失你就回不来了。再说这时节像你这个岁数的,闹不好就会被人把你当奸细抓起来,这你不能不防备。如今爸爸不在了,家里就指着你,你要是被抓起来,咱们家就别过日子了。所以我说只有我去最合适。我这样想,一来我是女的,被人家怀疑的可能性小。二是西四那边我去过多少回,那儿的道我比你熟悉,另外我走了几回也认识了几个人,半道上要是有什么事我到他们那儿避一避还能行。再说我要是有个好歹,妈也就是少了一个帮手,不管怎么说家里的日子还能凑合过下去,所以说唯有我去最合适。刚才四弟说要去我看就叫他跟我一起去算了,这样一来他能给我解解闷,二来能减少外人的怀疑,要这样我估计问题不算太大。”姐姐说着,母亲连连点头:“是啊。那还是你去吧。不过有一样,你姑妈说了,宣武门那边常常*,警车天天都在抓*,这事咱们不能不防,我看咱们最好选一个没事的日子。”
第四章 入狱奇冤(4)
“这咱们没办法,要是时间没限制咱们怎么都好说,可这时间有限制的,而且还挺紧,这咱们只好由着人家。再说谁知道他们哪天*呢,咱们又不会神机妙算,所以这回只有去碰了,碰得好就好了,碰不好只好把命豁出去了。”
“咳,这叫什么事!就这么着吧。那你看哪天去合适?”母亲问。
“明个我得准备准备,那后天吧,后天一早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去。”姐姐说罢,决议就这样订了下来。
后天天萌萌亮的时候姐姐就领着我出发了,当走到宣武门时太阳己经高高的了,而此时宣武门前却一反常态,家家关门闭户显得异常的平静,只有三两个人匆匆走过,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此时真是想问问路都没地方问去,姐弟俩只有撑大了胆子从宣武门走过去。一辆警车和两辆装了满满的国军士兵的卡车拉着刺耳的警笛声从城门洞呼啸而过。汽车刚刚过去,城门洞内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远处警笛的回声,脚下发出的踏踏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那空旷的声音又显得静得怕人。进了城似乎一切才平和了一些。而此时的宣武门里也是没有几个行人,只在城楼跟前有几个背着号码的洋车夫在等候着来往的行人,令人疑虑丛生。姐姐迟疑了一下,向一个洋车夫走了过去。
“小姐,坐车吗您呐?”一个车夫忙站了起来。
“不,我不是坐车。请问,今天街上为什么没有人?”
“这个我可不知道。”第一个车夫说。姐姐只好问第二个。
第二个车夫说:“这个呀,这个我不能说。您要是坐我的车,您去哪儿我倒可以送您一趟。”
“那好吧。”姐姐说着抱着我上了车,洋车夫抬脚跑了起来,谁想到后边的一辆洋车总是不远不近地紧跟着,仔细一看正是头一个没答话的车夫。
车行了半里地,洋车夫放慢脚步边走边说:“小姐,我这会儿可以跟您说了。今天城里边*,听说是抓共产党。刚才在宣武门跟前我没敢跟您说,那是我不敢说。您知道那些拉车的都是干什么的吗?他们大多是国民党耳目,您往后看看,咱们的后边准有车,那就是他们盯上您了。跟您说吧,今天凡是进城的人一律只准往城里走不能往外走,我拉您也只能拉到西单,到那儿您就下您的车,我也忙走我的道,我把车收了甩手就不管了,今天我拉您一趟,明个这儿我再也不来了。这话我还只能一边走一边跟您说,您呐,您也就是遇见我,您要是遇见那几位,当时就将您拉到局子里去了。小姐,西单到了,您请下车吧。您看前边的人正在闹事,您趁乱赶紧走了没事。您走好。”姐姐付过钱,车夫混进了人群先走了。
在西单路口一群学生举着红旗和三角小旗正在向东*,他们有的演讲,有的高呼着口号,队伍缓缓地向东走去,看看队伍就要到六部口了。趁此机会姐姐抱着我混进了看热闹的人群。就在此时一队提着棍棒骑着高头大马的警察跑了过来。
“坏了,要出人命!”有的人说。
“人家学生喊的没错,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如今老百姓都快饿死了,他们不顾老百姓的死活,还要打内战,这就不成。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去打学生。”看热闹的人们愤怒地议论着,有些人跑过去拦路,谁想刚一过去就被警察一顿棍棒打散了。正在这时一个身穿长袍大约四十左右的男子气喘嘘嘘地跑了过来,来到姐姐的前边问:“小姐,现在是几点钟?”
第四章 入狱奇冤(5)
“差五分九点。”姐姐看看表说。
“谢谢。哎?今天我的表怎么走慢了,我得快走。闹不好我们要受损失。”他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朝东边猛跑过去,还没跑到队伍,那里的*就开始了。
“不好,咱们赶紧走。”姐姐说罢分开人群钻了出去。正好前边有几辆洋车放在道边,姐姐走过去问:“拉车的,西四你们去不去?”
“西四?去,上车吧您呐。”
车还没走到西四路口洋车夫便停下来说:“对不住了小姐,到地方了。前边过不去,您只能在这儿下车了。”姐姐无奈,只得下了车,然后走到路西的一个馒头铺想买两个馒头吃。谁想到刚敲了两下窗户里边便喊了起来:“小姐,您怎么这时候来?今天我们不卖馒头。您没瞧见今天这儿*,您再瞧您的后边人家都盯上您了,您要是不走我们的买卖也得受连累,快走吧您呐。”姐姐只好领着我向北走去,她边走边嘱咐我说:“你看见了吧,今天咱们赶上事了,闹不好咱们今天真回不去了。我跟你说他们是抓共产党,不是抓咱们,可这事让咱们碰上了,所以说闹不好咱们也得卷进去,你懂吗?”
“嗯。”我不明白地点了点头。
“懂就好。那我问你,一会儿谁要问你我是不是共产党,你怎么说?”
“我说你不是。”
“不对。你要说‘不是’,他们就把你当成懂事的孩子,那咱们就别想活着回去了。你听着,他们要是问你,你就给他个一问三不知,懂吗?”
“我懂,我就说我不懂。”
“对,你只要装傻充愣,他们就看不出你懂事来。要是在你的身上找不出茬来咱们也没准能活着出去。”
我们姐弟俩刚走到一条胡同口,有两个身穿西装头戴鸭舌帽的特务就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一个特务得意地把枪往上一扔,枪在空中打了个跟头他接住后说:“怎么着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吧。”姐姐往后看了看,后边也有两个特务堵住了回路。
“得了,甭看了,你没处跑了,走吧您呐。前边就是警察局。你老老实实地走我们还给你留点面子,你要是不老实你瞧见这个了吗?这玩艺可不是吃素的。怎么样小姐?走吧。”
“走!”姐姐说了一声抱起我向胡同里走去。四个特务在后边边吃零食,边逗笑边在后面远远跟着。姐姐边走边小声说:“你听着,今天咱们没准出不来。不管怎么样咱们说死了也不能招认是共产党,记住了吗?他们要是问你咱们姥姥家都有谁你也说不知道,你记着咱们要是说错一个字,不光是咱们俩活不成,咱们家谁都活不成,咱们的亲戚也都得死,这你得记住了。”我点头答应。
“那好,咱们就进去,我跟你说到时候你得听话。有时我不说话,我用眼睛示意,你可记住了。”姐姐说罢带着我进了警察局。
警察局里有几个警察在忙着什么,姐姐走到一张桌子的前边,一个警察问过家庭地址,便把姐姐推到另一张桌子前。那个警察问今天出门的原因,姐姐将户口本和抚恤金的单据递了过去,那个警察将户口本和单据叫另一人送进里面,里面传出话来:“请小姐里边叙话。”
姐姐领着我刚要往里走,忽然看到旁边的墙裂开了一道缝,里面露出了刺眼的灯光,那灯光照在墙上挂着的黑漆漆的刑具上显得阴森森的,小屋里有四个壮汉分立在四面,露着凶恶的胸毛。一个警察指着那间小屋说:“小姐请吧,我们的头儿就在里边等着呢。”姐姐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我则被拦在了外边。姐姐刚刚进去那小门便自动合上了,顿时里面便传出姐姐凄厉的惨叫声。一时间我在外边也不由得嚎哭起来。一刻钟过后,姐姐被拖了出来和我一起被带到了大堂上。
第四章 入狱奇冤(6)
“威武……”,大堂上一阵堂威声过后,一声惊堂木将姐姐惊醒了。
“怎么样?你受用得不错吧?是不是不服气啊?”
“当然,我是不服气,你们凭什么打我?”姐姐说。
“打你,我打你是好的。你甭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你不服气也得受着。我跟你说,大老爷我坐堂向来如此,就你这样的恶人我先打你的傲气。你大概没看过水浒传吧,水浒传里有这么一回,施恩的父亲把武松带上大堂,那武松进来的头一关就是过滚堂刀。今天大老爷我使的就是这个,省得你没事生风。”
“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抓你?你忘了,你从宣武门过来干什么的?你问我,我还得问你呢,在西单你为什么专往人堆里钻?为什么那群人刚过去你忙着就往出跑?我跟你说,你别以为我什么也没看见,你的一举一动我的人都看得真真的,你瞒不过我。我还告诉你说,就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尤其像你这个岁数的又漂亮的女子,多一半不是扒手就是小偷,你说是不是?”
“不是!我有名有姓,您不信可以到我们那儿打听打听去,我要是说得不对我可以把脑袋输给您。我是来领我父亲的抚恤金的,我敢说我有真凭实据。现在我那证据就在您的手上。您说我是小偷,您能拿出证据来吗?”
“哼哼,你有真凭实据!我说穿了,你的真凭实据说不定是从哪个倒霉鬼身上偷来的,你少拿这个说事。好,既然话说到这儿,我就先问问你,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你家里都有什么人?你细细给我从实招来!你要是说错一个字,我就打断你的腿。”
“那好,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刘名云,我家住在西便门内营房西南三条四号。我那户口本上都写着,这些你还用问我。”
“嘟!大胆!我不问你我问谁?”
“威武……”又是一阵堂威声。姐姐不言语了。
“我问你,你家里都有什么人?说!”
“我家里有母亲,我和我的四个弟弟。刘刘氏是我的母亲,刘林是我的大兄弟,现在他在北平铁路局印刷厂当工人,我二弟叫刘祥,现在在善果寺小学念书,三兄弟刘歧和在家里。”
“我问你,刘福海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父亲。今年年初我们接到电话局来信,说我父亲出差时因故去世。前天有两个警察到我家来,给了我们一张单据,让我们来领抚恤金,这次我出来就是来领抚恤金的。”
“好吧,就算是你说对了。我再问你,你身旁的小孩是你什么人?你要是说得不对,我少着说也得判你一个拐带之罪。”
“他是我的四弟。”
“他是你的弟弟?我问你,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嘟!好个大胆的恶女子,你竟敢在这儿蒙混过关,我跟你说你妄想。我问你,他是男孩为什么还梳小辫?你要是说得不对我就打你个棍棍见红。说!”
“大老爷容禀。小女子我要是说得不对,您怎么处治我都行。您不信您上我们那儿去问问去,我们那儿的风俗就是男孩子也梳小辫。不过,男孩子跟女孩子梳法不一样,男孩子梳的是三个,女孩子梳的是两个,您不信您问问去,我要是说得不实,您尽管判我的罪,我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姐姐说。
“你废话!这是大堂,我没功夫给你查去。来人,去看看他是几个小辫。”一个差人走过来看了看说:“老爷,是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