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骗新书-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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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监烹人服精髓
朝廷往往听言利之臣,命太监四出抽分,名为征商抑末以重农本,实则商税重而转卖之处必贵,则买之价增,而买者受其害;商不通而出物之处必贱,则卖之价减,而卖者受其害。利虽仅取及商,而四民皆阴耗其财,以供朝廷之暗取,尤甚于明加田税也。且征榷之利,朝廷得一,太监得十,税官得百,巡卒得千,是民费千百金,以奉朝廷之一金,益上者少而损下者无涯矣。然巡卒、税官之实溪壑,犹是普天率土之民得饱暖也。特不耕不织而鱼肉下民,不免坐蠹天地间服食。若太监攘剥既多,崇聚盈溢,视锦绣如敝叶,视金玉如瓦砾。服食器用,皆与天子同;指使承顺,如奉天子同。人间福分享受,无不穷极;独恨不能淫乐女色,所少者此耳。尝命左右,访有复生阳物之方,购以万金。
有方外道士,利得其金也,私臆悬度,谓“古方云‘土以土补,木以木补,人以人补’,意必食人可补人也。”妄去献方云:“烹童男脍肝脯肉,食其精髓,则米青。液充满,阳物复生,可奸妇生子矣。”闽高阉信之,先售以百金,候服有验,再来领万金。由是,命牙爪往穷乡僻邑,买贫民幼童,诈云“高衙欲养为子,日后富贵无穷。”贫民信之,多卖以博眼前重利,且希望后日富贵。后先买者,难以稽数。但鬻子之家,有托人往查己子者,并无声息;即衙中走仆,亦不知内之养子若何也。原来买之幼童,尽养以锦衣美食。厨子能烹调一童以进食,赏银十两,深禁其秘密。每杀一童,厨子提刀追赶,众童各涕泣奔呼,候其走热气扬,则执其肥者烹之。
内有一童十二岁,跪厨子涕泣哀告,叩头求救。厨子亦泪曰:“吾怎能救你,吾亦不奈何堕此也。”有顷,外人传某乡官相拜。厨子曰:“凭你命,吾放你出去,外有乡官相拜,你扯其衣死哀求救;肯带你去,则你可生,我代你死罢。你可传知外人,切勿将子卖入太监府也。”此幼童直奔至乡官前,哀告:“厨子要杀我!”太监即令查拿厨子斩首,———彼恨其纵出此童也,笑颜谕幼童入后。幼童死扯乡官衣求救。乡官疑有缘故,为之带出。幼童历叙内中杀诸童之由,乡官不胜嗟叹。思起本未得诸童买来之由,又无厨子证据,亦不敢留养此童,遣其出外别投生。此童后流丐于建郡等处。人问其太监府之事,多能言其中之富贵,皆非人世所有也。自后方知太监之食人,始不肯以子卖之。近年,高阉以罪去。其鬻子之父母,累十百候于途,并不见一幼子与奸阉生去者,无不堕泪,痛其子之必遭烹也。
按:贫民卖子,极为至愚。若不能养,何不若凤阳府父子俱丐,犹可骨肉相保。必不得已,唯可卖之富户为仆。固不可供太监之,亦不可卖入庵寺为行童侍者,其贱尤在乞丐下也。国家置阉尹,以供扫除传命耳。至使握利权,享用已极,更思生阳物淫妇人,为不可必得之事。虽食人而可为汝欲扶已朽之躯,曾不惜人浑全之命乎?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孟子曰:“善战者服上刑”,犹为强兵而杀人也;此为何事而视人命如草菅乎?王法若明,当不令此阉得生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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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面进银于学道
凡学道出巡,各处棍徒云集追随,专体探富家子有谋钻刺者,多方献门路,以图蛊骗。或此路不售,后一帮又生一端以投,年年有堕其术者。但受骗之家羞以告人,故后次人又蹈之。
有一学道,考选至公,不纳分上。忽一棍自言能通于道者,人不之信。棍曰:“此道爷自开私门,最不喜人央分上前途。唯对手干者,百发百中,但人不敢耳。如真肯干者,但要现钱,彼当面接之,可稳保成就。”赵甲问曰:“从何处献之?”棍曰:“候退堂后,先用手本开具某县某人银若干,求取进学。彼肯面允,便进上银;如不允,银在我手,彼奈我何?”赵甲曰:“我要在旁亲看。”棍曰:“自然与你亲看。学道的二门,其缝阔一寸,从外窥之,直见堂上,任你看之。”赵甲曰:“若道肯亲手接银,吾敢投之。”即写手本,以手帕包银二百两作一封。
下午出堂,往道前候之。棍曰:“要二包过门银。”甲付与之。将退堂之际,棍以银与手本挨入堂去,嘱甲曰:“才封门时,即要在门缝来看。”及道退堂后,甲于二门缝中看,见道仍旧纱帽圆领而出。棍先以手本高递上,一门子接进。道展看了,笼入袖中去。棍又高擎一封银上,道顾门子,门子接上银。道一看即转身,门子随后捧银包而入。棍趋至二门,隔门谓甲曰:“好了,好了,事已妥矣!你见否?”甲应曰:“我亲见了,果是自接。”棍曰:“今夜不能出,我你须在门内外宿矣。”甲曰:“但得事妥,不吃晚饭亦好。”
次日开早门,棍与甲方同出,即到甲店拜贺。甲大设席待之。棍曰:“高取后须厚谢我。”甲曰:“加一谢是定规,不加亦不减矣。”此为信棍之戒。
后揭晓日,本生无名。棍查不见踪,方知前受银之道,乃此棍先与宿衙人套定,盖妆假道也。
二门望入堂上,虽可亲见,终是路遥,哪见得真?故落此棍骗而不知。若真道自接银,何必衣冠出?何必堂上递手本?又何必堂上交银?独不可私递手本乎?况堂上有宿衙人役,岂私受银之地?此村富不识官体,故以目见为稳,不知与你目见,正所以骗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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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官房中押封条
富人钱一,欲为子买进学。歇家孙丙,有意骗之,与之言曰:“此中李乡官,原与学道同僚,二人极相得。今若说一名进学,此断可得。吾试与商议之。”钱一曰:“可。”孙丙往匠铺,见两挂箱一样,用钱三钱买其一,又以银二分定后只,嘱曰:“我停会引人来买,更出三钱,不可别换。”又买两把一样的锁。后以挂箱与锁付李乡官家人曰:“你可秤定二百两石头,装在挂箱内,外加锁之,放在你家主房内。少顷,我领人央你老爷说进学,以二百两好银与你封。你把放银的箱收入,换放石的箱出来,然后将这银与我均分。”李家人许曰:“可。”
孙丙领李家人来,对钱一说:“我面见李老爷了,他道此事容易,只把现银对于他家人看过锁住,送到他家加封条,仍以银箱付还我,以锁匙付他收。待有名进学之后,将原银谢他,不得开箱再换。”钱一曰:“在你家借一挂箱来用。”孙丙曰:“新锁有,挂箱可往街买之。”领钱一家人,以银三钱,往铺买到。钱一将银二百两同李家人、孙丙三面对定,收入挂箱中,外加锁定。
孙丙负银,同钱一到李乡官家,求加封条。李乡官推病,在厅左房内坐。李家人持箱入门边曰:“银已看对阴白,只讨一封条。”李乡官曰:“既看明白,还他自收,来接封条。”李家人仍以银箱出,再领出一封条,对三面封讫。钱一解锁匙,付李家人收。孙丙复负银箱归,交与钱一自收藏,皆谓事极妥矣。
及揭晓,钱一子无名。孙丙曰:“事不成,银现在,可速收拾归,免得李家人来索轿价。”钱一既失望,怏怏而归。及到半路,叫匠人开锁启视,则皆石头矣。惊异复回,大闹歇家曰:“你何通同骗我?”孙丙曰:“我与你当面干事,何处是骗你?若三面共开挂箱,犹怪得李家;今去半日,私自开箱,我那知中间是银是石?”钱一明知是孙、李合骗,只事无凭证,谅是难取,但辱骂歇家一场而归。此为信乡官之戒。
按:两挂箱共样,本是难辨。但加封条,只须在外封之,何必持入内禀乃请封条乎?向令当时若告,追究卖挂箱之家,问两箱何以一样,或能证出孙丙先买其一,后领人买一。或遇明官,便可从中勘出换包之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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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封银以砖换去
建宁府郝天广,世家巨富,有几所庄,多系白米。时建宁无价,其智家罗五闻省城米价高腾,邀主人带二仆,以米十馀船装往省粜。时宗主王爷发牌考延、建二府,各有告示,将考儒童。米才上船,有一客人带二仆,来搭船往省。船中暇坐,问其何干。答曰:“王爷家来投书者。”后又谈及可夤缘之事,天广有长子出考,言甚合意;只宗主前考甚公,并无私窦,未敢深信其事。
至省中,棍辞别去,曰:“王爷有公子在学,必共看卷。试与谈尊府事,倘许诺,我再出回你诺;若不出,则事不谐耳,再亦无信。”天广曰:“是也。”密遣一仆,踪迹棍所去处,果入学道衙去。数日后出来曰:“事谐矣。可将银对定,以我皮箱藏之,外加封条,银仍与你自收掌。后有名进学,即以皮箱银交出与我。”天广思“银虽对定,仍是我藏,有何不可?”即依言对讫,不知此棍有甚法。银明是天广自投自锁,棍只加封票一条而去,再约曰:“今夜间公子或可潜出,我与之同看过,事即美矣。”连候数夜不来,天广以皮箱开看,其内尽是砖石,前银已被赚去矣。此为封银防换之戒。
按:买进学、买帮补,甚至买举人,此事处处有之,岁岁有之,而建宁一府,叠遭骗害为甚。盖建郡民富财多,性浮轻轻故也。虽累受骗,而继起营买者未已,此光棍途中常以逢考建宁为一桩好生意也。特其封银法,至今人看不破。明以银与之同封,复还我收,及棍去后开之,则皆砖石矣;或以为有一遁银法。如此神矣哉,上智难防也!唯明鉴乎此,勿信为上。若急欲买进,可勿封银,须以榜上有名为定。若只信其漏报,虽至三四次见金榜矣,亦未可以银付之,方可防其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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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屋封银套人抢
骗局多端,唯仕进一途,竟奔者多,故遭骗者众。棍尝有言,唯虚名可骗实利,唯虚声可赚实物。盖仕进之人,求名之心胜,虽掷重利不暇顾惜,遂入棍术中而不及察。
有一巨富家子,欲营谋进学,所带管家者极为能干。往省考大续,寓一歇家中,令其求关通之路。数日内,以门路投者,更进迭来。管家者窥其行径,穷其来历,皆察其言事不相应,踪迹不分明,多与歇家有套同情弊,悉拒却之,不信其哄。后一棍妆为仆价,言语迟钝,举动村朴,自方跟一罢职乡官,与宗主有旧,来此打秋风。引管家去见乡官,果似贫薄小官样。面酌定一名进学,只谢银一百两亦肯讲,只要现银,来伊店封。管家曰:“在我店封。”乡官曰:“事宜慎密,你店内人众,传扬不便。此下有一所空房,是顾秀才的,前欲在彼借寓,以借什物不便,故迁在此。可与我小价在彼处封定,最是稳当。”管家强求乡官来所住店看封为妥。乡官曰:“汝更有疑,我只小价一人,任你多用人来同封。”管家回以“外人不可与知,只同本主去。”果只村仆一人在,把银出对定。忽有棍数人,打开门入曰:“汝辈买秀才,吾拿去出首!”将三人打倒,银尽抢去。
村仆爬起,做烦恼样。管家起,挈其手曰:“不须恼,此银亦不多,同在我店再封。”村仆不肯去。富子曰:“事已错矣,何可再干?”管家曰:“我自有处。”强邀村仆再来,一面令富子速收拾回家。管家雇募店中人,将自己当作儒士,与村仆对锁,送入县中,口告被脱抢之故。县官曰:“你不合买进学,与者受者各有其罪。况被棍抢银,与乡官家人何干?”管家曰:“抢银者即此棍之伙。但穷究此银出,情愿追入官;更愿大罚,与此棍同罪。”县官再差人去叫乡官,早已走了。县官曰:“此果是棍。”严刑拷打。棍仆受刑不过,愿赔一半。追完,管家又告愿全追,甘与同配驿。棍仆死不肯摊出同伙;又累受刑,无可追。乃将棍仆拟徒,管家者只拟杖发归。此为封银防抢之戒。
按:管家虽有能,终落棍所脱抢。特既抢后,即能拿棍仆同解,甘与同罪,终能追其一半,棍亦无所利。若富子自己,必不肯与棍同罪,而一抢之后,无如之何矣。或曰:管家顶认儒士,若官考之何如?曰:央分上之人,已是天才,官何须考?即考不得,亦无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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诈秋风客以揽骗
简学宪最廉明。考大续时,有秋风客到,寓于开明僧舍。次日,有一棍带三仆来,亦与同寓。内中相拜,自称彼系县堂亲眷,亦来打秋风者。外则炫耀冠服,仆从扔卫更盛,每与(冠)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