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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错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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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四说得不错。是他害了他们村子几十号人,是他害龟四从清白人家沦为下贱的龟奴,也是他害了曼儿。

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母亲不会发疯,姨娘不会死,曼儿姐也不会受伤昏迷。一切都是错了,一切都只因为他是穆天风的儿子!

“你说话啊!你说啊!你是不是该死!你该不该死!”

眼泪不知为何流了下来,可是他说不出话。

灭念……曾经也是这样的恨著他吗?

恨到想要千刀万剐,杀了也不能解气,所以让他活著?

为什麽会是这样?

姨娘说,无论父亲做过怎样的错事,对於他,始终是慈父。

姨娘说,父亲过去犯了错,将来遇见仇人,他不可再错。

可是姨娘不知道,他活著本来就已经是个错!

他在官家宅院里长大,外面的一切都是通过书本,通过夫子的教导去认知。他听过外人辱骂父亲,他知道父亲做过错事,但究竟是什麽样的事,究竟多麽错,他不知道。

听见灭念的过往时,他以为父亲对凌家所做的已经是错极。灭念来复仇,穆家破败了,父亲偿了命,这是报应。父亲错了,他不可再错。

可是还有多少与凌家相同的错误存在?

父亲一条命抵得过多少次致命的错误?

或许真是一场轮回,父亲的果报偿还了,自己的果报却还没有偿还。如果穆永宁没有出生,或许月华不会是个疯狂的女人,或许慧慈可以继续清修,或许曼儿能和灭念幸福生活,阿四不会丧家成为低贱的龟奴,李莽也就没有了怨恨的对象,一切都得以终结。

都是他的错。他从出生就带来的错误。如果有前生,他必是罪大恶极,如果有来世……来世他又该偿还什麽?姨娘的养育之恩,曼儿的救命之恩,尹之的善待之恩,还有沧王、齐王、长乐公主、泉妃娘娘,所有曾经对他关怀的人们,帮助了他的烈风……还有相爱的仇人。

错爱──53

永宁已经遍体鳞伤,如果就这样死去,他并不会再觉得怨恨。

没有再值得恨的理由。错的终究是错。因错而死,或许,是命定的轮回。

龟四打得累了,弃了鞭子,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塞进永宁嘴里。

“这是什麽?”李莽问。

龟四邪气一笑,答道:“是场里的大补丸。吊他一口气,别那麽容易叫他死了。要这样死,便宜了这小子!”

永宁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吞下的是什麽,还会再遭遇什麽,他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这小子真倔,这麽打他居然也不吭声。”

龟四笑道:“你要他吭声?这容易。那大补丸说是补药,实质上跟春药没多大区别。这小子惯会勾引男人,等下药效发作,你摆布摆布他,想要他怎麽吭声都没问题。”

李莽盱目道:“你青楼里面那一套还真下作。”

龟四鼻子里面一哼,说道:“你少装模作样。这小子在都统府里被你们守军摆布得还少了?现在你嫌我的手段下作,这下流手段不是当初你们英雄伟岸的‘鬼虎将军’使出来的?他可好,下流招儿使尽了又来充好人!我还当他正人君子不好鱼色,怪不得他当初不肯亲自下手,非要找别的人给这小子破身,虚情假意!”

龟四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己的脚。

那个时候他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看见自己的脚。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当血红从天空雨下淹没了他的视线,当他撞了满嘴尘灰仰面向上看见了自己失去头颅的躯干,他想要惊叫,可是他已经叫不出声。或许他的嘴巴还完好,或许他的喉咙还留有一丝发音的功能,可是他不可能再发出声音。

他看见的是血喷断躯後那只暴怒的眼睛,只一眼,他的灵魂都被震慑。

他发不出声音,因为他明白了恐惧。

一个像恶鬼猛虎般的男人带给他的,死亡之後的恐惧。

或许灵魂最害怕的就是恐惧,死亡之时并无痛苦,可比痛苦更可怕的是被恐惧湮没。湮没在恐惧中的灵魂没有了轮回的本能,只能淤陷入阿鼻地狱。

龟四已经死了。人刚死的那刻灵魂尚未收回,所以他闭不上的眼睛在恐惧中清楚的看著他余下的躯干被四分五裂,像一片片纷落的影子,全部坠入恐惧之中。而他身边的李莽与他同样。

永宁的眼睛也是张开的,他的脸很苍白,那些鲜红的血滴溅落在他脸上仿佛朵朵盛开在彼岸的莲花,隔了一条忘却之川。

“永宁!”灭念丢下剑紧紧将永宁抱在怀里。除了这个名字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呼唤什麽。

他怎麽能够想象,短短三日分隔,他的永宁,那个本来还受伤未愈的永宁,竟被折磨成了这样一个遍体鳞伤的模样!

是他错!他居然没有能好好保护他,一而再的让他受伤,居然还让他被人劫持,受到了这样的摧残!

老天究竟还要给这个孩子多少磨难?刚才龟四说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见,他愤怒,不仅为人言,还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这一切原本都是他带给永宁的!

永宁已经不再发抖。他的伤口在流血,身体因伤创而高烧,可是他不觉得痛,也不觉得难过。他有一点喘不过气,'奇+书+网'或许是因为灭念将他抱得太紧。

“忘川……”永宁慢慢开了口,“那些人都死了吗?”

灭念狠狠说道:“他们伤害了你,他们死有余辜!”

永宁的眼睛空荡荡的,他用手指著跟前的桌面,说:“那些人没有伤害我,他们也都死了。”

灭念一时惊愕,连忙蒙住永宁的眼睛沈声道:“你看错了。那就是些木头,什麽也不是。”

“不对。”永宁说:“那些都是人。他们死了。是我爹害死的。你知道吗?忘川,一个八岁的孩子,还有他娘亲,他爷爷奶奶,叔叔……都死了。”

“胡说的!”灭念用身躯遮住永宁全部的视线,将他的脸深深埋入自己怀里,“他们骗你的!这就是个荒庙,庙里都是木头,什麽都没有。永宁,我们回去!”

灭念抱著永宁走出庙门,山崖的风刮过,耳边是呜呜呼啸。

永宁说:“忘川,你听见了吗?有人在哭。”

灭念说:“你听错了,是风在吹。”

“是吗……”永宁顿了顿,推了推灭念的胳膊,“你放我下来。我不舒服。”

灭念将永宁轻轻放在地上,转头对跟来的元杰说:“赶快!到最近的镇上安排马车,派人通知王爷,把宫内最好的御医请来。永宁受了重伤,这样子没法回去。”

“将军,”元杰低声说道:“穆公子您先交给属下照顾吧。明天一过你就要带军开拔,现在您不赶回京城复命是来不及的。”

“我的事你少管!”

“将军!”元杰坚持说道:“既然穆公子已经找到了,请您相信属下。圣上龙诞您今天必须赶回大内,皇命难违!何况这次的事件已经惊动了朝中各路人马。如果不能果断处理,恐怕将军您……”

“闭嘴!”灭念低斥道:“叫你办事你要抗命吗?”

“忘川。”永宁看著他慢慢开了口,“你这就要去安城了?”

灭念抱住他说:“不,不去!永宁,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去安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两个人一起好好生活。没有你我不会走。”

永宁拉住他说:“忘川,安城远吗?”

“不远。”

“我们什麽时候可以到?”

灭念说:“很快的。等你先把伤口养好了,我们就去安城。”

“忘川,去了安城你能给我放烟花看吗?”

“当然。”灭念说,“我记得的,永宁的生日快到了,八月初三。每次生日都要放烟花,给你放最漂亮的烟花,再带你猜灯谜,买桂花糕给你,好不好?”

“我可以陪你一起喝酒吗?”

“不行。要喝也要等你好了再说。”

这句话仿佛从前听过。永宁笑了笑,松开手说:“我伤口不疼的。我没什麽事。你把烈风牵过来好吗?”

灭念疑惑著看了永宁一眼,永宁说:“我真的不疼,我也不想坐车,我就想跟你一起骑马。”

这句话曾是灭念说给永宁听的。他说过这句话之後跟永宁约定了一同去安城,即使有战乱,即使有危险,两个人要在一起。

现在永宁也说了这句话,仿佛是个承诺,回应了当初的约定。

灭念轻轻扶起永宁,让他靠在门栏边上,几步向前去牵烈风。

“忘川。”

永宁的声音很轻,灭念回头的瞬间,耳边响起的是元杰的呼叫。

元杰叫了什麽,灭念已经无法听清。他只看见一抹坠落的影子,在他的面前,在几步就能触及的距离里,一刹那消失了去。

错爱──54

灭念坐在马车上,纷乱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他那张死灰般的脸。

他的手被铁链绑著,双脚也一样。二指粗的铁链子绕手三圈,被一把七窍玲珑锁牢牢锁了起来。

他的手破了皮,跟铁链贴合的部分有些沾黏,血痂凝结在金属上,散出淡淡刺喉的锈气。

他已经不再挣扎,也不再说话。此时仿佛是个死人,只是他还没有死,掩在发丝下的那只眼睛,异常森郁。

车帘开了,远远的明光中是整支开路的骑兵。巨幅的战旗飘舞著,旗帜上是黑白的虎纹。

终於,他还是踏上了去安城的道路。

沧王慢慢走了进来,柳飞提著餐盒,看著他,只是无言。

“吃点东西吧。”沧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只是呆呆的坐著。

“灭念,你可以不上战场。你也可以一辈子这样废了自己。可是你必须随军出征。军令如山,你是领军之将,抗命就是死。我不想你最後的结局是这样。”

他冷冷的笑了一下。只一下,之後闭上了眼睛。

那一天过後经过多少日子了?

他还记得最後的那一幕。他深爱的人从山崖上跳了下去,就在他面前,就在几步之遥的距离里。然而他居然无法将他抓住。

他冲到悬崖边,看见的是一片茫茫的深渊。夜太深,黑暗太深,心太深,而人,竟如一叶落草,无声无息。他踏上围栏就要往下跳,他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不能想,他只是要抓住消失在眼前的恋人。可是他没有机会。背後的人一把将他拖了下来,不由分说死命的按住了他。

几乎是疯狂的,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後都干了什麽。他杀了人吗?好像杀了。他暴躁挣扎,每一个阻拦他的,每一个将他与永宁分开的,似乎都是敌人。

他已经不记得是谁打昏了他,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到了京城,不记得谁来过谁说了什麽又或做了什麽。他好像看见过律都,律都好像在哭,律都说了什麽他也不记得了。他只是不停的在问,永宁呢?永宁在哪里?

永宁在哪里?

没有人给他答案。

天黑天亮,沧王来了。颈後一阵刺痛,醒过来的时候他被锁在马车上,律都取出了扎在他耳後的银针,短短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谁对不起谁?

远处传来大军开拔的声响,他翻身就要起来,手脚的铁链焊在车架上,一瞬间又将他拖倒下去。

“放开我!”他记得自己咆哮过。他说,我答应过他,没有他我不会走,我不能就这样离开他!

“不是你离开了他。”马车外是沧王低沈的声音。那个声音说,不是你,是他……他已经不在了。

“住口!”

再一次的,他疯狂了。

他拼命的拉著束缚在手上的锁链,拼命的去挣,去咬,去砸。然而,精钢铁索怎麽会是血肉之躯可以折断的东西?

他在发狂。为什麽会成了这样?怎麽变成了这样?他想不明白。

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两个人,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们忘记了过去,好不容易没有了恨,好不容易袒露了心声,好不容易有几天安闲的日子,好不容易得来的爱情,好不容易啊!

可是,失去了。

失去了,连寻找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不相信。

永宁明明说过,他说过凌忘川在的地方就会是自己在的地方。永宁明明跟他约好了去安城,两个人一起好好生活下去。永宁叫著他忘川,永宁跟他是一生一世一双的人。为什麽最後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个爱著他的孩子现在在什麽地方?

在南山的某一处?孤零零的一个人?

不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样!

他和他,轮回的爱与恨,相聚、分离,肝肠寸断。

一切都像一场谎言!

他不信,怎麽都不能相信。

他在咆哮,他在嘶吼,他不信!

几天前还偎依缠绵的爱人,如今是连尸首都无法寻到的孤魂!

都住口!全部的,都住口!

这不是他追求的爱情!

“你们放开我!”他咆哮著,“让我去找他!他没有离开我!他绝对不会离开我!他答应过我!他说了他没事,他说了他爱我,他不会就这样丢下我走了!”

他用力挣著手腕上的镣铐,手腕全磨破了,淤血之下几乎看见了骨头,可是他感觉不到。血流出来染红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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