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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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里没有组织一场如一般高中生家庭那样的研讨会，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要出席听证会。过程先是由高中生当事人作开篇陈词，最后是家庭的最高权力人物拍板决定。我们全家出奇一致，任由我抱着对数理化恨之入骨的态度和对文学追求那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分班志愿表中填上了文科。我们家的选择，说开了是出于别无选择。在我成为了一名准文科生以后，妈妈又对我展开了新一轮鼓舞士气的思想教育。她说，小乐，妈知道你以前成绩上不去都是因为被弱势牵绊，现在可好了，你的弱势不考了，等于捡到了一次重获新生的机会。你一定要瞅准时机，抓住机遇，发挥强项，打它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听了我妈的一席话，觉得她不当领导干部都浪费人才，说起话来比我们校长绘声绘色多了。
暑假的前半个月，我舒舒服服地享受在家中的安逸时光，每天睡到自然醒，饭前饭后各一根冰棍儿，舒爽到心。白天的时候我除了看小说，唯一的爱好就是洗冷水澡，一天洗五遍，彻底逃离了夏暑的魔爪。偶尔我也会想起来上上互联网，或是给安馨馨打打电话煲个粥什么的。她责怪我为什么不约她出去玩儿，我则抱怨天气太热，为了我的生命安全着想，只好放弃一点共度欢乐时光的机会。但是我答应馨馨，等我到了冬天一定带她周游四方（局限在本市范围内），并且陪伴她到地久天长（刨除回家睡觉的时间），因为我这人一到冬天就精神，一到夏天就瘪茄子，像庄稼一样受天气影响太重，只不过时节反过来了。安馨馨说好吧，你说话可要算数哦。我说，一定算数。事实上我的诺言真的兑现了，而且是超额完成。我和馨馨曾经度过了一个忙碌而充实的冬季，当然这是后话。
但是在此不久后安馨馨就赚了我一笔，因为我后半个暑假的时间都用来陪她在学校里消费掉了。其实我也赚了，因为我过得非常快乐，我们俩的美好时光早已让我把恼人的天气抛到了脑后。这就是两情相悦的感情的好处所在，它是一笔双赢的买卖，大家都赚。
安馨馨在上个学期初报名参加了我校大名鼎鼎的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培训班，由于期末成绩优异，入选了竞赛集训队。集训队的成员需要在假期利用个人时间〃急〃训，名师开小灶，而且进度飞快。全校的理科尖子生都削尖了脑袋要入竞赛集训队，就是希望在比赛中能够赚取一个提前保送名牌大学的名额。安馨馨入选以后乐得要死，而且非要我去学校里陪她集训。我说，为什么一定要我陪。她说，因为无聊。我气愤地说，那你还不如把你家的宠物猫带去呢。她说，好啦好啦，我想你了还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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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最欣赏自己的一点就是能耐得住寂寞，对于抵抗寂寞的方法我有很多很多，比如看小说，读报纸，听音乐，睡觉等等。不过我最擅长的还是发呆，可以对着窗台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连姿势都不换。秦汉一直对我的这项独门绝技惊叹叫绝，他总是问我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我说，知道在想什么那还叫发呆吗？我要是能理性地思考如此长时间早成苏格拉底或者亚里士多德了。其实我发呆的时候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只是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很快就忘记了内容。比如在学校里陪伴馨馨的那几天，我发呆的内容大多是对我和馨馨多年以后幸福生活的畅想，还有对即将告别物理化学困扰的文科班轻松愉快学习环境的展望。
上午，安馨馨去物理实验室上竞赛课，我则躲在寝室里一觉睡到午饭时间。中午和馨馨去食堂一起用膳，下午的时候陪她一起去图书馆的自习室上自习，一天的时间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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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浮（62）
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环境幽雅，自习室里又有冷气开放，而且每日报纸及时更新，为此我还是非常乐意陪安馨馨在那里度过一个漫长的下午的。自习室里稀稀疏疏地散落着二三十人，有物理竞赛的，有数学竞赛的，还有化学竞赛的，大家彼此都不是很熟悉，主要原因是一心钻研学业的人通常都是深居简出，像猫在深山里修炼的武林高手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有时候我看着他们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育英的学生，怎么这么多人我都没见过呢。不过这样也好，大家不熟，我和安馨馨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坐在一起上自习了。
安馨馨拿一本《物理竞赛金题手册》在那里痛并快乐着，我坐在她身旁支开一张晨报精读，精细到连中缝广告都不放过，这样的阅读方式可以快速打发掉我的时间，一张报纸就能撑过一个下午。今天我打开报纸，头版头条是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刘翔夺得雅典奥运会男子110米栏冠军。这则新闻给我的震惊不小，犹如三年前得知一名叫本·拉登的兄弟搞塌美国佬的世贸中心一般。我心想，这黄种人总算是在世界体坛的短道径赛上占有一席之地了，更值得骄傲的还是咱中国人第一个争到了这口气，没有让小日本抢了这风头。慷慨激昂的爱国热情顿时在我的心中泛滥，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安馨馨疑惑地问我：〃你傻笑什么呢？〃
我把报纸递给她说，你看，多值得骄傲啊。
没想到她草草看完之后，语气平静地说：〃人家跑第一，又不是你，至于兴奋成这样吗？〃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不至于呢？为了培养安馨馨的爱国情操，提高她对此事深远意义的认识程度，我觉得有必要以我的智慧与口才对她进行一番思想教育。
我问安馨馨：〃知道跨栏是什么类别的体育项目吗？〃
安馨馨答：〃不知道。〃
我说：〃是障碍跑。〃
安馨馨问：〃然后呢？〃
我说：〃知道刘翔名字汉语拼音的两个首位字母是什么吗？〃
安馨馨想了想说：〃是L和X啊。〃
我说：〃那把它们倒过来写是什么？〃
安馨馨又说：〃当然是X和L了，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当然有，它们是〃小乐〃两个字的汉语拼音缩写。〃我得意地说，〃这说明什么？说明刘翔在奥运会上拿了个第一是有寓意的。这象征着我耿小乐即将迷途知返，浪子回头，像刘翔一样朝着胜利的彼岸跨越重重障碍，最终取得革命性的胜利。〃
安馨馨被我逗乐了，她说：〃你怎么不去说相声呢？光会耍嘴！〃
我说：〃怎么是耍嘴呢？这回我去了文科班，肯定是今非昔比，你就等着瞧吧。〃
安馨馨说：〃那你现在怎么还看报纸，就不能老老实实学会儿习吗？〃
我说：〃能。你让我学我就学。〃
安馨馨夺过我手中的报纸，把我的书包递给了我说：〃学习！〃
我接过书包，乖乖地把铅笔盒拿出来摆放好。于是我掏出一本书，映入眼帘的是《希腊古典神话故事》。我又掏出一本，是《爱伦坡短篇小说集》。我再掏出一本，是狄更斯的《雾都孤儿》。我彻底绝望了，尴尬之余再瞧一眼书包里，还剩一本言实出版社出版的《古文观止》。
安馨馨见状，惊讶地说：〃耿小乐，怪不得你没心思学习，你这一天看的都是什么书啊？还触类旁通的，一应俱全。〃
我说：〃这不是放假嘛，抓紧时间充实一下自己。〃
〃我才懒得听你解释。〃安馨馨说，〃你赶紧给我改邪归正，还有得救。〃说完，她在认真比较过后把那本《古文观止》留给了我，其余全部没收。
安馨馨说：〃就这本还跟学习沾点边儿，看这个吧。〃
我在这边读起《古文观止》来，她在那边胡乱翻着我的另外几本书。没过多久，她就惊奇地问我：〃小乐，为什么你在每本小说里都写上一些数学公式呢？〃
我解释说，事实是这样的……这是因为我经常在自习课上偷看课外书，有时候看得过于专注，看自习的老师快走到身边我才发现。此时如果我藏匿书籍已经为时过晚，反而会因为心怀鬼胎的动作和表情被老师注意，不打自招。所以我为了掩盖偷看课外书的事实，往往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好像和别人一样在做练习册。这样当老师在我左右徘徊的时候，我就不得不拿起笔在手头的书上写几个公式装装样子。其实当我在那些心爱的小说上乱写乱画时，那叫一个心疼啊。
〃你可真够狡猾的。〃安馨馨说，〃像你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我死了那你怎么办？〃我说。
〃那我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学习了。〃安馨馨说着自己还开心地笑了起来。
〃真对不起打扰你了，大小姐。我这就走。〃我装作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起身要走。
〃哎呀，和你开个玩笑嘛，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呢。〃安馨馨边说边拉住我的手撒娇，〃我错了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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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做她的物理练习册，我看我的《古文观止》。看累了的时候，偶尔欣赏一下她专心致志的神情，我会忍不住偷偷上前亲她的脸一下。安馨馨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表情略带嗔怒，却又细声细气地责备我说：〃你干什么啊？这么多人呢！〃我更加得意了，又亲了她一下说：〃是啊，这么多人呢。可你要是不反抗就没人注意咱们。〃安馨馨说：〃真拿你没办法。〃
我左右一扫视，周围的人一个个还真是稳如泰山坚如磐石，死心塌地地埋着头和练习册谈情说爱。我注意到我们身后不远处坐着一个男生，蓬乱的头发，啤酒瓶底厚的眼镜片，再加上一身的衣冠不整，很有职业科学家的风范。只见他一只手做习题，另一只手的小指伸进鼻孔里进行着深度挖掘，他那激烈于常人的挖掘频率让我不由联想到那些黑心小煤矿的矿主。几秒钟后，那人的小姆指拖出一条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手掌之间来回揉搓，等到那些异物化为一团后，他使用一个酷似六脉神剑的手势将其弹入空中，毁尸灭迹。
我指着那人对安馨馨说：〃你看那个爱因斯坦，长得真逗。〃
安馨馨说：〃他可是我们物理竞赛班的第一名，是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
我敬佩地说：〃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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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馨馨被我搅得也无法全身心投入了，干脆放下手里的笔陪我聊起了天。她给我讲述她刻苦学习舞蹈的经历，讲她的家教是如何的严厉才成就出她现在的优异成绩，还有她上次是如何设计出让我护送她回家的小圈套。我给她讲我是怎样从小一路开心地玩到大，怎样凭借着一点小聪明和幸运考上了育英中学，又是怎样喜欢上了她的背影。我们聊得好开心，一直持续到天黑。这期间有几次检查自习纪律的老师走了进来，看到我都觉得有些面生。不过我自有办法，如果是数学竞赛的老师问我，我就说我是物理竞赛队的；如果是物理竞赛的老师问我，我就说我是化学竞赛队的；如果是化学竞赛老师问我，我又说我是数学竞赛队的，以此蒙混过关。好在三个老师没有同时进来过，否则我只能说我是打扫卫生的了。
